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是個妾,也敢叫人姐夫。”崔氏忍不住低聲咕噥道,“狗仗人勢的東西。”

    阿茶有點想笑,可這會兒笑不出來,便隻輕輕點了點頭。

    淩珣冷冷地看著朱癩子:“惡狗傷人,踢死也是活該。若它真傷了人,你這個主人也得蹲大牢。如今我已多給銀子,你還是見好就收吧,否則……”

    青年側頭看了阿茶一眼,“真要鬧到縣衙去,你一個子兒都拿不到。”

    想起阿茶的身世,朱癩子心中一凜,臉上閃過猶豫之色,然到底心裏不甘,便轉頭對淩二成比劃了一下手中的棍子,語氣兇惡道:“看來今天是談不攏了?”

    淩二成臉色微變:“大侄子,你要是不肯給錢,他們一定會逼我給的!這事兒大半責任在你,二叔願意出一半幫你分擔,那是不忍心叫你一個人被為難,你可不能這麽沒良心反過來坑害我呀!”

    “二叔放心,他們若願意把這錢收下,就表示此事到此為止,往後自不會再提起。”青年聲冷如石,帶著無形的壓迫,叫朱癩子臉色愈發難看,看向淩二成的目光也更兇了。

    淩二成臉色隱隱有些發白,一旁的劉氏更是再也忍不住,心虛又慌張地大叫道:“可是,可是他們不會答應的呀!你看他們一直瞪著我們,一定不會答應的!豆子啊,嬸嬸求求你,你就趕緊應下吧!”

    阿茶看著他們,心中漸漸有了個猜測。

    “姥姥,我有些看不懂了,淩大哥這麽做,不也是在幫鐵柱爹娘省錢嗎?可他們怎麽好像不願意似的?二兩半和半兩,差了整整二兩呢!”

    小姑娘的聲音不大不小,正好能叫所有人聽到。眾人聞言都是一愣,隻淩珣微微挑了下眉,眼底有淡淡的笑意一閃而過。

    “你,你不要瞎說!”

    劉氏這一聲很是尖利,聽著有些怪異,淩二成心下一跳,忙暗中掐了她一下,把話接了過去:“我們隻是想快點把事情了了!再說,無緣無故弄死了人家的狗,到底是我們理虧,大家都是鄉裏鄉親的,總不好因為這事兒把關係弄僵不是?”

    說完,不等大家反應,又轉頭對朱癩子軟聲哀求道:“我看這樣吧!五兩實在太多了些,我們家的情況你也知道……要不癩子你再通融通融降一點……三兩,四兩!四兩怎麽樣?咱家是真沒有那麽多錢啊……”

    朱癩子兄弟三人對視了一眼,剛欲點頭,卻見淩珣突然彎下腰將那顆碎銀子撿了起來:“看來是一

    兩都不想要,既如此,我收起來了。”

    青年語氣低沉,比方才又冷了幾分,顯然已經徹底不耐了。

    淩二成臉色大變,可還沒說話,朱癩子已經出聲了:“等等!”

    淩珣沒理他,長腿徑自往家門邁去。

    “一兩……就一兩!拿來!”朱癩子惡狠狠地瞪了淩二成一眼,這才衝著淩珣不甘心地哼了一聲,“老子沒工夫和你們在這瞎耗!”

    青年這才頓足停了下來,然也沒轉身,修長的手指輕輕一動,那塊碎銀子便如閃電般射進了朱癩子懷裏。

    朱癩子嚇了一大跳,下意識往後退了幾步,一時竟是不敢再上前。迴過神來又覺得自己有些丟麵子,便轉身重重地推了淩二成一把:“你的呢?拿來!”

    淩二成臉色鐵青,又驚又怒,劉氏更是嘴巴一張又哭天喊地地撒起了潑來,然淩珣不理他們,朱癩子兄弟又拿著棍棒逼在身後,夫婦倆到底沒轍,隻得帶著兒子割肉似的迴家拿錢去了。

    當然,他們走之前,淩珣叫周圍看熱鬧的村人們一起做了個見證,朱癩子也答應收了另外半兩銀子之後,此事就到此為止,往後再不提起。

    阿茶見此越發肯定了自己心中猜想:朱癩子原先根本沒打算要那麽多錢,是淩二成事先找到他,與他商量好了要演一場戲,以此提高要價訛詐淩珣的。

    至於這麽做的原因……自然是因為他沒法把責任全部推到淩珣頭上。推不掉,就要出一半的錢,他不想出錢,隻能找朱癩子說情。可沒有更大的好處,朱癩子如何會答應?所以他才想出了這樣一個法子。

    這法子若能成功,朱癩子能拿到比預計多很多的錢,所以他答應了。然此事需要淩二成一家的配合,所以淩二成便能同朱癩子講條件,而這條件,想來也就是免去自家的那一半賠償,再從中弄點好處之類的了,否則劉氏和淩鐵柱不會這麽配合。

    莫怪淩二成午飯過後才姍姍來遲——先前應該是找朱癩子商量計劃去了。也莫怪他會這麽大方,這麽有誠意地上門道歉——這都是為了引出先前逼她們出錢的那番話。如此一來,屆時就算淩珣不願出錢,也還有她們會給不是?

