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道火紅身影的速度快得驚人。


    隻是一刹那,便從西域西關邊陲的線外,砸向了三營大軍之中,梁涼**雙足猛然止住前進勢頭,單腳踏出踩向大雪地,轟然一聲雪氣四溢,漫天大雪沸騰,無形虛炎隨之起舞。


    任平生背負劍匣,此刻輕柔拍在馬腮一側的手掌微微使勁,使得江輕衣座下馬匹受驚跳起,迅速向著隊伍後方竄去。


    “結陣——”


    江輕衣高吼的聲音響徹西關邊陲。


    三營大軍,中線迅速調整,上下兩條長線,在聽到這聲高吼之後,已以最快的速度向其靠攏。


    郭攸之和董允極為詫異,剛剛迴到陣中。


    當他們的目光挪向了上一刹那還在遠處,下一刹那已經極為彪悍衝向中線千人大軍的那個紅衣女子,便猛然想到了那位西域妖族之主。


    山海經的主人。


    兩個人腦海裏幾乎是同一時間,搭上了與江輕衣一樣的那根弦。


    為什麽西域邊陲沒有妖氣?


    山海經可以屏蔽妖氣。


    誰也不敢想,手持山海經的那個女人,居然瘋了一般,真的親身蒞臨西關邊陲。


    看這個架勢


    難不成是要一人嚐試破壘?


