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氏卻急道:“這哪兒能行!頭要磕,東西也得收!”

    淩珣有些沒轍,隻好目光沉沉地看向阿茶,用會叫小姑娘害怕的語氣說道:“東西我收下,快叫大娘起來。”

    阿茶下意識地一抖,卻不知怎麽的更想笑了,然到底不敢不應,便忙勸說崔氏道:“姥姥,咱們既是來感謝淩大哥的,自該尊重他的意見,總不好叫他尷尬不是?”

    淩珣看了她一眼,像是在說誰尷尬了?

    阿茶忙垂首低眉,一副“我很乖我什麽都不知道”的樣子。

    淩珣心頭滾出些笑意。

    裝模作樣的小丫頭。

    “那……那你晚上來我們家吃飯,大娘給你做好吃的!”見淩珣實在堅持,崔氏隻好無奈地直起了身子,然到底覺得有些過意不去,便囑咐道。

    許是一個人做飯太麻煩,對於蹭飯一事,淩珣還是比較隨意的,往常也並不怎麽拒絕,可今日卻不知為何笑意一頓,搖了搖頭:“今晚有點事情,不大方便,明日可好?”

    崔氏一愣,以為他在推拒,還欲再勸,阿茶扯了扯她的袖子:“那就明日吧,姥姥,您也可以多些時間準備不是?”

    淩珣看了阿茶一眼,沒有說話,阿茶對他擠出一個小心翼翼的笑容,也沒有多說,隻道了一句“淩大哥先忙”便扶著點了頭的崔氏迴家了。

    目送祖孫二人離去,淩珣這才轉身迴了屋子。崔氏祖孫拎來的一大堆謝禮多半是食材,他將那隻老母雞關進雞棚,又把魚肉雞蛋等物放進廚房,然後才提著那裝著布料的籃子迴了屋。隻是剛一放下,青年便覺得有些不對。翻開那兩匹料子很是不錯的布一看,果真在裏頭發現了一個繡著簡單花草的水綠色荷包。

    荷包裏是一塊碎銀與一張紙條,紙條上秀秀氣氣地寫著一行字:感救命之恩,切望君收下。

    小丫頭竟還識字?

    淩珣心頭微微一動,她還有什麽是他不知道的?

    ——————

    與此同時,淩二成家。

    “別打啦別打了,他快被你們打死了!我,我們給錢!給錢還不行嗎!”看著被按在地上打的淩二成,方才死活不願意拿錢,隻哀求著朱癩子放過他們一家的劉氏終於尖叫著妥協了。

    “早說不就完了?趕緊的!”朱家兄弟這才收了手,“好好說話不聽,非要逼老子動手,欠!”

    劉氏咬著牙抹著

    淚進屋拿了半兩銀子出來,哪想朱癩子收下銀子後卻是冷笑了一聲:“半兩?是二兩!再去拿!”

    “什麽?”淩二成正捂著被打青的臉哀嚎著,聞言臉色一變,驚怒道,“方才不是都說好了就一兩的嗎?!”

    劉氏更是敢怒不敢言,一張臉憋得通紅,眼淚刷刷往下掉:“是呀是呀,咱們哪兒有這麽多錢呀,你們,你們這不是要我們的命嗎!”

    “我呸!你他娘的中午怎麽跟我說的?五兩!結果呢?老子錢沒拿到不說,還被那小王八蛋戲弄欺辱了一頓!告訴你,沒要你把剩下四兩半都補上已經是手下留情了!再敢囉嗦,四兩半,統統給老子交齊!”敲了敲手裏的棍棒,朱癩子倒三角的小眼睛裏兇光閃爍,十分嚇人。

    “他……”提起淩珣,淩二成頓時恨得不行,一雙眼睛瞪得通紅,“我早晚要他好看!”

    “那是你的事情,老子現在隻要錢!趕緊的,別逼我自己進屋搜啊!”

