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殿下眯起眼,望著那張粲然而笑的青鬼獠牙彩繪麵具,幽幽想著一個問題。


    整片荒域,與其說像是遠古時期的魔道修行者群聚之地,不如說像是那位“後卿”的煉寶之地,這些當年有宗師之境大宗師之境的魔頭,在劫難之下,最終都選擇了進入後卿的“重寶”之中,來躲避歲月之劫,如今重新出世,反倒像是順應自然的被後卿煉成了傀儡。


    那位魔道巨擘後卿,若是不出意外,應當是遠古年代最強大的傀儡師之一。


    可劍會生鏽,即便是重迴劍廬的名劍,在經過了百年的時間之後,哪怕期間不斷以爐火洗胚鍛胎,也不可能完全重現當年的鋒銳。


    如今的棋宮,有四位妖族大聖的轉世魂魄坐鎮,可連一件遠古的大聖重寶都沒能保留下來。


    更不必說年代更加久遠的魔道重寶。


    易瀟抿了抿嘴唇。


    這世上,隻有一個地方,可以做到讓時間不再流動。


    “鬼門。”


    耳旁一道輕柔的女子聲音傳來。


    西妖依舊是麵色平靜,一副倨傲模樣保持著站在山頭遠眺的姿態,手指輕微隨著那個彩繪麵具人在極遠之處幾乎不可見的黑點而移動。


    唯有極少的人能看到那個移動速度飛快的黑點。


    小殿下沉默片刻,深吸一口氣,望向西妖。


    的確。


    如自己所想,這個世上,也隻有“鬼門”,才能讓時間靜止,不再流動。


    後卿的重寶,一直被寄放在鬼門?


    易瀟微微眯起眼。


    這是一件每每想到,便令人覺得恐怖的事情。


    但卻又不是最恐怖的事情。


    還有一種可能。


    西妖笑著說出了最令人悚然的一件事。


    “哥哥後卿一直沒有死,他,就在鬼門後麵啊。”


    她傳音所用的音量極柔:“過不了多久,那個傀儡師就要打開鬼門關的匣子啦。”


    “後卿如果出來了,整片荒域都是他的小世界,即便我真身在此,也不可能是他的對手。”


    “到時候大家就都要死啦。”梁涼低垂眉眼,傳音語調溫柔:“不過梁涼不怕死,因為有哥哥在嘛。可哥哥您的魂魄還沒有找全呢,那個打開墓穴的鑰匙,為什麽不早點用呢?”


    易瀟怔住。


    腦海裏如閃霹靂。


    當年邀北關下。


    那位白發擺渡人,第一代風雪銀城城主,對自己親口說的那一句話,在此刻化為一道雷霆,萬鈞落下


    “你是這世上獨一無二的鑰匙!”


    鑰匙。


    什麽鑰匙?


    打開墓穴的鑰匙?


    “怎麽了?”


    身旁郡主大人注意到易瀟的異常,蹙起眉頭關切問了一聲。


    易瀟有些痛苦的捂住額頭,艱難搖了搖頭,想示意自己無事,“無礙”二字硬生生從胸膛擠出,到了喉嚨之處,卻如鯁在喉,逆湧翻滾,再難出口。


    自己身負小金剛體魄,此刻居然感到一陣沒來由的寒意,從內心深處泛起的虛弱之感,將他的四肢都不斷拉扯,向下,墜入深淵。


    魏靈衫扶住易瀟怏怏無力的身子,皺眉掃視一圈,最終蘊含怒氣望向了那個與自己目光對接的西域女子。


    西妖皺起眉頭,強硬偏轉了一下頭顱,長發掠過,極好的遮過眼底流露的一抹擔憂和疑惑。


    郡主大人俏眸含怒望向西妖。


    西妖低垂眉眼,不再去看易瀟方向。


    片刻之後,她重新抬起頭來,依舊保持點指的動作,指向那個彩繪麵具人,輕聲平靜說道:“那個登山的人,本聖不知道他是何方神聖,但本聖知道,南海就隻有一位傀儡師。”


    葉十三自然也看到了那道身影。


    那個彩繪青鬼獠牙的傀儡師,此刻笑容燦爛,像極了大事將成之前的得意笑容,春風得意,還帶著一絲的炫技。


    他沉默片刻。


    公子小陶眯起眼,認真說道:“這個傀儡師,並非出自南海。”


    西妖輕笑一聲,隻是這道笑聲,此刻聽起來便難免有些嘲諷的意味,“若是我沒有猜錯,之前的荒域變動,就是出自他的手筆。”


    公子小陶微怔。


    西妖笑意不減,麵色逐漸泛冷。


    “這座山頭,有生前魔頭的精血,而勾動血雲,造出這番魔頭複蘇景象的,需要修行後卿的控弦之術。”


    “整片荒域,早已經被後卿煉化,眼前的這些魔頭,理所當然算是他掌中的傀儡。傀儡不用的時候,自然會放起來,而需要用了,便需要叫醒。”