    郭攸之和董允想也不敢想。


    他們無法理解妖孽的世界。


    令人他們睚呲欲裂的,是那個大紅身影衝向大軍之中,先是撞上了一位瘦削劍客,將那位瘦削劍客,連人帶劍匣,直接撞得砸入黑甲潮水之中。


    任平生橫在胸前的九恨劍匣幾乎快要碎裂幹淨。


    他鬢角兩縷黑發刹那化白,體內抱丹圓滿的劍氣,不再固守體內。


    宗師之境。


    瘦削劍客雙手震碎九恨劍匣兩端,攥攏劍鞘兩端。


    九恨劍匣對麵的那個紅衣女人不緩不慢收縮那隻壓在劍匣上,如今無處安放的素白玉手。


    西妖麵色平靜,環顧一周。


    她已推入中線後部。


    眼前的瘦削劍客,比在南海聖會見麵之時還要強上些許。


    不過並無大礙。


    梁涼微微舒展五指,指尖掠出一縷極其微弱的狹長火焰。


    若是不仔細去看,那縷纏繞指尖的火焰,便與微風沒有任何區別。


    朱雀虛炎。


    一人一妖,便直接在大營之中廝殺開來。


    西妖驟然一步踏出,纖白**的足底,無形虛炎崩裂開來,這些火光與指尖纏繞的並不相同,隻是閃逝即失,宛若鐵匠鑿擊劍器時銅爐濺射的赤焰。


    西域八尺山上的大妖,體魄受血統影響,遠古時候的妖族大聖,無一例外的都是體魄超然的大修行者,血裔遺傳,便是如此。


    梁涼的體魄在這一世已開到了大金剛境界,比之如今人類煉體者之中最強的佛門青石,也絲毫不落下風。


    一拳一腳,一掌一指,每每遞出,若是有物事相阻,便直接被體表無形滲出濺開的虛炎融化。


    西妖連連踏出十步。


    任平生便退後十步。


    梁涼的足底,用力極其深厚,火光崩開,卻沒有半點向周邊溢散的跡象。


    這十步踏出,方圓十丈已無大雪。


    燎原大火以兩人為圓心,梁涼每踏一步,大火勢頭便猛烈拔高一分。


    朱雀虛炎萬物可焚。


    江輕衣高喝那一聲結陣之後,額頭滲出冷汗,三營大軍迅速靠攏,卻給陣中的那兩人留出了一個極大的空間。


    江輕衣知道這無形火焰的恐怖之處。


    在南海荒域,這位西域妖主,曾以這朱雀虛炎的詭異手段,輕鬆誅殺荒域大小魔頭。


    當時荒域上百座山頭的魔頭齊齊蘇醒,若是這個紅衣女人不顧麾下,一心奔襲,說不定真的可以以一己之力,就這麽殺出南海。


    江輕衣一直頭疼的,便是西妖親自衝陣,率領西域大軍前來。


    以西妖的衝陣能力,如今北魏


    真的無人可擋。


    天下五位妖孽。


    東君西妖北仙南聖中菩薩。


    北魏一尊也不占。


    齊梁好歹還有一位大榕寺的轉世菩薩,在烽燧大戰中,哪怕對上了宗師境界的西域妖孽,隻要請動那位大榕寺監院,還可以有一戰之力。


    北魏,就隻能以人海戰術硬填。


    江輕衣曾經苦思冥想,卻始終不得答案。


    那位鍾家家主,據說是八大國期間的妖孽人物,有伏聖戒在手,晉入宗師也有一段時間,若是能調來西關,或許能解燃眉之急。


    隻是想要在正麵的對攻之中,贏下如今的西妖


    太難。


    即便是想要抗衡,憑借鍾玉聖,在單挑之中,仍然是一件有些癡心妄想的事情。


    春秋大世的妖孽,勢頭衝得極猛。


    若是北魏能夠請來當初劍主大人的弟子葉小樓,或者是隱穀的東君,在正麵對弈之下,這兩人之中的任意一人,都不會輸給西妖。


    王對王,將對將。


    隻是如今,在浩袤的雪線一邊,西域的大雪原一片寂靜。


    就隻有一人。


    西域的王來了。


    西關沒有王。


    西關有無數將,還有更多的兵。


    九恨嗤然裂出無數火光。


    這柄飽受苦難的長劍,劍身像是迴歸熔爐,重新鑄造,龜裂出無數細碎紋痕,在與梁涼身體對碰的一刹那,便好似千錘百煉之後,劍身龜裂不堪,幾乎快要碎開。


    隻是任平生的劍氣反複流轉。


    梁涼大金剛體魄砸在劍身之上便立即被彈開。


    劍身重新恢複無暇。


    西妖麵無表情,雙手各自呈錘,暴雨梨花砸向任平生。


    任平生以劍來抵。


    一刹那劍氣流轉九千裏,九恨龜裂再痊愈,火光四濺,灼人眼眸,不能直視。


    兩道身影粘附在一起。


    被西妖砸得毫無還手之力的任平生,體內氣息已經悠長,毫無紊亂,看樣子似乎還能撐住極久。


    但隻有他知道。


    梁涼的對攻極為消磨精氣神。


    那位西域之主依舊精神熠熠,愈是錘手,愈是精神抖擻。


    她孤身來到西關,哪裏是想要一人攻城?


    朱雀虛炎化開界限,三營大軍隻能幹瞪眼,給兩人割出空間。


    她想要做的,就是錘殺西關的最強戰力!


    不管任平生的劍氣再如何強盛,都隻能被迫提起精神迎戰。


    西妖一錘又一錘,換做這世間的任何一個九品,除了小殿下,早已被錘殺成泥。


    宗師之境的元氣綿延漫長,是九品的數十上百倍,天壤之別。


    可短短十個唿吸,任平生的元氣溪流便縮減整整一大截!


    毫無技巧可言。


    梁涼眉尖挑起,那縷纏繞指尖的火焰嗤然大盛。


    她指尖短短一息,便彈擊九恨劍身七十九下,七十九下的火光在一刹那崩開。


    她就是要在三軍陣前,硬生生錘殺任平生。


    然後飄身掠去,憑借山海經再重新迴到西域。


    西妖冷笑一聲,看對麵男人無比吃力,拿自己已經耗去一大截的元氣,去抵消自己的朱雀虛炎。


    能奈我何?


    先斷其劍,再斷其骨。


    最後擄去人頭。


    殺了任平生,便等於折了西關最鋒銳的那柄劍。


    西關沒有一位能打的。


    北魏也沒有。


    即便森羅道的女閻王來了西域,也不夠自己指殺。


    她雙目猩紅之氣纏繞,奔襲數裏來到西關邊陲的那一口氣,此刻快要到了盡頭,反複捶打九恨,依舊沒有在第一時間砸碎那柄破劍,讓她的心境有些煩躁。


    任平生的一口氣息不如西妖綿長,但勝在後發後換。


    他終於等到了梁涼的換氣之時。


    卻沒有第一時間遞劍而出,反客為主。


    而是微微抖腕。


    漫天劍氣唿嘯而來。


    遠方數裏地外的西壁壘壁鼓上空,日月星辰驟然黯淡。


    有一位瘦削劍客,日日夜夜在此練劍,已有數年。


    大日,大雲,大陰,大雨,大雪,大雷。


    從未間斷。


    劍氣藏在壁鼓之中。


    此刻九恨長鳴——


    西壁壘的壁鼓同樣長鳴。


    西壁壘的九壘,大門全部洞開。


    數之不清的潮水一般的黑甲湧出。


    此刻“緩慢”出城。


    十六字營,白袍黎青花了十六年功夫養出的精銳之師。


    南北兩岸,若論戰場殺伐之力,恐怕在齊梁十九道,北魏四大關之中,十六字營都要排在前三。


    甚至是魁首。


    西壁壘的壁鼓長鳴,接著便是門壘大開。


    總督大人如今身在西關邊陲之境,而隻有遇險之時,任平生大人的九恨才會引動壁鼓。


    此時可能已到了刻不容緩的地步。


    隔著一段距離,似乎並沒有獸潮來襲,目力最好的幾位大人看清了那道燎原的火紅身影。


    再加上遙遠邊陲,大雪之中,傳來了一聲憤怒的朱雀戾鳴。


    便再沒有人不知道發生了什麽。


    三營陣中。


    梁涼仰天長嘯。


    她一巴掌攥攏九恨,另外一掌幾乎已經落在了任平生的天靈蓋上。


    九恨並沒有斷。


    這柄劍的韌性出其的好。


    而那一掌也沒有落實在任平生的頭頂。


    一柄穿越一營距離的古樸長劍,此刻半尺出鞘,劍麵震顫,一層又一層綿延渾厚元氣流轉,與西妖按壓的手掌不斷交疊,迸出一蓬又一蓬火光。


    任平生雙手禦劍,抵住一掌。


    腹中還有一口劍氣。


    便以劍氣馭劍,抵住另一掌。


    一人駕馭兩柄劍。


    一柄九恨。


    還有一柄,名為鳳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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