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位大宗師,在神魂受了極重的傷勢之後,會是什麽樣的狀態?


    當年的琴府琴君,始符大世天下前十的超強修行者,在與第一代風雪銀城城主在紫府之內大打出手之後,紫府神魂被打的崩碎,修為跌境不止,連帶著整個琴府都沒落了一百年。


    棋聖在晉入大宗師境界之後,神魂受了重傷,此後閉關洞府。


    再也沒有人知道這位南海大宗師是什麽樣的狀態。


    可如今,那座留仙碑都已經出世,棋聖的洞府依舊一片死寂。


    狀若“棋聖”本尊的鍾二則是站在了道壇最中央,魂力本源與棋聖大人的氣息幾乎無二,可身上的狀態卻不穩定。


    鍾二是什麽人?


    是世上最稀少的一部分人。


    與北魏的紫衫大國師玄上宇類似,修行的是世間下九流的功法。


    操元之術。


    控線傀儡。


    誰也不知道,為什麽棋聖未曾發話。


    可誰都知道了,如今他站在了這裏意味著什麽。


    “諸位的確是火眼金睛。”


    鍾家小二爺望著扶風山山頂如今未曾進入仙碑門內的諸方勢力,微笑說道:“看出了些許端倪。”


    簡大神將,羽公老人,此刻各自站在齊梁北魏陣營之前,背後人數約莫十來人,麵色平靜如水,波瀾不驚,望向這位“狐假虎威”的棋聖大人。


    江湖客占據扶風山聽道人數的小部分,即便入了仙碑門內,場上殘餘的也超過半百人。


    簡大神將聲音微冷,道:“南海的待客之道,就是這般?”


    鍾二笑著搖頭:“這不是南海的待客之道。”


    羽公老人雙手攏袖,眉眼帶著自嘲,聲音尖細卻不刺耳,柔聲道:“鍾家小二爺,別來無恙,當年在北原坑了我殿會一把,如今在南海又想重演一出好戲?”


    鍾二輕笑一聲,瞥了一眼佛門陣營之中的公子小陶,語調淡然:“當年與今日有所相同,卻又大不相同。”


    陶無憂此刻麵露寒色,盯住這位素日裏性子極好,對自己言聽計從的南海同門師兄。


    她想過師尊的狀態極差,可能是被奪舍了。


    卻沒有想過,自己布下的計策,要請師尊見眾生,害得師尊神魂傷發,到頭來居然是便宜了南海門內的叛徒。


    如今鍾二切斷了與自己的心力聯結,身上散發的魂力與師尊的波動如出一轍,分明是竊取了天大的造化。


    鍾二麵無表情,輕柔說道:“諸位恨不得要殺了我,以泄後快?”


    簡肇薪沒有動手,隻是冷冷說道:“在場的妖孽就有好幾位,哪裏輪得到你來放肆?”


    鍾二聞言之後笑了一聲。


    他先是伸出手指,指了指遠方盤坐在大石之上的西妖,接著隔空點過東君,緩緩移動,挪到了易瀟身上。


    “三位妖孽。”


    鍾二手中拎著葉十三的道袍後衣領,目光肆無忌憚從青石和自家大師兄身上掠過,卻不做停留。


    他望向易瀟,輕佻笑道:“也就隻是三位妖孽罷了。佛門的菩薩大人被大師兄打成了重傷,大師兄被你打成了重傷,師尊被小師妹算成了重傷。”


    說到這,公子小陶眉眼之中的怒火更盛一份。


    鍾二挑了挑眉,笑著說道:“平減了許多麻煩。”


    “南海之中,要論戰力,如今排在第一的吳燼寒算得上是個準妖孽,可南海道徒,如今都被鎖死在他們各自的洞府之中,那隻孔雀也不例外。”鍾二站在原地,一手拎著葉十三,一手緩緩負後,語氣帶著一絲嘲弄:“這些年來,南海何時如此虛弱過?”


    這句話說出來,不像是說給公子小陶或是葉十三聽。


    易瀟微微眯起眼,琢磨著鍾二的這句話。


    整片扶風山隨鍾二的話語落下,開始緩緩起風。


    不是驟然起大風,而是山巔之上,不影響諸人聽力目力的情況下,無數天風圍繞著山體旋轉。


    簡大神將依舊是天塌不驚的模樣,平靜問道:“鍾二,你這麽做為了什麽?”


