躲到仙碑裏?


    小殿下蹙起眉頭,望向葉十三,看到道胎麵上一片鄭重,毫無絲毫作祟之色。


    這位南海大師兄,修行途上行的雖是竊天大道,被梁涼背地裏冷嘲熱諷一聲“假聖人”,但真正為人並不陰祟,算不得上剛正不阿,坦坦蕩蕩,但即便是竊天大道,也行的毫不留情,堂堂正正。


    這句話也並非有陰謀詭計的成分在內。


    葉十三有些痛苦的捂住胸口,沉悶說道:“我知道諸位在擔心什麽,鍾二之前的那道仙碑之門,誘進去的江湖莽人,說是必死無疑,但那座仙碑之內,造化與機緣並存,即便是師尊也無法窺探,又哪裏是他能說得算的?”


    他緩緩從衣襟之中抖落一塊藍色細長玉牌,“這塊玉牌,是我在諸位踏進仙島之時采集的一點元氣,無有大礙,能勘探命息,之前的那些江湖草莽,入了門的,如今一個也沒死,命息破碎消散的,俱是在之前入門爭搶造化時死於他人之手。”


    葉十三捏碎那塊藍玉長牌,刹那手邊空間震顫,一道狹長裂縫在他身邊浮現,道壇之上,那座仙碑的古老氣息如陰風一般唿唿滲出裂縫,依舊帶著富饒的造化意蘊,如今看上去卻再沒有之前那般誘人的滋味,反倒讓人心生驚懼,不敢踏足。


    葉十三看著齊梁北魏西關幾方陣營依然是無動於衷,咬了咬牙,低沉說道:“我自知這趟變故,是南海理虧在先,隻怕此刻葉某再說什麽,諸位也不會相信。如今荒域變動,魔頭複蘇,葉十三願陪諸位一同在此,若是諸位實在想不出更好的對策,再考慮躲入仙碑保命。”


    小殿下若有所思,望著遠方山頭,接二連三的腥風血雨,砸落在諸座大小不一的山頭之後,刹那一道道衝天血氣飆升。


    距離自己這座山頭最近的,是一座生前修為頂多宗師之境的魔道修行者,在遠古年代,或許勉強能稱得上魔頭二字,此刻血氣衝天,一道模糊身影從血氣之中艱難站起,顧不得身軀破碎,腳底一踏山頭頂,整個身子拔地而起,化作一道血色長虹,極為悍勇的一騎當先。


    小殿下尚未出手,一直站在山頭眺望的東君麵色平靜,此刻緩緩點出一指,甚至未曾動用琴君留下的遺物春雷琴。


    一抹扭曲波動驟然爆開——


    那道血色長虹刹那崩潰,即便被東君點爆,依舊有半截殘軀砸落下來,狠狠落在道壇之上,韌性極強,如彈簧一般再度高高躍起,血光崩碎之後,其內露出一張扭曲猙獰的麵容,下半身已經被東君的“音爆”捏碎,上半身徒留兩隻手臂,張牙舞爪,躍起之後就要砸在西關陣營之中,一張從天而降的腐蝕大口噴出猩紅屍液,咬住一位西關九品將領的衣袖。


    東君蹙起眉頭,這道身影來襲的速度太快,他未曾想過,即便半截身子被自己的音爆捏碎,依舊有殘餘的生命力能夠做出咬合的動作。


    那位西關將領的反應速度極快,元氣震劍出鞘,就那顆頭顱直接崩碎,血雨即將四濺的一刹那,一道細長物事極快速度的橫在了他的麵前。


    西關將領猛然覺得鑽心疼痛。


    那滴落在自己手臂之上的屍血,每一滴都鑽入臂骨之中,狠狠灼燙,神魂幾乎要裂開,這般鑽心疼痛,即便是西關男子也無法承受。


    好在那道橫在他麵前的細長物事擋住了麵頰的一撥血雨。


    任平生表情淡漠,劍氣比自己西關壁壘愛將的速度來得更快,在半空之中將那顆頭顱切斬而開,崩碎到近乎“虛無”的存在,劍氣將屍血聚攏,刹那如兜大袖,狠狠將這條拇指粗細的血溪擲出山頭之外。


    不僅僅如此,九恨劍氣繞梁一周之後,直接將自己麾下愛將的一條手臂從肩頭之處連肩削斷,毫無猶豫。


    啪嗒一聲手臂落地,有滾燙氣息濺在地上沸騰。


    失了一條手臂的西關將領狠狠跪在地上,斷臂之處被劍氣封穴,用盡全力扯下一塊布條裹住傷口,大塊大塊血色上湧,染紅斷臂之處。


    他額頭上一片驟雨般滾落汗滴,麵頰已無血色,被江輕衣輕柔抵住無力臥倒的身子,終於緩緩側躺下來,咬牙看了一眼自己此刻還在“活蹦亂跳”的一整條手臂,表情痛苦不已。


    這位西關將領閉上眼緩了一陣子,片刻之後,反倒是多了些如釋重負的感覺。


    斷臂之痛,居然比那道蝕心之痛要輕鬆些許。


    “算是保住了一條命。”


    任平生麵色漠然,上前一步,踩住那條已經猩紅一片還在亂蹦躂的手臂,冷冰冰說道:“再晚上片刻,整個人都要被扔出山頭。”


