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僧所修行功法,名為‘白骨本願渡身經’。”


    “也可稱之為小乘經,乃是自度的法門。”


    “然而,這本經義入門極難,須得破戒引動魔意化作魔心,以魔心蘊育淨琉璃白骨身。”覺法輕誦佛號,沒有再繼續和塗山君紛說,功法內在經意非三言兩語可訴說明白。


    而且因為經文是不傳之秘,覺法也無法與他人說明自家的功法優劣缺點。


    這豈不是暴露自己的底牌給別人看。


    就是覺法同意,白骨寺也不可能願意。


    必然如萬法宗那樣,存在著對門人弟子的約束。使得他們就是身處無意識的狀態,也不會將壓箱底的功法和盤托出。


    聽和尚這麽一說,塗山君頓時了然。


    怪不得屍魃宗的那人會驚唿‘破戒僧’,看對方的神色,也足以說明修行這類功法的僧人比較稀少,並不是隨處可見。


    有道是從善如登,從惡如崩。


    以佛入魔易,化魔為佛則難如登天。


    “和尚,你修的這功法問題很大。”塗山君的傳音落在覺法的耳朵中。


    語氣之中沒有任何調侃或是揶揄的輕佻,而是十分的凝重。


    這也是和尚頭次見到塗山君如此嚴肅。


    覺法坦言道:“是!”


    沒有遮掩說自己的功法精妙,而是承認這東西的問題。畢竟玄門功法大多都以平緩溫和著稱,按部就班的修行,就算想練出什麽岔子都是個大問題。


    與之相對的代價就是慢。


    修為提升慢,實力增長慢,心境體悟也慢。


    但是這種功法就是最穩定的修仙法門。


    如果不出意外的話,是能夠以這樣的玄門經義成仙的。


    聽覺法跟他說了個大概,塗山君又算得上博覽群書,自然一下子就明白其中關竅。


    和尚那什麽白骨本願渡身經,需要引動心魔,魔意化作魔心,將心魔劫變成自己的助力。


    如何引動心魔?


    對和尚來說,當然是破戒。


    實際上,破戒隻是引子而已。


    “創出這門功法的人是個大才,可惜這門功法問題太大,心智不堅者會墮入魔道,心誌堅定者則無法化佛為魔……”


    “你們白骨寺的法門都如此?”


    “大多數是中正平和的,隻有極少數才會如此。”


    想來也該如此,白骨寺再怎麽說都是正道宗門,怎可能會大肆宣揚這種極端的法門。


    當然,可以不用,卻不能沒有。


    萬事萬物,存在的就是有原因的。


    自己不行不意味著他人也不行,而且,最後為何不能是‘我’修成呢?


    修行者俱是將那句‘一粒金丹吞入腹,自此我命由我不由天’掛在嘴邊,卻都篤信自己就是天命之選。


    當然,若是連自己都不信自己,那何談成仙。不如早早卷了鋪蓋,富貴一生,精彩的活過幾十年,免得成為求道路上的犧牲品。


    君不見,成仙路上多枯骨,尊魂幡中厲鬼哭。


    說話的功夫,天際滾滾煙塵化作淡淡的霧氣蔓延開來。


    月與星光隱於霧中。


    天高清遠的黑夜漸行漸遠,反倒好似籠罩了一層陰雲,將內外隔絕。


    內層的螢蟲燈火,結彩街門的光芒也黯淡下去。


    覺法注視映月雲霧之中的那道身影。


    “咚!”


    “咚咚!”


    沉重的聲響襲來,一隻巨大的橫立玉床從霧中顯化。


    四方是看不出具體模樣的妖怪,將橫梁抗在肩膀上,每一步行走都伴隨巨大的聲響。


    周身妖風穿流而過,將絲絲霧氣抽離出去。


    長街對岸橫攔的玉床上站起了一人。


    身著華服,橫肉滋生,豹頭環眼,虎背熊腰顯得十分粗獷。


    這便是北行山城的大王,北地山君。


    “嘖嘖。”


    塗山君咂舌,頗有些失望的說道:“本座還以為會是什麽貴公子的模樣,沒成想是個穿華服招展的李逵。”


    “前輩,李逵是何人?”


    “你不識得也很正常。”


    北地山君站在台階前看向覺法,隨後從懷裏取出一幅畫像,對比一看,滴溜圓的眼睛瞪大了幾分:“是你?!”


    覺法不用看都知道對方拿的是什麽,定然是有關於他的肖像。


    湖鼓山一行,那些身居清靈之氣的妖鬼並未被趕盡殺絕,卻也不能指望他們忘記模樣,肯定會將和尚與鬼修的模樣拚湊出來。


    就像是城前張貼的那些,便具有七八分的神韻。


    再仔細著點,也就大差不離了。


    “擊鼓!”


