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氏這番話換來的是一頓狠抽。

    待抽至胳膊發麻,全身無力,阮庭舟這才喘著氣兒停了手。他近年來身子骨越發不好,這會兒又有傷在身,其實不該做這般劇烈的動作,可他顯然並不在乎,喘息片刻迴過勁兒,又揚鞭繼續抽,直至關氏全身都皮開肉綻,鮮血直流方才罷休。

    “再給你一次機會,說實話。”手上沾了鮮血,他說著便嫌髒似的從懷裏拿出一塊手帕,仔細地擦拭了起來。

    若當真隻是一個街頭乞丐,如何會什麽痕跡都沒有留下,叫他查了將近十年也隻查到關氏身上卻始終都無法再近一步?且晴兒是在家中遭的禍,關氏隻是個女子,那時更是還未出閣,縱然手下可用的人不少,可也絕不敢大白日的將人送進他家裏行兇。

    可她不僅這麽做了,還做成功了。

    起初他以為是關城夫婦出手幫的她,可仔細查探之下卻發現,關城夫婦並不知此事的細節,他們與關氏這會兒說的一樣,以為行兇者不過是關氏隨便從街上找來的人。自然他們也並非是無辜的,這事兒夫婦倆從一開始就知道,並讚同了關氏的想法。隻是到底是後宅之事,關城沒有過多關注,關氏的母親又被有著小心思的關氏哄了過去,這才一直不知那行兇者的真實身份。

    那人的身份,關氏竟連疼愛自己的父母親都瞞著,可見是極不尋常的。

    可那人若當真是達官顯貴,為何卻會配合關氏做出這樣的事呢?他們那樣身份的人,要什麽樣的美人沒有,何至於用上如此卑劣的手段?

    這裏頭,怕是還有些別的什麽事。

    阮庭舟越想心裏的冷意便越重,看向關氏的目光也越發陰冷。

    關氏奄奄一息地趴在地上,隻覺得整個人都像是被撕碎了一般疼得厲害,連哭泣尖叫的力氣都沒了。汗水和淚水混在血色中蜿蜒而下,她努力睜大眼睛,見他眼神越發冷酷無情,心裏一時淒然無比。

    她一直都知道他無情,可沒想到竟能無情至此。

    越發濃烈的恨意叫她更加不願妥協,她扯了扯蒼白的唇,擠出一聲古怪的笑:“我……我說的……就是實話……”

    “別忘了你還有四個孩子……”阮庭舟神色溫和,語氣卻越發叫人害怕,“我不喜歡對無辜之人動手,你別逼我,嗯?”

    “你,你敢!”關氏眸子劇烈一縮,她雖不是個合格的母親,可到底是親生的骨肉,如何會不在乎,見阮庭舟竟用幾個孩子的

    性命來威脅她,頓時又急又氣,再也忍不住一口血嘔了出來,“我……你……祖母,祖母最疼我……你,你就不怕她……”

    “是了,你還不知道呢。”不等她說完,阮庭舟便身形一頓,敲著椅背笑了起來,“忘記告訴你了,關家老太君昨兒晚上……病逝了。若非如此,這案子的結果如何能這麽快出來,你父親又何至這麽幹脆地被判了斬刑呢?”

    說到這,阮庭舟眼中飛快地閃過一抹複雜。他原以為關城最多就是被流放,哪想……

    “你……你說什麽?!你……你騙我的!”關氏雙眼頓時驚恐地瞪大,“不可能……這,這不可能……”

    她父親是關家嫡出的三房,可其實並不得關老太爺看重,否則她父親不會被外放出去做了個地方官。家中疼愛他們的其實隻有關老太君,可如今這個唯一會給她做主的人也病死了……

    完了……真的完了。

    關氏絕望地癱倒在了血泊裏。

    ——————

    半刻鍾之後,阮庭舟踏著星辰與月色緩步從柴房裏走了出來。腥濃的血色宛如紅梅一般在他月牙色的衣襟上綻開,襯得他謫仙般的麵上多了幾分叫人心驚的妖異。

    “怎麽樣?她說了沒?”迎麵走來一個年紀約莫四旬,身材微胖的中年男子,見阮庭舟突然腳下一個踉蹌,忙快步走過去扶住了他,“小心!”

