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樹銀花不夜天。


    漫天的煙花將寂寞都燃燒殆盡,於是自己的生命也走到盡頭。


    而煙火散盡之後,萬家燈滅。


    更大的寂寞來襲,想吞下蘭陵城。


    是夜。


    小殿下一個人迴到經韜殿。


    他迴來的很早,並沒有去參加那些猜燈謎的環節,遠遠瞥見易小安跟齊恕先生在燈謎那兒玩的開心,這已經足夠了。


    傳訊令隨著空間波動的消失,恢複了正常的傳訊速度。


    所以易瀟傳過去的那句“晚安”,也不知道她收到了沒有。


    小殿下平靜捏著傳訊令。


    他躺在空蕩的房間裏,閉上了眼,聽著外麵的熱鬧聲音緩緩消弭。


    沉沉睡去。


    “倏”


    夢境裏又出現了那個聲音。


    什麽東西的破空聲音,被塵封在記憶深處。


    心底有什麽被砰然打碎。


    悲慟。


    潮水一般湧來,令人窒息而絕望。


    更絕望的是記憶隨潮水一同退去,把悲傷,把痛楚全都帶走,隻留下傷口。


    小殿下緩緩睜開雙眼。


    眼前一片漆黑。


    眼前長夜要將自己吞噬。


    孤獨而濃鬱,落寞且漫長。


    距離日出應該還有很長一段時間。


    易瀟坐起身子,動作輕柔靠在牆上,努力平複唿吸之後,緩緩伸出一隻手,撫摸自己麵頰。


    指尖微微停滯。


    那裏果然有濕潤的痕跡。


    又流淚了。


    易瀟低下頭,攤開手掌,平靜望著自己掌心已經幹涸化去的淚水。


    他抿了抿嘴唇,終究沒有說出一句話。


    小殿下微微闔上眼,喉嚨輕輕翻動,腦海裏翻來覆去都是陰魂不散的那個夢,那道一閃而逝的破空聲音在耳邊顱內不停穿梭。


    易瀟吐出一口氣,將自己身上的衣服裹得緊了一些。


    他微微瞥了一眼窗外。


    深更半夜,經韜殿裏一片寂靜,冬天沒有蟲鳴,真正的落針可聞。


    易瀟動作很輕柔地下床,卸下了自己的衣物,換上了一身很貼身的緊身黑衣,雙手拽直黑色發帶,從額前向兩端延伸,抬到腦後,將長發束起。


    小殿下雙目裏輕微閃過一絲金色。


    他緩緩伸出一隻手,將其搭在牆上,手掌感應到不遠處那個女子平穩的唿吸聲音震顫頻率,株蓮相穿透牆壁,看清了那個女子背對牆壁,蜷縮身子安穩入睡的模樣。


    易小安沉沉睡去。


    現在離天亮還早,所以時間很充裕。


    來得及。


    小殿下躡手躡腳推開房門,輕吸一口氣,經韜殿大殿門外有兩位守夜的士兵,前庭無人。


    小殿下平靜走到了那扇門前,雙目金燦,透過大門,他看清了兩個站姿筆直的士兵,隔著這扇門,與自己最多隻有三尺距離。


    易瀟低垂眉眼,元力悄無聲息將腳底的聲音掩蓋下去,貼在殿門處的牆壁上,緊接著輕薄的元力從掌心傾瀉,貼在牆上,柔和將自己吸牢在牆上。


    這樣攀牆的方式最為妥當,不會引動一絲一毫的聲音。


    當時在吞衣峽,有銀城城主太虛相加持的陳萬卷,能夠一直藏匿在自己頭頂,就是以一種獨特的元力運用方式,將自己融入虛空之中。


    小殿下潛出了經韜殿。


    同樣的方式出了蘭陵城內的小皇城,來到了街麵,藏匿在夜色中,默默數了一下打更的隊伍的巡守間隙,確認剛剛過了四更,時間相當充裕,小殿下輕輕吐出胸膛裏的積鬱之氣。


    從夜色裏走出。


    易瀟身上什麽都沒有攜帶,除了那塊聖島的傳訊令。


    蘭陵城的煙火散盡,夜色正濃,帶著玉佩的黑衣男人沉默貓腰,穿梭在蘭陵城街巷裏,貼伏在陰影裏。


    沒有人知道他的目的地是哪裏。


    這條路線曲折而多變。


    卻完美躲過了所有巡守士兵的視野。


    小殿下終於停住了腳步,站在了一間普通的民房前,蘭陵城的民區,多是在平房茅草屋外搭建一個小院子。


    穿著黑色緊身衣的易瀟停在了院子門前。


    他沒有再用元力貼伏在掌心,去攀爬牆壁,去越過這個院子,用潛伏的方式,去進入這戶人家的裏院。


    小殿下輕輕將手掌貼在木門,然後緩緩推開那扇門。


    “吱呀吱呀”


    那扇門被推開。


    易瀟沒有選擇悄無聲息去潛伏,原因很簡單。


    在這四更天的時辰,所有人都在睡覺。


    自己要來的這家院子,自己要找的這個人。


    他肯定是沒有睡著的。


    果不其然。


    易瀟平靜推開了門,看見門庭前擺放了很多紅色燈籠,都點起了籠罩裏的火光,並非是掛起,而是堆疊著很工整,放在地上,擂成一團。


    背對著自己的那個男人,正一筆一劃描著燈籠上的紅字。


    他身子微微停頓了一刹。


    易瀟很平靜走進院子裏,轉過身,將木門合起。


    他輕聲說道:“繼續描你的燈籠,我有的是時間。”


    於是那個男人繼續描燈籠。


    他畫的是一隻猛虎,藏匿在燈籠白紙草叢裏,寥寥幾筆,那隻紅色猛虎便眯起了眼,不怒自威。


    堆在地上的燈籠,大多已經描繪好了燈籠紙罩外的內容。


    這個男人的筆力很強,繪之幾筆,鳥獸魚蟲猛獸兇禽躍然於紙上。


    他的脊背挺得很直,即便繪畫的時候,也不曾有過絲毫彎曲。


    這樣導致了他的繪畫動作很奇怪,有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像是一把刀。


    一把生鏽了的刀。


    即便現在不再鋒銳,依舊能看出來年輕時候的鋒芒。


    這個男人其實很邋遢,不修邊幅,胡子拉碴。


    他描畫的時候板著一張臉,不苟言笑。


    可當他畫完了這隻猛虎,把燈籠輕輕放在地上。


    他輕聲笑了。


    笑起來很輕鬆,如釋重負。


    這個不修邊幅的男人聲音沙啞說道:“小殿下,您果然來了啊”“從你們迴到蘭陵城,到現在,過了二十一天。”


    “這二十一天,我沒有睡過一個好覺。”


    “我一直在等著您。”


    易瀟眼神漠然。


    他平靜望著這個陌生的男人,耐性等他把話說完。


    “我有一個問題。”那個男人笑著問道:“我知道您一定會來,可我真的想不通,我與您素未謀麵,天闕也早沒了我的信息,為什麽您還是能找到我?”


    :這一章比較短,明天補更,加更。因為最近幾章比較重要,從十點寫到現在,刪刪改改,隻能做到這樣了,諸君見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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