    總歸不會叫他們計劃失敗。

    可淩二成沒想到淩珣是個不按常理出牌的,錢是幹脆地給了,卻沒有他預計這麽多,而朱癩子也被他嚇得不敢再逞兇逼迫……

    到底是空算計,白忙活了一場。

    想著淩二成一家臨走之前那驚懼交加的臉色,以及朱癩子看向他們時陰冷的目光,阿茶不厚道地笑了出來。

    沒有拿到預計那麽多錢,又受了淩珣不少氣,朱癩子一定會想法子從淩二成身上討迴去……

    該!

    正想得高興,突然有人問她:“笑什麽?”

    阿茶下意識脫口而出:“笑淩二成呀!計劃沒成功,朱癩子定不會輕易放——咳!”

    快說完才發現問話的人是淩珣,阿茶陡然一個吸氣,險些嗆到自己。

    “看出什麽了?”淩珣看著她,目光深長。小丫頭聰明狡黠,根本不像在他麵前表現出來的那麽膽小呆憨,倒是會裝。

    崔氏也好奇地問道:“是呀,阿茶你說什麽呢?什麽計劃呀?”

    “沒什麽沒什麽,我瞎說呢!”阿茶看了看四周,見還有些人沒有離去,忙閉上了嘴巴。

    此事到這裏已經結束,多說無益,再者這些都隻是她的猜測,萬一不是真的卻叫人聽了去,怕又要徒生波折。

    淩珣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沒有再追問,與崔氏說了一聲“有事先走”便提著那壇酒轉身進屋了。

    ——————

    這事兒就這麽翻篇了,阿茶扶著崔氏提著東西迴了屋。

    “你說這淩二成一家到底是吃錯了什麽藥?今兒個這麽明事理,我總覺得有些不安心……哎呀!該不會是這雞蛋和肉裏下了毒吧!”崔氏不知阿茶心中猜測,這會兒便有些不安。

    阿茶正在想事情,聞言一下子迴過神笑了出來:“賠個禮道個歉而已,哪裏就要下毒這麽嚴重了?想來……是怕了吧。”

    至於怕什麽,阿茶沒有明說,崔氏卻是聽明白了,頓時愣在那好半晌沒有出聲。

    阿茶說這話隻是想叫崔氏安心,並不想她因這事兒又想到舊事上頭去,便忙轉移話題道:“不說這個事兒了,總歸已經過去,姥姥也莫要再生氣了,不值當的。倒是淩大哥那邊……咱們還擱著沒處理呢。”

    “豆子?”崔氏一下子迴了神,“對對對!要是今兒沒有他,姥姥就再也見不到你了!午飯前咱們去的時候他不在家,這好不容易迴來又被那朱癩子打了岔!救命大恩可不能不報,咱得上門給他磕頭去!還有那半兩銀子,也不能真叫他出,來來,快,拿上東西咱們這去隔壁!”

    阿茶也想早點把這事兒了了,便點點頭,進屋拿出半兩銀子

    ,又與崔氏一起提上先前準備好的謝禮往外走去。

    隻是剛走了兩步,她突然又停了下來。

    “怎麽了?”

    “我是在想,咱們若直接當麵把錢還給淩大哥,他怕是不會要,不如我寫個字條,將錢裹在這布料裏頭給他吧?”

    準備的謝禮當中有兩匹壓箱底的好布料,是當年阿茶的姥爺留下的,正適合給男子做衣裳。

    崔氏聞言點了點頭:“也好,到時這錢已經送出去,那孩子也就不好再還來還去了。”

    阿茶便進屋找了個荷包出來,寫好紙條連同那半兩銀子一起裝進去,然後將之放進了那裝著布料的籃子裏。

    要出門的時候,小姑娘看到了桌子上那個已經做得差不多的褡褳,本欲順手帶上,可想著這東西是先前他自己開口要的,不好當做今日之事的謝禮,便沒有拿,想著晚些時候再給他送去。

    整理好東西,祖孫倆又細細檢查了一遍,這才出了屋。

    隔壁院門依然沒有鎖,阿茶一推就開了。

    “淩大哥,你在嗎?”

    “在。”青年聞聲從屋裏走了出來。

    “豆子啊,大娘是來謝謝你今天救了阿茶的!”崔氏說著便拉著阿茶快步走了過去,“阿茶,快!”

    “多謝淩大哥今日救命之……”

    祖孫倆將東西往青年身前一放便曲腿欲跪下。隻是剛要動作,手臂便被人穩穩地托住了:“不必!”

    阿茶抬頭看去,卻見淩珣劍眉微擰,神色似有驚異,也有些不自在。

    “這是一定要的!今兒若不是你及時趕到,我,我們阿茶都不知怎麽樣了呢!”崔氏說著便紅了眼圈,顯然還有些後怕,“豆子呀,這是咱的心意,你就收下吧,好不好?”

    淩珣下頜微收,唇角動了動,一雙大手仍然堅定地托著兩人的胳膊,叫她們無法下跪。好半晌,他才又擠出四個字:“真的不用。”

    崔氏自然不依,不停地勸著,淩珣臉色越發僵硬。

    他好像……不大會處理這種事情。

    不知為何突然有些想笑,阿茶抿了抿唇角,半晌才開口道:“淩大哥若真的不願我們下跪磕頭,那……便把這些東西收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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