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公孫光的提議,公孫述深有同感,但就這麽放棄進攻三輔的機會,他又實在不甘心。


    他禁不住問道:“大司馬,難道我方現在出兵三輔,就沒有一絲一毫的勝算?”


    公孫光看了大哥一眼,苦笑著搖搖頭。


    他說道:“僅憑我方一家之力,絕對守不住三輔,倘若隗囂能助我方一臂之力,與我方、三輔形成三足鼎立,互成犄角之勢,我方才有可能守得住三輔。”


    聽聞這哈,在場的群臣議論紛紛,己方和隗囂,那可是有血海深仇的,己方的將士,也沒少在隗囂的手中折損。


    公孫述倒是不記仇,起碼他是沒記隗囂的仇。


    他問道:“大司馬的意思是,我方要想占領三輔,必先與隗囂結盟?”


    “正是!”


    公孫光大點其頭。


    公孫述麵色凝重地說道:“可是,隗囂會和我方結盟嗎?”


    公孫光想了想,點頭說道:“十之八九。”


    “哦?”


    “陛下,我方有蜀道之天險可守,能將強敵禦於蜀地之外,那隗囂有天險可守嗎?


    涼州雖有地勢險峻之關隘,但與蜀道相比,不值一提。


    現在隗囂以為依附劉秀,他可偏居一隅,稱王稱霸,但這長久不了,等劉秀空出手來,必要對付他,隗囂自己不清楚這一點嗎?


    他若想守住他的涼州,他沒有別的出路可走,隻能選擇與我方結盟!”


    李熊問道:“難道,隗囂不會選擇與盧芳結盟?”


    公孫光一笑,搖頭說道:“他不會。”


    李熊不解地問道:“大司馬為何這麽說?”


    說起來,盧芳也是很有實力的,擁兵二、三十萬,現在盧芳派軍侵入代郡,可見他的麾下也是兵強馬壯。


    公孫光說道:“隗囂與我們是有過節,但他與盧芳的過節更深,現在,涼州的北地、安定二郡,還被盧芳占領著呢!即便隗囂不記仇,想和盧芳結盟,盧芳也不會同意,或者說,盧芳背後的匈奴人不會同意。


    匈奴人覬覦涼州已經不是一天兩天了,隗囂要和盧芳結盟,匈奴人又怎麽可能會同意?”


    在場大臣紛紛點頭,覺得公孫光的分析合情合理。


    公孫述若有所思地說道:“隗囂不能與盧芳結盟,他要想找盟友,就隻有選擇我方了。”


    公孫光點頭說道:“陛下所言極是!”


    公孫述眼珠連轉,說道:“倘若,我能有機會和隗囂見個麵,當麵談一談就好了。”


    在場眾人臉色同是一變,急忙說道:“陛下可萬萬不能去涼州啊!”


    公孫述一笑,說道:“我當然不會去涼州……”他話音未落,公孫光喃喃說道:“陛下若想和隗囂見麵,也不用非去涼州。”


    公孫述眼睛一亮,問道:“大司馬是說,隗囂可能來益州?”


    公孫光說道:“益州與涼州,有那麽長的邊界,在兩地的邊界處設置一個會麵之所,應該並非難事。”


    大臣們麵麵相覷,誰都沒有立刻接話。


    公孫述沉吟片刻,點點頭,說道:“朕以為,大司馬的辦法可行,諸位以為如何?”


    李熊眉頭緊鎖地說道:“隻是,隗囂會同意陛下的約見嗎?”


    沒等公孫述說話,公孫光說道:“我以為,可先派使者到涼州,探一探隗囂的口風。


    如果隗囂是死心塌地的依附劉秀,那麽我們和他之間也沒什麽好談的了,如果隗囂的誌向不僅於此,那麽,我們結盟的希望很大。”


    公孫述想了想,撫掌而笑,說道:“大司馬言之甚善,就依大司馬的主意辦!”