    拿了那半兩銀子出來,淩二成已經心痛得直滴血了,這會兒自然死活不願意再拿,隻苦苦哀求道:“就算沒有五兩,我也讓你多賺了啊,原先你要價才八百文!這,這好歹多出了兩百文不是?”

    朱癩子不耐煩了,帶著兩個兄弟就上前把劉氏懷裏的淩鐵柱拎了起來:“少廢話,再墨跡,揍你兒子!”

    “爹!爹救我!”淩鐵柱先前還不知天高地厚地衝上去與朱癩子對打,挨了三巴掌之後才老實了,這會兒橫不起來,隻能張嘴大哭,“哇嗚——我還要吃糖糕,還要吃小糖人!嗚嗚嗚爹——”

    糖糕和小糖人就是淩二成許諾給他,讓他乖乖聽話去道歉的條件,否則以他的性子,哪裏會這般配合。

    命根子被威脅,淩二成頓時臉色大變,劉氏更是不顧一切撲上去撕扯朱家兄弟。

    “淩二成,老子不想真的動粗,我勸你還是趕緊把錢拿出來吧!聯合外人訛詐自己親侄子……你別逼我把這事兒傳出去,要不我看你怎麽繼續在村裏混!還有……”一腳踢開劉氏,朱癩子陰冷地看了淩鐵柱一眼,“你這寶貝疙瘩應該也不隻值二兩吧?”

    “可,可咱家真的沒有那麽多錢呐,你讓我上哪兒給你拿去!”

    “五兩或許沒有,二兩肯定有,要是真沒有老子也不管,總之,我現在就要拿到錢!你是偷也好,借也好,趕緊把錢給我湊齊!不然……”朱癩子又一巴掌打在了淩鐵柱臉上,疼得他哇哇大哭。

    朱癩子掐死了淩二成的弱點,淩二成就是再不甘再恨,最後也隻得妥協。

    偷雞不成蝕把米,什麽都沒得到不說,反倒還虧了二兩銀子,淩二成氣得去了半條命,待朱癩子兄弟一走,抓住劉氏就是狠狠一巴掌:“都是你這個該死的臭婆娘惹出的禍!喪門星!老子打死你!”

    劉氏先前已經挨了他一頓揍,眼睛也是那時哭腫的,這會兒冷不防又挨了一巴掌,頓時又淒厲地哭嚎了起來。

    淩鐵柱見此也是哭聲不斷,然卻是鬧著要糖糕與小糖人。

    “別打啦別打啦!孩子他爹,我,我錯了……再打要打死人啦!”又重重挨了幾下,劉氏疼得厲害,偏又因為理虧不敢還手,隻得苦苦求饒。可淩二成正在氣頭上,竟是怎麽都不肯停手,劉氏情急之下想到了一事兒,忙哭叫道,“咱,咱們的狗還沒要過來呢!”

    淩二成這才手一頓,喘著氣瞪著她。

    劉氏擦著眼淚掙紮著從地上爬起來:“咱花了那麽多錢,那死狗不得找朱家要過來?孩子他爹,狗肉能賣不少錢啊!”

    淩二成一驚,轉身便飛快地朝朱家跑去,哪想到了朱家,死狗沒看到,卻看到了一堆猶有熱氣的骨頭。

    朱癩子倚在門口剔牙:“都在這了,拿走吧。順便……味道不錯。”

    淩二成雙眼爆瞪,差點一口氣沒上來,好半晌才抖著手道:“你……你們……那狗這麽大,總不能一頓全吃了吧?剩下的呢?!”

    “剩下的啊……”朱癩子哈哈一笑,“送到鎮上我姐夫家去了,想要?去陳府要!”