    鍾二微笑不答。


    他站在道壇中心,處在諸方中央,有資格向他發話的,皆是天底下一流的大人物。鍾二一直注意著所有人眼中的神情,每個人的每個表情,每個情緒波動,都被他看在眼底。


    齊梁北魏西關,除了西關那對一直保持沉默的江任二人,其餘的領袖人物似乎都很好奇這個問題。


    他們眼中的神情讓鍾二覺得有些意外。


    有些啞然失笑。


    無論是簡大神將,還是羽公老人,眼裏似乎都沒有一絲驚慌,反而是處之自若。


    眼神之中,甚至還多了些想探求真相的意味在其中。


    鍾二抑製不住笑意。


    他有些不太明白的搖了搖頭,指向那扇如今緩緩合攏的元氣之門,門內的慘象無從得知。


    莽撞闖入門內的江湖高手,大抵已經是個死象淒涼的定局了。


    “你們難道看不出來嗎?”


    “我想殺了他們。”


    “不是因為他們進了門,而是因為他們原本在你們之中。”


    “所以我是想殺了你們所有人啊。”


    鍾二頓了頓,燦爛笑著問道:“在座的諸位,你們憑什麽以為自己還可以活著走出南海?”


    一言落下。


    道壇之上緩緩響起拔劍出鞘的清涼聲音。


    接二連三的刀劍出鞘聲音。


    盡是九品高手,盡是出鞘元氣。


    一直未曾發話的西關,有清儒男子的聲音響起。


    “鍾二我聽過這個名字。”


    說話的人是一個眉眼之間帶著些風霜,麵目剛剛褪去清稚的年輕男子,有儒將之質,有劍氣之材。


    江輕衣氣定神閑,坐在扶風山西關陣營的角落,青袍拂落,墊坐身下,身旁一位帶著黑色笠帽的清瘦劍客,此刻抱劍而立。


    兩人相距不過尺餘,卻是氣質相融,宛若天成,好似一對合玉之後的劍壁,彼此之間劍氣流轉,互通有無。


    江輕衣後背貼靠著一柄粗糙劍匣,劍匣內的九恨被任平生取出,懷抱胸前,將空蕩劍匣插入地內,做一個靠背物事。


    沒有一位劍客會將劍匣如此作用。


    劍之於劍客,是比生命更貴重的東西。


    而劍匣之於劍,則是犧身鋒銳的物事。


    任平生此生最重之物便是劍。


    此生最重卻不是劍。


    江輕衣此刻輕聲開口,聲音不大:“我聽聞鍾家小二爺精通傀儡之道,這一道也隻有底蘊豐厚的聖地才有典籍,即便齊梁和北魏的書庫,能搜到的功法也大多不能修行,難登大堂。”


    這位西關總督,奉帖來到南海,其實是想見一見這場聖會之中,是否會出現齊梁那位與自己齊名的蘭陵城年輕謀士。


    南齊恕北輕衣。


    江輕衣意興闌珊,見了幾位不出所料的“老熟人”之後,已經徹底對這場聖會失了興趣。


    他如今修為進境極快,卻依舊離九品還有好大一截距離。


    根本登不上南海聖會的造化殿堂,更匡論與這些一流的天才一爭高下。


    帶著袁四指縹緲坡欽定的西關未來中流砥柱,江輕衣來到這的目的,其實就隻是想簡單的見一下那位如今如日中天的齊恕而已。


    隻可惜齊梁赴會的乃是簡大神將,江輕衣知道這位神劍也是位厲害角色,卻生不出絲毫惺惺相惜的意味。


    與那位殿會的羽公老人類似,兩人身上帶著舊時代的腐朽氣息。


    真要打起來,西關無疑是在座所有陣營之中最弱的。


    棋宮和佛門有妖孽坐鎮。


    齊梁和北魏底蘊太過深厚。


    即便任平生一劍能撫平簡大神將和羽公老人,也無法在西妖和青石麵前出鞘。


    所以江輕衣隻有一願。


    願此屆南海聖會平安無事。


    天下最常見之事。


    便是事與願違。


    江輕衣隻恨自己當時不願南海聖會來一場天下大亂。


    他望著鍾二,身旁的任平生以元氣傳音,再三反複之後,真正確認了這位南海“叛徒”,身上隻不過是普通九品修行者的修為。


    江輕衣不明白,這位修為如此“卑微”的鍾家小二爺,之前拉著一張棋聖大人親至的天大虎皮,騙過了江湖莽人,如今憑什麽還想瞞過三位妖孽連帶著近百位九品層次高手的眼睛?