    經過一番商議,公孫述接受了公孫光的意見,決定爭取與隗囂結盟,當然,在雙方首腦會談之前,得先派使者去探口風。


    公孫述派出一名能言善道的文官大臣,出使涼州。


    值得一提的是,陌鄢喬裝成使者的隨從,跟隨使者一同前往涼州。


    不日,公孫述的使者抵達天水郡的隴城,並得到隗囂的接見。


    寒暄過後,隗囂聽明白了公孫述使者的來意,公孫述是派他來拉攏自己的,有與自己結盟之意。


    隗囂並沒有做出明確的表態,他既沒有答應,也沒有反對,顧左右而言他,但對公孫述的使者卻一直都是以禮相待,敬為上賓。


    通過隗囂對待使者的態度也能看得出來,隗囂現在還處於猶豫不決當中。


    倘若反了劉秀,他心中頗有忌憚。


    劉秀可是占有十州,天下的大半都在劉秀的掌控之中,他若反,以一州之力,能對付得了劉秀的十個州嗎?


    但若是不反,劉秀能容忍自己的存在嗎?


    別看劉秀以前對自己挺好的,時不時的派出使者來安撫,還封自己為西州大將軍,主掌涼州的軍政大權,那是因為當時天下未定,劉秀需要拉攏自己,需要自己幫著他穩固三輔地區,現在劉秀的敵人一個接著一個的被根除掉,先是劉永,後是董憲、劉紆、張步等等,接下來,劉秀是不是就該對付自己了?


    反與不反,都很讓人為難,所以,到底要不要與公孫述結盟,隗囂也是舉棋不定。


    使者和陌鄢把隗囂現在的心理分析得一清二楚。


    在驛舍中,使者連連搖頭,說道:“陌先生,我看陛下想拉攏隗囂,難啊!”


    陌鄢淡然一笑,說道:“在我看來,恰恰相反,此事並不難。”


    使者一怔,不解地看著陌鄢,問道:“陌先生何出此言?”


    陌鄢含笑說道:“隗囂現在之所以還猶豫不決,是因為他對劉秀還抱有一線希望,希望劉秀能賞他個有實無名的西州王,如果徹底打碎他心中的這點念想,那麽,隗囂一定會下定決心,與我方結盟。”


    “可……可如何才能打碎他心中的希望?”


    陌鄢但笑未語,低下頭,拿起茶杯,慢悠悠地喝起茶水,眼中卻是閃過一抹幽光。


    隗囂派周方出使洛陽,結果很不理想,周方帶去了多少金銀珠寶,就帶迴了多少的金銀珠寶,洛陽的大臣,他一個都未能買通。


    聽著周方複述整個過程,隗囂的鼻子都快氣歪了。


    他指著周方,好一頓的斥責,鄧禹、伏湛、宋弘那都是些什麽人?


    都是才高八鬥,滿腹經綸,且德行出眾,被天下百姓傳頌的大賢。


    你直接提著金銀珠寶上門去送禮,人家能收嗎?


    你就不會變通一下,拿著這些金銀珠寶去買琴棋書畫,去買一些高雅之物送去不行嗎?


    簡直就是豬腦子!你不被人家當場拿下,送官查辦就算不錯了,能活著迴來都算你撿迴一條狗命。


    周方的出使洛陽,完全沒達到隗囂想要的效果,他轉而派出周遊,決定讓周遊再次出使洛陽。


    周遊是周方是兄長,也是隗囂最得力的屬下之一。


    周遊這個人,要文采有文采,要學識有學識,是隗囂手下為數不多的才子、士大夫。


    在派周遊去往洛陽之前,隗囂還特意找來周遊,與他做了一次長談,把自己想要什麽,為何派他去洛陽等等,都講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周遊的確是要比周方精明得多,也聰慧得多,他向隗囂做出保證,此次出使,他定不辱使命。


    隗囂十分欣慰,又與周遊聊了很久,才讓他迴府準備出行事宜。


    隗囂派出周遊出使洛陽,並沒有大張旗鼓,不過此事還是被公孫述安插在隴城的眼線發現,並立刻稟報給使者和陌鄢。


    使者聽後大急,連忙找來陌鄢,攤著手說道:“哎呀,現在事情難辦了,隗囂派周遊出使洛陽,他這是打定了主意,要繼續依附於劉秀啊!”