    接連吃了好幾個啞巴虧,淩二成心頭一痛,兩眼一翻,竟是生生氣昏了過去。

    ——————

    淩二成家發生的事兒外人並不知道,時間眨眼而過,夜色已至。

    月明星稀,風涼如水,這是一個寂靜的晚上。院子裏桃樹枝頭的鳥雀都安靜了,隻剩草地上、菜地裏的蟲兒還在悉索暗鳴,發出些許動靜。

    許是白天發生的事兒多,阿茶睡得不是很安穩,剛躺下沒多久便亂糟糟地做起了夢。

    一會兒是淩珣殺人的場景,一會兒是姥姥傷心哭泣的臉,一會兒又是阮庭舟無情的聲音,最後……

    大雪紛飛、異常寒冷的天,看不清擺設的房間,打翻在地的炭盆,緊緊關閉怎麽都打不開的房門,一直喊著她名字的淒厲哭聲……

    阿茶猛地睜開眼坐了起

    來。

    大口大口地喘著氣,待急促的心跳漸漸平複下來,小姑娘這才擦去額角的冷汗,重新躺了下來。

    具體都夢見了什麽,阿茶已想不大起來,隻最後那個場景無端深刻地印在了腦子裏,怎麽都揮散不去。明明並不血腥也不嚇人,明明隻是一個從未發生過的虛假夢境,可不知為何,阿茶竟莫名感到心悸。

    那個房間是什麽地方?那個陌生又帶了點熟悉的哭聲是誰?為什麽好端端地會做這樣的夢?

    想了半晌始終無果,偏瞌睡蟲又跑了個幹淨,阿茶心中煩躁,翻來覆去好一會兒,到底是起身下了床。

    披上外衣,走到桌邊喝了口水,意識更清醒了。她想了想,跑到櫃子前將自己的寶貝木箱翻了出來。

    木箱不大,外表樸實無華,上頭掛著一把小而牢固的鎖。箱子裏頭有十五兩銀子,是她和崔氏這些年省吃儉用攢下來的。除去今日還給淩珣的半兩,正好還剩下十五兩。崔氏擔心萬一進了賊人,放在自己那不安全,一直都叫她這個“孩子”收著。

    明天還要早起上山,再不睡怕是要起不來了,想著數數錢或許會犯困,阿茶拿下掛在脖子上的鑰匙,打開了木箱。

    “一兩……二兩……”

    小姑娘趴在窗口,借著月光一遍一遍地數著木箱裏的銀錢,可困意始終沒有迴來,反倒是這心卻越來越亂了。

    十五兩,隻有十五兩,數了那麽多遍,還是一個子兒都沒能多出來。

    太少了……想要做那件事,根本不夠。

    且阮庭舟那邊……怕也還會再派人來。到底有親生父親的名頭在,他若真用孝道相壓,她根本無法與之抗衡。真到了那種時候,她隻能尋機帶著姥姥離開和平村,去一個沒有人認識她們的地方重新開始。

    而這……也需要錢。

    阿茶手一抖,差點叫這木箱從手中掉下來。不行,她得更加努力賺錢才行!

    深吸了口氣,飛快地木箱鎖好放迴原處,小姑娘拍拍臉站起來,在房中來迴走了兩圈,猶豫片刻,到底是穿好衣裳,悄悄打開房門出了屋子。

    賞賞月,透透氣吧。

    ——————

    春日的夜晚還帶著些寒意,淩珣曲腿倚靠在屋頂上,看著天上圓盤似的月亮,一口一口地喝著中午打來的清酒,目光沉如山,神色涼如水。

    突然一道輕柔舒緩的歌聲飄進了耳朵

    ,青年微微一愣,凝神去聽,卻並未聽到歌詞,隻有柔和清雅的調子,裹著少女軟蠕嬌憨的嗓音,像湖水一樣在夜色中輕輕蕩開。

    不知為何,煩亂的心竟漸漸平靜了下來,低沉的情緒也仿佛隨著那歌聲悄悄融化了開,淩珣安靜地聽著,突然將另外那隻手中緊握著的蝶形玉墜放迴了衣襟裏,抬手又喝了一口酒。

    聽著歌,喝著酒,吹著風,賞著月。

    好像這遠離過去的日子……也沒那麽難過了。

    剛這麽想著,歌聲突然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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