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日鎮的深眠期格外死寂。


    與初入這個鎮子不同的一點,則是整片小鎮陷入了極為森冷的黑暗之中,蒼穹之上的大月被紅雲遮住,陰暗洶湧襲來,眼前漆黑幾乎不可視物。


    一點火光從街道之上燃起。


    少年披著一襲黑袍,手持微弱火鑒,淡淡的青光從火鑒之上散發,火光緩緩燃燒,點破漆黑。


    易瀟麵色如常,並不急著趕路,而是繞著落日鎮外圍先逛了一圈,去記下這些街道的輪廓。


    啞女小心牽著小殿下黑袍一角,極為安靜跟在易瀟身後,她先前在木屋裏給了易瀟一份地圖,此刻也不出言催促,就這麽跟著易瀟一路逛了一圈落日鎮。


    花了約莫兩炷香時間。


    易瀟已經將這個小鎮大致的輪廓記下,腦海之中大抵浮現出了一副地圖,大街小巷,格局分布,與啞女木屋之中描繪的地圖並無區別。


    “看來她並沒有騙我”易瀟心中沉吟:“落日鎮的格局,街道,都與那張地圖上描繪的沒有差別。”


    錚然一聲琴音


    易瀟前行的步伐微微停頓,身後的水月伸出纖白小手用力拉扯住小殿下黑色衣袂。


    火鑒散發出的微弱火光頓時熄滅。


    小殿下停住步伐。


    他望向街道中央。


    那裏本是一片漆黑,但此刻多了一道人影。


    她雙眸平靜,低垂睫毛,麵上一曲輕紗,遮去大半麵容。


    小殿下望向那蒙麵琴師,笑了笑,低聲道:“果然等不及了嗎?”


    佛骸之外。


    北魏洛陽,某處極為隱秘的府邸。


    紫袍。


    這一襲紫袍,無人不知,無人不曉。


    他麵前擺著一張紫檀長桌,桌麵極為平整,上鋪展開一條長長羊皮卷,古老氣息,墨筆在這張古卷之上點提勾勒。


    一條磅礴大河躍然於古卷之上,河兩岸被一條大橋貫穿,一端被筆尖上的濃霧抹去,另外一端,則以巨細的筆鋒勾勒出隱隱約約一個小鎮的輪廓。


    這條大河,赫然與佛骸之中的冥河無二區別!


    而古卷上冥河對岸的孤獨小鎮,則是落日鎮原封不動的縮小版!


    紫袍男人微笑看著古卷上立著的幾顆棋子。


    世人皆知,這位世上無雙的北魏紫衫大國師精通玄術,而玄術一道,奇難晦澀,包含九策,涉及天時地利,風水堪輿,幾乎囊括世間萬物。其中一策,便有“提線木偶”這一手詭異神通。


    他麵帶笑意,輕柔提起一顆人形玩偶模樣的棋子,落在落日鎮街道之上。


    玩偶是一個袖珍版的蒙麵琴師。


    接著他俯身,雙手托腮,玩味看著與蒙麵琴師對立的兩顆玩偶棋子。


    一顆棋子玩偶是黑衣少年模樣,此刻披上寬大黑袍另外一個棋子玩偶則是個女童模樣,身著深藍色披風。


    易瀟和水月。


    “來讓我看看,我這一步落子,你要怎麽破局呢?”紫袍男人笑意不減,突然肩膀被人輕輕拍了一下。


    紫袍男人沒有迴頭,而是淡淡道:“本尊安排的事情辦妥了?”


    身後之人居然也是一襲紫袍,無論是身形還是樣貌,居然都與俯身在古卷之上的玄上宇一模一樣。


    他聲音平靜道:“那幾位老妖怪的魂魄已經歸還,八大家族各自得了好處,承諾在西夏一戰到來之時借出那件仙器。”


    兩個玄上宇彼此的聲音都很平淡,聽不出任何情緒波動。


    後至的那位淡淡問道:“佛骸裏的那顆棋子,開始破局了?”


    俯身在古卷上的玄上宇輕聲笑了笑,指了指街道之中的蒙麵琴師,戲謔道:“聽完這首曲子,他便是想破局,都再也破不開。”


    後至的紫衫大國師麵容平靜,淡淡瞥過一眼古卷,腦海之中已經將易瀟入佛骸之中的場景全部過了一遍。


    他閉上雙眼,接著突然睜眼,緩緩發問:“他那截指骨從哪來的。”


    聲音冷冽無比。


    “這小子有點古怪,興許是本尊特地給的。”俯身在古卷上的紫衫男人懶得去想,伸出一根手指點了點古卷,接著橫移,篤定道:“本尊會不會太高估他了?他已經得了石碑提示,卻依舊信了那啞女,分明已經輸了,何必再給他機會?”


    “我隻知道,佛骸世界與外界隔絕,他在渡橋時候短暫消失在佛骸之中”另外一位紫衫男人平靜道:“唯一能做到這一點的,隻有在佛骸裏的本尊。難道本尊告訴了他規則?不過看起來並不像,看他模樣,應該是想去那家客棧的二層樓難道他不知道,那裏是佛骸的生命禁地?”