    “人老了,不中用了。”阮庭舟揉了揉額角,待站穩之後才輕聲道,“多謝義兄。”

    中年男子麵容斯文,眉目可親,看著十分寬厚正直,其長相與邵朝陽有五六分相似,顯然是親生的父子——這便是出門在外,久未歸家的邵家老爺邵義了。

    外人隻知兩人是同村,雖年少時關係不錯,可後來做了情敵,便從此有了隔閡,彼此生疏不再往來。可這會兒看來,兩人關係明顯不像外人說的那般差,反倒是極好的。

    “你的傷還沒好徹底,下迴要動手讓我來。”見阮庭舟神色蒼白疲憊,邵義皺眉道。

    “無妨,仇,還是親手報才暢快。”雖這麽說,可他眼中卻並無多少快意,反倒是茫然更多些。

    就算報了仇又如何?他愛的人終究是永遠離開了他,再也不會迴來了。

    邵義看得心裏難過,抬手拍了拍他的肩道:“她招了嗎?”

    “怕死,不肯說呢。”阮庭舟迴神,隨後像是想到了什麽一般,有些森冷地笑了起來,

    “義兄,替我找三個乞丐來吧,越醜越髒越好,嗯……若身上生瘡就更好了。”

    邵義驚得嗆了一下:“找,找這樣的人做什麽?”

    “她毀了晴兒,我自該用一樣的法子千萬倍還之。”阮庭舟微微一笑,笑容清俊出塵,語氣也很輕鬆,仿佛是在說“今日天氣很好”,可眼底的冷意卻叫人渾身發寒,“她既然怕死,怎麽都不肯說出那人的身份,那我便成全她,讓她好好活著……生不如死地活著。”

    邵義卻有些遲疑:“關氏素來自詡高貴,最是看不起身份低下之人,萬一不堪受辱憤而自盡,那那人的身份……”

    “放心吧,”阮庭舟目含譏諷,“她沒有那樣的勇氣。”

    邵義並不了解關氏,蓋因阮庭舟處境太過艱難,為了不叫關家人發現,他們之間聯係得極少,見阮庭舟堅持,他也不再說什麽,隻點了一下頭道:“我知道了。”

    兩人邊說邊往書房走去,一路上空蕩蕩的,並不見仆人丫鬟的影子,顯得十分蕭條寂寥。

    “你這府裏所有的人我都清出去了,該殺的殺,該放的放,都已處理好,這幾日你就先用我手下那幾個人吧,我都吩咐過了,他們知道該怎麽做。”

    阮庭舟停住腳步,彎腰對著他鄭重地行了個大禮:“若無義兄,我不知何時才能報此深仇,義兄……還請受我一拜。”

    “這有什麽,便是沒有你,我也要替她報仇的。”邵義扶起他,眼神有一瞬間的黯然,而後才笑道,“何況我就是個幫你跑腿的,若無你暗中籌謀,我也做不了什麽。”

    阮庭舟一直知道邵義對妻子的心意,可他並不介意,蓋因邵義是個光明磊落之人,在晴兒嫁給自己之後,便一直以兄長自稱,從未再有過旁的心思。甚至為了避嫌,他還主動減少了與他家的往來,不給旁人說三道四的機會。

    阮庭舟感念邵義的心意,邵義也敬仰阮庭舟的為人,因此兩人雖多年未見,可這會兒並不生疏。

    “若無義兄在外跑腿,我心中便是有再多算計也施展不開。”阮庭舟有些自嘲地笑了笑,“外人眼裏看著是個官兒,其實不過是個沒有自由身的廢人罷了。”

    想著阮庭舟這些年艱難的處境,邵義心中同情又敬佩,見他神色空茫,有些傷感,便轉移話題說起了正事:“隻是關家這事兒……你有沒有覺得太過順利了些?大理寺審案的速度有這麽快?咱們這證據送傷去不過才半個月的時間,這審判結果竟就下來了

    ……還有那關家老太君,怎麽偏生就死在了這緊要關頭?咱們準備了那麽多後手,如今竟一個都用不上了……我總覺得這裏頭有些不對勁,你說會不會有什麽貓膩?”

    阮庭舟眸子變得幽深,半晌才眯著眼道:“前些天,我派人送了封信給梅家九爺。”

    “誰?梅家九爺……不,不會是淩陽那個梅家吧?”邵義驚愕得瞪大了眼,“你怎麽會認識他?你,這,那京城那邊……是他插的手?”

    “想來是吧。”阮庭舟抬頭看了看天,心裏一時轉過很多東西。他沒有說的是,他在信中隻是請梅九在京城關家反撲的時候,出手護一護阿茶和崔氏,並未求他相助關家之事。

    可他不僅出手了,還出得這般徹底。

    他自然不會天真到認為梅九是為了他才幫的這忙。

    身在千裏之外的鄉野之間,卻能使喚動梅家九爺這樣的人物在京城中攪弄風雲,那個叫“淩珣”的青年,究竟是什麽來曆?

    還有,他如此大力相助,又有什麽目的?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隔壁那個壞獵戶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花裏尋歡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花裏尋歡並收藏隔壁那個壞獵戶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