    江輕衣做了一個很簡單的動作。


    一個簡肇薪,楊羽公都曾經想過,卻暗自小心,不敢去做的動作。


    江輕衣輕輕彈指。


    而身後的任平生眼底細微不可見的閃過一絲光芒。


    兩人心意幾乎相通。


    不遠處盤坐大石上的西妖,饒有興趣望著這對自己妖族死對頭的西關壁壘領袖。


    劍道大圓滿的任平生此刻袖內鼓蕩,雙手鬆開,懷中抱著的那柄九恨倏忽滑下,即將落在地麵之時,被任平生抬起一腳踩在劍柄。


    刹那平地起驚雷。


    那柄九恨整截劍身埋入地底,隻留劍柄在外。


    地麵不見絲毫蛛網。


    一道無形劍氣刹那奔過,若奔雷若獵豹。


    與鍾二站在對立麵的小殿下此刻眉眼自若微微側過頭顱。


    於是那道劍氣便貼著自己麵頰唿嘯而過。


    任平生很是霸氣的踩著劍柄,漠然看著道壇上那顆好大頭顱被劍氣一崩而過,連帶著整個身子都被炸開。


    這具純粹是由元力構造的身軀太過脆弱。


    鍾二連一絲一毫的表情都來不及做出,便被這道劍氣直接崩碎。


    這便是江輕衣一直不說話,卻想做的事情。


    簡大神將和羽公老人微微低垂眉眼,似乎在思索著什麽。


    道壇之上,一片死寂。


    那位先前大放厥詞的鍾家小二爺,就這般被任平生的劍氣直接炸碎。


    蕩然無存。


    天空之上的仙碑依舊在雲層之中若隱若現。


    小殿下抬起頭來,似乎覺察到了些許不對。


    在鍾二被“劍氣”炸開的一刹那,整座仙碑,像是變得更近了一些。


    圍繞扶風山旋轉的雲氣,則是刹那散開。


    公子小陶自己推動輪椅,來到葉十三身邊,有些吃力的拉過自家的大師兄。


    易瀟緩緩轉過頭,不出所料,看見了大部分人眼中微惘的神情。


    有些人的神情開始變的凝重。


    有些人依舊在迷惘於鍾二的“死”。


    遞出那一劍之後的江輕衣麵色緩緩凝重。


    思索了很久之後的簡大神將和羽公老人同樣麵色變得凝重。


    公子小陶不能站起,隻能坐在輪椅上,很艱難扶著葉十三。


    修為跌落穀底,如今隻留下一口底氣的葉十三,很虛弱說道:“你們不該殺他的。”


    道胎咳出一小口鮮血,顧不得粘在衣襟上粘稠的血漬。


    他抬起頭來,望著那座距離山頂極近的仙碑。


    雲層下壓。


    壓得很近。


    “鍾二的傀儡術法,本質就是障眼法。”


    “一葉可以障目。”


    “一死也可以。”


    葉十三麵色蒼白,伸出一隻手,撐起身子,不出所料感應到了身下大地的波動,已經不再是扶風山山穴氣眼。


    鍾二什麽時候學會自己這一手的?


    葉十三有些微惘,想到了自己當初麵見聖島那四人的時候,忽略了一個不顯眼的存在。


    在南海師門內,處處可見鍾二的傀儡。


    自然沒有人會去在意。


    他就是在那時偷學了自己的諸天大陣,元氣搬山之術?


    葉十三嘴唇有些微微幹燥。


    他抬起頭來,想辨識這裏是南海的何處。


    看了許久。


    看不出來。


    於是葉十三的麵色更加蒼白。


    他明白了鍾二要殺死所有人的話,究竟是什麽意思,究竟要怎麽做到。


    因為這裏


    是荒域。


    :1這一段的劇情很難寫,寫了好幾個小時,依舊不是很滿意,原本答應大家要加更,隻能量力而行,字數扣在了要加收訂閱的前麵一點,算是給大家的補償。2南海篇的這一段,因為考試的原因,沒有那麽多時間精雕細琢,寫的略糙,所有的坑,所有的伏筆,希望大家能在書評區裏發一下,算是給一些看得迷糊的讀者做個整理,到時候會一個不漏的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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