    梁涼站在山頭,始終麵帶微笑,雙手十指不斷點撥,隨著她手指靈動飛舞,穿花蝴蝶一般淩空掠過,像是東君撫弦撥弄,遠方衝天而來的一道道血光之氣刹那被朱雀虛炎驟然引爆。


    那些藏匿在血光之中的魔頭,大部分並非開啟靈智的魔道修行之輩,譬如之前那個,之所以被東君捏爆了半個身子,還可以咬去西關大將的一條手臂,便是因為一物。


    西妖左手五根手指狠狠一攥,左臂一扯。


    掌心之中操縱朱雀虛炎的冥冥因果,便在一刹那合攏。


    被捏碎攥爆的血光在遠天之中被無形大掌捏在掌心,濃鬱血氣溢散極慢。


    而待到血光散盡之後,有一絲一縷不可見不可看清的絲線,黏在血光中央,捏爆之後,顯形刹那,不等朱雀虛炎去焚燒,便自行斷去,煙消雲散,不留絲毫痕跡。


    那些血光之中的魔頭,就像是“傀儡”。


    那個控弦的人,一直躲在幕後。


    “他比我們來得要早。”


    “早很多。”


    “這裏的每一座山頭,每一尊魔頭,被他控上了弦,如今這裏的血氣複蘇,每一尊魔頭都是極強的戰力。”


    西妖頓了頓:“毫無疑問的,每一座山,都將成為他登頂最高那座山的助力。換句話說”


    “他就是如今,荒域的執掌者!”


    道壇之上一片死寂。


    幾大陣營的領袖人物,彼此對望一眼,不知該說些什麽,隻能寄希望於此刻同在一條船上的西域妖族女子。


    西妖倒是一臉平靜無所謂的模樣,並不在意這些被自己視為異端的人類,此刻紛紛投來的眼神。


    她努力抑製住自己往某個方向看去的衝動。


    梁涼壓抑住聲音,故作平靜說道:“本聖想不出其他辦法,諸位若是有本領奔赴那座魔山,與那位不知名傀儡師較量一二的,大可以為蒼生請命,在他登上山後卿那座最高山山頂之前,隻要殺了他,這場浩劫自然煙消雲散。”


    “此事本聖做不到。”


    西妖迴頭,瞥了一眼葉十三。“葉十三,我妖族現在就要入留仙碑。”


    梁涼掃視一圈,語調波瀾不驚:“諸位若是怕死,便死守山頭,幾尊區區魔頭自然攻不進來,隻是說不定等到那個傀儡師登上山頂之後,會給諸位一個大驚喜。”


    她緩緩挪動步伐,陸續經過齊梁,北魏,西關,身後的顧勝城和秋水二人儀態平靜,一眾妖族棋公,看不出有絲毫擔虞之色。


    最終移到佛門陣營。


    西妖停下腳步,目光隻是瞥了一眼易瀟,便立馬移開。


    梁涼深吸一口氣,與麵色蒼白的青石對視。


    她知道青石有心意通,所以此刻並非緊守心神戒備,而是緩緩敞開心扉,將自己的神魂顯露部分。


    青石抬起頭來,有些微惘地看著這位西域女子。


    兩人俱是沉默。


    片刻之後。


    西妖輕笑一聲,說了最後一句話。


    “和尚。入碑吧。”


    說完之後,這位年輕的西域棋宮主人頭也不迴,麵無表情看了一眼葉十三身旁那道由藍色玉牌撕裂的仙碑入口,微微撐開十指,一道無形力量裹住波動。


    西妖雙手憑空拉開,做了一個“扒開”的動作,麵色自若,看不出絲毫吃力。


    那道通向仙碑之內的裂縫被她十指撕開。


    西妖率先入內,一身紅衣被仙碑襲出的天風卷起,獵獵威武,身後棋宮人馬隨她一同魚貫而入。


    齊梁,北魏,西關,一片死寂。


    簡大神將望向羽公老人。


    羽公老人望向江輕衣。


    江輕衣望向簡大神將。


    打破寂靜的是青石的聲音。


    他緩緩站起身子,先是看了一眼自己身旁,此刻似乎出了些狀況的易瀟,接著與魏靈衫目光對視。


    小殿下的身子並無大礙。


    似乎受了什麽刺激,此刻神魂閉鎖,聽不見別人說的話,連小金剛體魄,都不住的顫抖起來。


    青石深吸一口氣,與魏靈衫對視一眼之後,確認了彼此的想法。


    這位佛門小師叔,此刻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與平常無二。


    篤定而平靜。


    “隨我。”


    他輕輕說了兩個字,扶住易瀟,與魏靈衫一左一右,架著扶起小殿下,緩緩走到了那座仙碑裂縫之前。


    整個佛門的子弟,此刻都恭恭敬敬站起身子,隨著青石的身影,來到了仙碑裂縫之前。


    青石抬起頭來看去,整片仙碑世界,通過那道裂縫,隻能看到一片夢幻,宛若琉璃。


    看不清真實。


    就隻是虛妄。


    他停頓在仙碑門前,想到了自家師父當年對自己說的話。


    “一切有為法,如夢幻泡影,如露亦如電。”


    若是自己不爭不搶這份造化,又當如何?


    夢幻泡影?


    如露如電?


    青石摸了摸自己結痂的頭頂,燃香於頂,香燼於頂。


    他居然在仙碑內,感應到了一道陌生又熟悉的氣息。


    輕嗅,便如佛法燃香,香入口鼻。


    大乘。


    他前踏腳步,同時輕吐二字。


    “入碑。”


    :1今天還會有一章更新,算是為12月的月票戰預熱,可能會比較晚2希望無論是什麽渠道看到浮滄的,喜歡浮滄的,能夠在12月,來縱橫中文網,為浮滄捧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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