    西關將領麵色蒼白,看著任平生一腳踢飛自己那條手臂,在半空之中不見出劍,無數劍氣將那條手臂肢解崩開,以同樣的手法將血雨兜起擲飛。


    “剛剛的那尊魔頭,似乎沒有什麽靈智可言。”東君皺眉:“修為頂了天算是個九品,應當是跌境跌的厲害,不足為懼,但生命力太過頑強,剩下半截身子也要咬上一口。”


    小殿下眯起眼,未曾接話。


    西妖懶洋洋走向山頭的最邊角,與東君並列而立。


    青石和葉十三受傷之後,在場妖孽,宗師之境,就隻有他們二人。


    西妖遠遠眺望,漫不經心望著接二連三的血氣從大地之上衝天而起,語氣輕柔說道:“這就怕了?這樣境界的小魔頭,剛剛那個是第一個,卻絕不會是最後一個。接下來整片荒域都會暴亂,這樣的魔頭數之不清,你沒有虛炎,音道不克製魔道,越拖越崩,打到後麵,即便靠著春雷能夠震碎周身的魔煞侵蝕,卻決不可能走脫身子,等到再來幾尊宗師境界的老魔頭,這塊春雷就要徹底埋在荒域了。”


    東君沒有點頭也沒有搖頭。


    他隻是望向最高的那座魔山。


    在他看來,這些小魔頭不足為懼,自己有橫渡荒域的本事,即便是那幾尊大魔頭,真正摸清楚了攻伐手段,也不能阻攔自己逃出生天。


    隻是那座魔山之上的血氣,如今開始蠢蠢欲動。


    真正的一股磅礴血氣。


    帶著一股令人作嘔,即便看上一眼,也心生厭惡的氣息。


    遠古的大魔頭。


    不知道造就了多少殺孽,吃了多少生靈,寶座又由多少白骨築成,才修成的這種境界。


    “我本以為,修魔隻是一種手段。”


    東君輕聲感慨道:“魔道原來真的是一個貶義詞啊。”


    西妖補充說道:“那是在以前。”


    她細微不可見的扭動頭顱,望向小殿下的方向:“放到如今,修魔就隻是給無法修元的人提供的另外一種捷徑。聖島的山主是當今最大的魔頭了,卻偏偏喜歡來中原,到人流密集的地方販賣麵具,逗小孩子。”


    梁涼嘴角微微勾起。


    東君不明白為何這位西域主人會替著魔道說話,皺起眉頭,陡然看到身旁女子抬起雙臂,遠方倏忽爆起兩道比自己先前氣場強上太多的光亮。


    猶如大日驟爆。


    梁涼收斂表情,雙臂抬起,五指攥攏,遠方兩道衝來的血柱被自己隔著極遠的距離直接以“虛炎”捏爆,焚成了虛無。


    “這些魔頭其實不是問題。”


    梁涼聲音平靜。


    “來一個我殺一個,來一雙我殺一雙。”


    “我甚至可以一己之力,殺遍這座荒域的大小魔頭。”


    她挑了挑眉,指了指遠方最高的那座山。


    那是最高的魔山,血雨雲層醞釀了極久。


    西妖憑借著虛炎和《山海經》,可以在荒域肆意殺戮,即便是對上了宗師境界巔峰的魔頭,至少也有自保之力。


    可任誰也能看出最高那座魔山的不同之處。


    第二高的魔山,煞氣極重,魔頭尚未出世,已經有血雲凝形,天地異象誕生。


    而那座可以媲美南海終巍峰的大魔山,氣勢比之前者,又何止強了百倍?


    同樣望向最高魔山的小殿下,此刻揉了揉眉心,腦海裏那副衍陸殘卷推演出來的景象無數次輪番重新倒流。


    “後卿。”


    郡主大人在他耳邊吐出這兩個字。


    魏靈衫蹙起好看的眉頭,腦海裏殘缺的記憶碎片裏有這麽一個模糊的影像。


    她喃喃說道:“妖族似乎很懼怕他?”


    小殿下聽說過這位隻出現在遠古傳說裏的天大魔神。


    如今聖島供奉著的幾副古老卷軸,有些失傳了的功法,就是傳自於後卿。


    據說這位魔神,修行的功法詭異無比,精通旁門左道,尤其是煉製屍體,算是一種另類的操縱傀儡。


    被後卿煉成傀儡,靈智不減,修為大增,隻是墮入魔道,此後不入輪迴,不生不死,自然不死不滅。


    而此刻,西妖的手指指向了一個方向。


    那座魔山之上,山腹方向。


    距離極遠。


    唯有目力極好的人可以看清西妖手指的究竟是何物。


    小殿下瞳孔收縮。


    猩紅血氣籠罩魔山,山腹之處,有一道渺小身影,正在頂著莫大壓力艱難攀升。


    那是一道籠罩在黑袍內的身影,之所以說是“艱難”,是因為其攀升姿勢古怪無比。


    不是登山前行,而是背對山體,麵朝小殿下的方向。


    露出一副彩繪麵具。


    他像是一個被背起的傀儡師,背後山高之處,三尊爬山速度極快的古怪身影,更像是被控線的傀儡,彼此動作一致,伴隨著他手指律動抬起,便高高躍起,手指落下便重重砸下,便算是攀升了一截距離,不斷往複,不斷攀升。


    他背對著魔山,麵朝著小殿下。


    顛簸途中,那張彩繪麵具之上的青鬼獠牙橫生,逐漸轉換表情。


    露出一個燦爛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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