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允風比葉君離還要大上三歲,所以他比葉府的其他子弟更加明白葉君止的可怕。當他還小的時候,聽到的最多的話便是葉君止如何如何,那個時候,整個西楚,沒有人不承認葉君止乃是第一人,那個人可以帶著弟弟妹妹們悄悄進入東秦,奪得東秦逐鹿節的第三名,也可以一生未入任何宗門,僅僅依靠自身的天賦就打敗宗門眾多高手獲得進入中央神州的機會,他退了皇室的聯姻,無故消失多年,年少時在西楚又得罪了無數的人,就是這樣的一個男人,葉家竟依然願意讓他做少族長,還讓他繼承了王位,他兒子是個傻子,偏偏傻子也是世子,整個葉家無人敢反對!


    在葉君止帶著葉七夜迴來的那一年,上官家上門挑釁,結果葉君止廢了當時上官家最有天賦的後輩,還將找上門來的元天宗大長老打成了重傷,他為了給葉七夜找續命的藥,一人一劍單挑了整個邪鬼宗,甚至逼的邪鬼宗宗主需要使用燃血大法才逃過一難。


    他和鼎劍閣的閣主是生死兄弟,和青雲宗的宗主是紅顏知己,和玄武宗的宗主搶過女人,也和黑水門的門主切磋過武技。


    這個男人某種程度上已經代表了西楚的修仙界,甚至已經有傳言他早已飛升成仙,隻是舍不得家裏的傻兒子才一直沒有去中央神州。


    這些事情,葉家其他的人不知道,葉長永不知道,葉潤端不知道,葉允建也不知道,可是葉允風知道。


    這也是為什麽他從不對葉七夜下手的原因,因為他清楚的明白,隻有堂堂正正的戰勝了葉七夜,他才有可能執掌葉家,任何陰謀手段在葉君止那裏都不可能實現,相反,還會給他,以及他這一脈的人帶來滅頂之災。


    現在,他隻是好奇,葉君止為什麽會讓葉七夜受那般重的傷,他絕不相信葉長永的小手段葉君止會察覺不到,也不相信葉七夜身邊沒有他安排的人,既然如此,葉七夜受傷這件事……就有些蹊蹺。


    葉長永的懲罰最終宣判了,水牢七日酷刑,剝奪葉氏身份,族譜除名。


    從今以後,葉家將再也沒有葉長永這個人。


    看著葉長永被拖出去,葉七夜的心裏沒有一絲波瀾,雖然一切都在她的計劃中,可是她卻沒有半分的喜悅,如果不是為了給這具身體的前主人報仇,她絕不會多看葉長永一眼。


    離開了祠堂,外麵的雪已經停了,葉允風在經過葉七夜身邊時,古怪的看了她一眼,葉七夜平靜的和他對視著,眼裏沒有任何波動,葉允風撐開傘,輕笑道:“世子有沒有興趣去喝一杯熱茶?”


    葉七夜搖了搖頭,“我今日約了人,下次吧。”


    話剛說完,葉君文便走了過來,打開了傘,“你小子今天要去哪裏?三叔送你。”


    他可是害怕葉七夜再遇到危險。


    葉七夜沒有拒絕,對葉允風點了點頭,便進入了雪中。


    看著葉七夜的背影,葉允風第一次覺得某些情況超出了自己的預料,這個孩子,真的會像那些人一般,成為他的手下敗將嗎?


    到了葉府大門,那裏早已有車在等著了,葉七夜對葉君文輕輕笑道:“三叔,你還要繼續跟著我嗎?”


    葉君文看了看葉七夜,隨即笑道:“好了,三叔不跟便是,若是遇到危險,記得吹響骨哨,莫要再像在驪山那般。”


    “我曉得,那次不過是因為太過匆忙,忘記了。”


    葉七夜說著,從領口拿出了灰白色的骨哨,對葉君文晃了晃,然後轉身鑽入了馬車。


    趕車的是葉破軍,這個少年因為葉七夜在驪山受傷這件事,便認定了是因為自己不在,葉七夜去哪裏他都要跟著,不過也正好,有些事情,確實需要這個少年出馬。


    葉七夜縮在馬車裏,車裏有隱藏的小火爐,十分的溫暖,她給自己倒了一杯茶,右邊鎖骨那裏依然隱隱作痛。


    有些事情,她隻是種下了一個種子,誰知道長出來的竟然是食人花,沒有任何人逼迫葉長永做那些事情,隻是在某些時候,給他提供了一些便利罷了。


    葉七夜摸了摸右邊的鎖骨,眼前好像再次出現了楚夕顏狸花貓一般的臉,心裏隱隱有些歉疚,她是無論如何也沒有想到,楚夕顏會那般剛烈,如果真的讓她追上了黑鷹,哪怕隻是被掉落的黑鷹吹摔倒,葉七夜都不會原諒自己。


    因為在黑暗中走的太久,難得遇到一顆透明的真心,便希望收藏起來,沒有人可以看到。她覺得自己有些變態,大概是因為裝嫩裝太久了,性格都有些扭曲了,在葉家人麵前是一個葉七夜,在楚夕顏麵前是一個葉七夜,在學堂的朋友麵前又是一個葉七夜,到了她一個人獨處的時候,她才敢稍微露出一絲本來的麵目。


    馬車的車簾飄來一角,飛進來一隻小瓢蟲,天知道在這樣的天氣裏怎麽還會有瓢蟲活著。


    瓢蟲落到了葉七夜的毛領上,她伸手捏住,看著瓢蟲在指尖掙紮,一時間覺得自己就像是這個瓢蟲。


    “大家都是瓢蟲……”她喃喃了一聲,撩開了車簾一角,將瓢蟲扔了出去,盡管她知道瓢蟲出去也會很快凍死,但是她固執的認為瓢蟲不是自己殺的,是被寒冷殺死的。


    如果讓楚夕顏知道,她一直以為的朋友,從一開始就在演戲,她會不會難過呢……


    所有的笑容,憤怒,小把戲得逞後的得意,狡猾,年少老成不過是一層隨時可以撕掉的麵具。


    前世她活了二十八年演了二十七年的戲,前十二年演給孤兒院裏的人看,必須要乖巧聽話,才能得到獎勵,必要的時候還要裝自己有傳染病,不然那個惡心的副院長有可能就會將你帶到小黑屋裏去。後十五年演給陳劍南看,一開始演一個冰冷的武器,後來演深情不悔的養女,或許隻有她得到華武堂的那一年,才是真正的她。


    可是真正的她又是什麽樣的,她自己都不知道了……


    隨著環境的變化而偽裝自己,從心靈到外表,再到性格,這已經被葉七夜刻在了骨子裏,永遠不會改變,她的不安是深刻在靈魂上的,無論是葉家還是楚夕顏,又或是手中那把庫房的鑰匙都無法讓她安心……


    她微微閉上眼睛,在馬車的搖晃中,昏昏欲睡,或許……她這樣的人……就活該下地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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