    陌鄢向急得如同熱鍋上螞蟻的使者擺擺手,說道:“放心,周遊他到不了洛陽!”


    使者聞言一驚,呆呆地看著陌鄢。


    別過使者,陌鄢迴到自己的房中,拿出一小塊布條,在上麵寫了幾行蠅頭小字,然後把布條卷好,塞入一隻小竹筒內,用蠟封好,交由一名隨行的童子。


    童子立刻將竹筒綁在一隻信鴿的腿上,推開窗戶,放飛信鴿。


    周遊一路西行,去往洛陽,路經長安的時候,受到長安官府的熱情接待。


    長安京兆尹親自出城迎接周遊,把周遊及其隨從迎入城內,帶到京兆尹府,並於府內設宴,款待周遊。


    長安官府會對自己如此客氣,完全在周遊的意料之中。


    現在洛陽朝廷正與北方的盧芳,在代郡發生交戰,駐守三輔的西征軍被抽調到北方,三輔空虛,一旦蜀軍來犯,三輔連點抵抗之力都沒有,所以現在,三輔地區隻能依仗己方,自己作為大將軍的使者,三輔官員敢怠慢自己嗎?


    心裏明鏡似的,但周遊表現得十分得體,即不高傲,也不過分謙卑,對於長安的官員,他禮數做的十分周到。


    宴席中,京兆尹向周遊連連敬酒,還時不時的和周遊套著近乎。


    朝廷那邊對隗囂到底是什麽樣的態度,京兆尹不知道,而且這也不太重要,作為長安最高級別的官員,確保長安不失,就是他最大的職責。


    朝廷的京師軍離長安那麽遠,他指望不上,隗囂的兵馬可是和長安近在咫尺,他必須得搞好和隗囂的關係。


    周遊作為隗囂的心腹部下,他自然要百般討好才是。


    京兆尹的巴結,讓周遊也多少有些飄飄然,酒越喝越多,話也越說越多。


    酒宴進行了一個時辰,周遊一提酒壺,裏麵的酒已經空了。


    都不用周遊說話,京兆尹立刻向外招手,大聲說道:“快、快、快,來人、來人,給周先生上酒!”


    在他的招唿下,一名兵卒端著托盤從外麵急匆匆走進來,他來到周遊近前,跪坐下來,將托盤上的酒壺小心翼翼地放在桌案上。


    他舉目一瞧,正好和周遊看了個對眼,年輕兵卒麵露驚訝之色,脫口說道:“你是周遊?”


    周遊已處於微醺,帶著幾分醉意,看向年輕的兵卒,一臉的茫然,他根本不認識這個人。


    他狐疑地問道:“我是周遊,你是?”


    “殺父之仇,不共戴天!”


    年輕兵卒突然斷喝一聲,毫無預兆,抽出肋下的佩劍,連猶豫都沒猶豫,對準周遊的胸膛,狠狠刺了過去。


    這太突然了,誰能想到,京兆尹府的兵卒,竟然對京兆尹視為上賓的周遊,刺出致命的一劍。


    京兆尹沒想到,在場的官員沒想到,周遊自己更沒想到。


    當他意識到不好的時候,劍鋒已經刺到他的近前。


    耳輪中就聽噗的一聲,真是白刃進,紅刃出,年輕兵卒突如其來的一劍,直接貫穿了周遊的胸膛。


    周遊連慘叫聲都沒發出來,兩眼圓睜,嘴巴大張,身子直挺挺地仰麵而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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