這一晚,注定是不眠之夜。

    南陵東城門,先後衝出兩匹駿馬,首尾相銜,狂奔而去。

    沒多久,三皇子率領侍衛又追蹤而至。

    未幾,聞訊而來的大皇子、二皇子又成群結隊蜂擁而來。

    守城衛士登高眺望,隻見護城河對岸,一偉岸男子,時而仰天長嘯、時而伏地慟哭。

    追蹤而至的三位皇子麵麵相覷,誰也不知如何勸解。

    青衣阿漠欲上前攙扶衛將軍,被麵容清冷的三皇子阻止,“阿漠,衛將軍壓抑已久,莫不如讓他籍此發泄一下。”

    大皇子怒氣衝衝揪住阿漠衣襟,“好你個阿漠,仗著平素三弟寵你,竟敢惹惱父皇貴賓,來人,把他給我綁起來。”

    阿漠沒有辯解,更沒有驚慌,嘴角邊甚至隱現梨渦,低眉順眼地靜立原地,束手就擒。

    大皇子的侍衛剛剛走到阿漠身後,忽覺一股勁風拂麵,隻見三皇子雲袖微動,冰冷的眸光瞬間掃過,“大皇兄,今日之事本是三弟一人所為,與屬下阿漠無關,所有後果,均由淩風一人承擔。”

    這句話正中兩位皇子的下懷,二人相視一笑,“既然三弟獨自承擔,我想父皇一向寵愛你,一定會格外開恩不予追究。”

    正說著,那邊廂狀若癲狂的衛大將軍,霍地一躍而起,大步奔到三皇子麵前,抹了一把涕淚橫流的臉,突然對楚淩風深施一禮,激動地說:“多謝三皇子,今日聞得妙曲,衛某如當頭棒喝、醍醐灌頂,如今終是幡然醒悟,男子漢寧願戰死沙場,豈能醉死溫柔鄉?”

    楚淩風與阿漠相視一眼,對著衛將軍還了一禮:“還請恕淩風今日唐突之過。”

    衛將軍抓住楚淩風的手,“衛某深受皇上與殿下庇護之恩,如不嫌棄,從今往後願效犬馬之勞。”

    “衛將軍!”楚淩風的眸中閃過一道驚喜,清冷如冰的麵容上,竟如春風過境,將冰河融化成潺潺溪水,耀花了人眼,潤暖了人心。

    隻可惜,這令美男開心的一幕,始作俑者——賈初曄卻無福消受。

    此刻,這位被雷劈穿越的倒黴蛋,正滿身傷痕地趴在客棧床底下。

    原來,勢力的老鴇見客人拂袖而去,立刻逼問初曄,當聽聞得罪竟是三皇子,老鴇命家奴將初曄按倒在地痛打一頓。

    之後,又拿著協議,逼初曄拿出巨額賠償,初曄舊傷未愈,又添新傷,渾身鮮血淋漓,無奈隻好說客棧裏還有些銀兩。

    老鴇命人押解她迴客棧取錢,初曄趁他們在房中亂翻之際,悄然逃出房門。

    因傷勢太重,無法遠行,初曄靈機一動逃入隔壁上房。

    耳聽門外腳步淩亂、人聲嘈雜,初曄忍痛鑽入床下,不知不覺中,竟昏睡過去。

    再次醒來,已經天光大亮,初曄睜開朦朧睡眼,咦?怎麽從床下移到床-上。

    雙臂用力想撐身坐起,身上傳來一陣劇痛,忍不住悶哼了一聲。

    “你醒了?正好,吃藥!”

    乍聽到男子的聲音,初曄一驚,待循聲望去,這才鬆了一口氣,一位中年帥哥手捧著冒熱氣的藥碗,徐徐步入房中。

    “大、大哥,是你救了我?”

    帥哥上下打量著初曄,兩人對視了半晌,這才把藥碗遞向她,“喝。”

    聞著草藥的氣息,初曄不禁蹙緊眉頭,“謝謝,晾一會兒再喝吧。”

    帥哥握住初曄端著藥碗的手腕,就勢推向她的嘴邊,冷冷道:“能勞動我薛大神醫親手熬藥,你這臭丫頭竟敢推三阻四,快給我趁熱喝下去。”

    初曄無奈,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何況還是救命恩人,隻得一捏鼻子,一仰脖,咕嚕嚕把藥一口氣喝下去。

    喝完藥,初曄皺巴著胖嘟嘟的小臉,用手扇著舌頭,“哇,這雞眼藤也太苦、太澀了。”

    帥哥本來已經端著藥碗,準備轉身離去,聽到初曄的話倏然駐足,麵帶疑惑地問道:“除了雞眼藤,你知道還有什麽?”

    初曄正苦得目光遊離,四下裏找水要漱口,聽此一問順口敷衍道:“山茱萸了,生地黃了,還、還有一些記不住了,快、快給我水,苦死人了。”

    帥哥神醫從桌上拿起水杯,遞給初曄,若有所思地問道:“丫頭,你通醫理、藥理?”