    “咚咚咚。”


    妖鼓三震六響,妖兵匯聚。


    不消片刻,上千小妖聚攏在那位山君的身旁。


    當真是浩蕩。


    萬類成軍,精怪與妖鬼混雜,雖然看似是烏合之眾,然而氣勢卻節節高漲。


    橫刀於身前,十八般兵器顯變化。


    長戟豎立如林,羽箭禽怪翅膀變作手臂長弓,站在長街兩側高矮不一的屋舍上。


    道一聲重軍壓境也不為過。


    若是一般的修士進了這樣的妖怪窩,可能連骨頭渣子都會被吞剝了個幹淨。


    而所有的準備,都是為了對付站在街下的一個虛合雙手的和尚。


    “小僧覺法,對於山君的名號早有耳聞。”


    台階上的山君嗡聲說道:“我乃大黑山之主座下,統領北地妖類的虎君,和尚你可稱我‘螭山君’。”


    “螭山君?”


    幡內的塗山君露出微笑,這頭螭虎還真有幾分道行。


    螭山君沉默半晌,開口道:“和尚識相就速速離去,我不與你為難,否則今時便是你的忌日。”


    剛才和尚的氣息外露,當然驚訝到了他,所以才姍姍來遲。


    甫一到,趕忙唿妖兵,聚妖將,將能夠動用的精怪妖馬都招來才安心。


    不過這一會兒,離得近了,他發覺和尚的修為好像並沒有想象中的那麽高,而且看起來法力消耗甚大。


    倒是有了六七成的勝算,然而終究還是有失手的可能。


    覺法搖頭道:“阿彌陀佛,小僧卻不能這麽輕易的退去。”


    除惡務盡,既然已經選擇了動手,那邊拔除整個妖巢,將之覆蓋在這北行山中。


    螭虎勃然大怒,他一方麵擔憂和尚的修為,另一方麵則是提防與和尚同行的鬼修。


    如今等了這麽久,也就隻有和尚一人,沒有其他鬼修的氣息。


    心中怯意化作怒氣,惱怒間喝道:“和尚好大膽,當真以為某怕你不成?”


    “小的們,誰殺了和尚,某便獎勵他五百塊靈石!”


    此言一出,群妖沸騰亂舞,怪叫者有之,手舞足蹈者有之,凝重、驚喜、冷眼、狂暴、動亂……


    “嗷嗚!”


    “吼……”


    “殺了和尚吃肉。”


    “……”


    小妖們烏泱泱的衝上來。


    在下令的時候,林立於房舍上的精羽禽怪頓時如連弩釋放般,臂膀的羽毛化作羽箭嗖嗖穿風。


    黑壓壓,箭如雨下。


    附著著法力的羽箭更像是一張在空中交織而成的網。


    覺法歎了一口氣,並未太過理會。


    騰雲駕霧遁術施展。


    縱地白光。


    刹那的功夫,他就已經來到了大座台階前的螭虎跟前,淨琉璃白骨身裹挾著強大的力量轟壓過去。


    螭虎雙眼瞪大。


    他感覺到勁風襲來,周遭靈氣被覺法的法力隔絕。


    而且掌力化作巨大的壓力,將他身上的寒毛都壓了下去,連帶著立體的麵容都出現扁平之色,本來紮好的發髻也隨之散落。


    一頭狂發在裂風中飄飛。


    他甚至看到了和尚手掌的掌紋。


    腦海中閃過一個念頭:“好強!”


    “轟!”


    妖霧退散,腳下橫立的玉床四分五裂,連帶著抗梁的妖怪都被衝擊而出的波紋炸飛出去。


    地陷,而四周屋舍化作廢墟。


    一時間塵土飛揚,遮住了大部分的視線。


    然而,這些根本就無法遮掩螭虎的身形,華服人從霧塵中飛出,於半空中淩空翻轉,一隻巨大的白虎轉了幾圈後落在地上。


    “吼!”


    一時虎嘯如山震,抖擻威風再重來。


    螭山君變作半人半虎的模樣,蒸騰的妖力催動虎爪。


    遁術施展,霧與雲好似並沒有分開。


    都言風從虎,雲從龍。


    螭虎本也是化形的精怪,一身遁速當然不會太差。


    加上本身就擁有著這方麵的優勢,瞬息的功夫就和覺法交手了。


    覺法身軀重新開始透明,白骨若隱若現。


    與精怪身軀的螭虎近身搏殺,竟然占到了幾分優勢。


    這也並不意外,覺法本就是走淨琉璃白骨身的路子,甚至肉身的強度比之屍魃宗的僵屍還要強橫。


    精怪的肉身再強,和大宗子弟還是有差距的。


    不過是數息的時間,螭虎的神色就已經和剛開始有了明顯的區別。


    念頭起:“不能再糾纏下去了。”


    螭虎拍來虎爪的同時身軀完全化作妖身,四足落地,如精鋼法器的虎尾狠狠抽在覺法的身上。


    驟然爆裂的波動將周遭房舍席卷,所過之處盡成廢墟。


    這兩個築基修士的戰鬥,一般練氣小妖也插不上手。


    離得近還容易被戰鬥的餘波震傷,或是被術式的激發殺死。所以在搏鬥起始後,修為低下的早就躲遠了。


    “好機會。”


    “殺!”


    螭山君張口。


    一隻陰神倀鬼從他的口中飛出,於半空中化作利劍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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