    俯身古卷之上的玄上宇搖了搖頭,道:“有些古怪。”


    “還有一點古怪。”身後的紫衫玄上宇麵容冷漠,道:“古卷上有雷劫出現的痕跡,有人違背了規則,本應該被直接抹殺,但是被攔下了。能做到這一點的,依舊隻有本尊,他究竟在做什麽?”


    “是想維持遊戲之間的平衡?”


    “不不對!”


    這兩個紫衫男人對視一眼,從彼此眼神之中看出了些許不同尋常的意味。


    “自從佛門三生決出了差錯,本尊自鎖佛骸之中,這一縷神念的氣息已經越來越淡。”俯身古卷的紫衫大國師輕聲道:“本尊想著有朝一日吸納佛骸之中所有的生靈魂力,再脫離佛骸,反哺佛門三生決,最後融合我等魂力,直接晉入史無前例的第十層境界。”


    另外一位紫衫國師麵色複雜,道:“本尊他製定了規則,最終卻被自己的規則約束,反而不能脫身。即便是我等,也沒有辦法難不成,他是想借此離開佛骸?”


    “此事目前看不清楚”俯身古卷的紫衫大國師歎息道:“即便是我以玄術推演,也無法窺探一二。”


    “但本尊需要佛骸裏一切生靈的魂力,就像之前那些世家子弟一樣,這顆棋子的魂力極為強大,恐怕能有第八境的魂聖境界,若是能夠被本尊吸納,便足以抵得上之前數位所謂的世家天驕。”他麵無表情,道:“所以他的魂力,一定要留在這座佛骸裏。”


    “這個啞女玩偶有點問題。”另外一位紫衫大國師聲音冷冽道:“她的記憶沒有被清空?”


    “這你隻能去問本尊了。”俯身古卷的紫衫大國師聲音平靜,眯起眼睛道:“我們掌控古卷,即便是調控棋子,也需要耗費極大的魂力,無法做到控製佛骸裏巨細的每一件事。至於冥河的潮起潮落,甚至那輪永夜的大紅月,都是由佛骸裏的本尊去掌控,不過這些繁瑣之事經過了無數輪迴交迭,恐怕即便是本尊,也有疏忽的時候。”


    “嗯。”


    身後的紫衫大國師輕輕點頭,聲音平靜道:“那麽,拆散他們倆好了。”


    俯身古卷的玄上宇麵容陰晴不定,最終淡淡道:“已經提了一顆棋子去了。”


    “易瀟是不會去救啞女的。”身後的紫衫大國師麵色平靜,道:“此子背負齊梁文評第一的妖孽盛名,我看不過徒有虛名。正好把他葬在佛骸裏,與那些庸才葬在一起好了。”


    俯身古卷之上的大國師笑了笑,道:“就等他進二層樓好了。”


    另外一位紫衫大國師突然皺眉,道:“那隻龍雀呢。”


    古卷之上,縱橫擺放了極多的棋子,密密麻麻,遍布冥河,而唯獨不見那位腰間漆虞的女子。


    俯身古卷之上的玄上宇麵色不變,輕輕道:“她的魂力被本尊直接掠奪了。”


    隱隱約約有些不祥預感的紫衫大國師麵色有些蒼白,顫聲道:“是記憶被清空了?”


    “不錯。”紫衫大國師緩緩站直,雙手撐在古卷之上,麵容之間隱隱約約有煞氣凝結,抬起一隻手揉了揉,依舊隻能歎息道:“本尊想突破第十境,有些不擇手段了,把魏靈衫的魂力幾乎一掃而空。”


    另外一位大國師聞言之後,怔怔看著冥河兩岸那幾顆形態森然的大妖棋子。


    這些隔著古卷依舊散發著陣陣威壓的妖獸棋子,均是大夏棋宮山海經之中的傳說級大妖。


    無論是被譽為陸地鬥戰第一的大猿王,亦或是神鳥之中僅次於鳳凰的虛火朱雀,這些遠古大妖,都是山海經之中遠古年代獨霸一方的恐怖霸主。


    本尊花費了極大的心力,才搬來六尊彼此之間不相上下的恐怖妖獸,以極大的魂力消耗強行馴化,來鎮壓佛骸之中的**。


    本是滔天大手段。


    而此刻,這六尊恐怖存在居然被調往一個方向。


    “本尊與我們失去聯係太久”那位紫衫大國師麵色有些難看,道:“他把魏靈衫的魂力吸去,正好將這具軀體讓給那頭遠古龍雀她,應當是覺醒了!”


    “這頭大夏龍雀在佛骸之中覺醒,已經有四個輪迴了。”


    之前俯身古卷之上的玄上宇聲音冷冽道:“她的戰鬥天賦太恐怖了,這幾個輪迴的演變,這六頭兇獸,若論單獨廝殺,沒有一頭是這隻龍雀的對手!”


    “她要橫渡冥河,這六頭大妖難道還攔不住?”身後的紫衫大國師麵色之上已經是難掩的震驚神色,道:“現在把她魂力還迴去還來不來得及?”


    玄上宇搖了搖頭,道:“不知道能不能鎮壓住這頭龍雀,不過肯定不能有外力幹擾。本尊特地把規則改了,永夜之時禁止任何人出落日鎮,怕的就是這一點。”


    兩位大國師對視一眼,彼此眼中,俱是深深的無奈。


    事已至此,還能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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