    初曄一把搶過水杯,嘴裏含著一大口水問道:“你又沒解我衣服,怎麽知道我是女子?”

    薛神醫深深注視著初曄,嘴角牽出一抹壞笑:“你以為穿著男裝,我就分辨不出你是男是女了?哼,單憑著脈象我就可以斷定你是男是女,是老是少。”

    見初曄不以為意地點頭,隻顧埋頭喝水,薛神醫又道:“你被青樓龜奴追殺,是因為未付嫖資嗎?”

    “咳咳,”初曄一陣嗆咳,憋紅了臉、瞪圓了眼睛,“你傻啊!我是女子,還瓢個p!你怎麽不懷疑我是花魁名妓呢?”

    中年帥哥瞥了初曄一眼,嗤笑一聲,“嗤,就憑你這尊容,要是成了花魁,那老鴇得要飯去。”

    “你!”被羞辱的人怒目而視,攥緊了拳頭,“不要以為你救了我,就可以肆意羞辱我。”

    帥哥見某人惱羞成怒,也覺得有些歉意,隻得低笑著敷衍道:“對不起,我不是成心取笑你,隻是你受傷後的樣子,實在、實在”帥哥肩膀抖動著,強忍著笑意,“其實,你有的地方,長得也、也挺漂亮的。”

    初曄深吸一口氣,故作平淡地迴道:“我知道,我很美;但就是——美的不夠明顯。”

    “我、我送碗去。” 帥哥麵容扭曲著站起身,踉蹌著衝出房間。

    見過自戀的,沒見過這麽變態自戀的。

    望著帥哥的背影,初曄輕蔑一笑,“小樣兒,我幹婚托這麽多年,混的就是一臉皮超厚。想刺激我,還不一定誰受刺激呢!”

    與此同時,三皇子府,書房內。

    手握書卷的三皇子,瞥了一眼匆匆而至的青衣阿漠,淡然道:“見過昨日那擂鼓之人了?”

    阿漠眨了眨清澈的眼眸,搖搖頭,“殿下,阿漠昨晚按照您的吩咐,連夜趕往雅園,沒想到老鴇見衛將軍和您盛怒離去,遂遷怒於擂鼓之人,令人將其痛打一頓之後,押往所居客棧,被那人乘亂逃脫。”

    “哦?逃了?”三皇子挑了挑眉。

    “是,他逃脫了,不過身受重傷,身無分文。”阿漠垂下目光,聲音淡漠聽不出一點起伏。

    “嗯,既然逃了,也就不要再尋了,原本留給他的賞賜,就轉贈給你吧。”

    “謝三殿下!”阿漠深施一禮,又緩緩道:“殿下已經給了阿漠安身立命之所,阿漠豈能再起貪念,您給那人的賞賜,阿漠會代為保管,等找到他時,再由殿下當麵封賞。”

    三皇子放下手中書卷,緩緩走到阿漠身邊,伸出纖長的玉手輕輕拍了怕他的肩膀,清冷的臉上現出一絲暖意,“阿漠。你已經長大了,什麽時候想恢複身份,知會我一聲。”

    阿漠眨了眨麋鹿般晶瑩剔透的眼眸,唇角邊現出兩道迷人的梨渦,“三殿下,阿漠很知足現在的身份,有您庇佑,遠勝於那些落魄王爺。殿下,莫不是阿漠做錯了什麽,惹您心煩,要想將阿漠一腳踢開嗎?”

    “哼!你是那一腳踢得開的人嗎?”楚淩風戲謔道。

    舊居深宮,三皇子從小到大深諳皇室的勾心鬥角,權術之爭,身邊無處不是耳目,前方無處不是荊棘。

    人心叵測,世事難料,舉手投足間都充滿謹慎算計和小心翼翼。

    三皇子的清冷孤傲,拒人千裏,也是一層自我隔離,自我保護。

    在三皇子心中,為數不多的可信賴之人,就有相處多年,不離左右的阿漠。

    在阿漠麵前,楚淩風無需掩飾,無需顧及,這是唯一可以承載自己喜怒哀樂的知心朋友。

    “殿下,還要找那個擂鼓之人嗎?”阿漠試探著問。

    楚淩風先是點點頭,他對那擂鼓人沒有多少好感,可昨晚的兩首詞曲卻是如此震撼人心。

    他很想問問擂鼓之人,是從哪裏弄來的詞曲,可一想到那人癡迷哀怨的目光,還有那不離口的阿風兩個字。

    楚淩風打了一個冷戰,自己實在不想再給那家夥抽鞭子了。

    背對阿漠擺了擺手,“阿漠,算了吧。不要再找那人了。”

    “是!”阿漠領命而去,精明的三皇子沒有看到,身後那清澈如孩童的眼眸中,竟閃過狡黠得意的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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