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這幾名家奴都沒聽見被殺的那個黝黑漢子在傳劉黃和張範之間存有私情的事,他們也不知道張範怎麽就聽見了這句話。


    不過他們與張範私交甚好,平日裏都是穿一條腿褲子的,現在張範咬死了對方是在亂嚼公主的舌根子,他們也隻能順著張範的話去說。


    幾名家奴言詞一致,一口咬定,就是那個鄉巴佬在亂嚼舌根子,編排公主和張範有私情。


    張範這麽說,其他幾名家奴也都這麽說,劉黃大怒,狠聲說道:“殺得對!這種亂嚼舌根子的小人賤民,就該殺!”


    雖說得到了劉黃的庇護,但張範自己也清楚,這迴他捅的婁子不小,畢竟是光天化日之下殺了人,事情又哪會不了了之?


    果不其然,張範當街殺人之事,很快便傳到了洛陽縣府。


    洛陽縣令,名叫董宣。這位董宣,可是劉秀麾下大名鼎鼎的酷吏,向來以心狠手辣、冷酷無情著稱,尋常的官吏根本不敢招惹他。


    董宣聽完事情的經過,勃然大怒,當即帶著縣府的衙役,直奔公主府,要進府抓捕殺人兇手張範。


    公主府可不是董宣想進就能進的地方,看守公主府大門的官兵和家奴,把董宣一行人擋在大門外。


    一名家奴大步走到董宣近前,上下打量他一番,厲聲喝道:“董宣,你好大的膽子,竟然擅闖公主府,你可知這是何罪?”


    “本官前來抓捕殺人兇手,又何罪之有?”董宣冷冷睨著那名家奴。


    在公主府的家門口,家奴又怎會把區區一個小縣令放在眼裏。


    他哼笑出聲,傲然說道:“擅闖公主府,就是對公主的不敬,對公主的不敬,就是對天子的不敬,單憑這一點,即便殺你董宣的頭都綽綽有餘……”


    他話還沒說完,董宣一記大嘴巴子甩了過去,啪,這記耳光,把那名家奴扇得原地轉了一圈。家奴呆呆地看著董宣,一時間都沒反應過來,整個人都傻住了。


    在場的眾人,包括縣府衙役們見狀,無不是暗暗咧嘴,大人這是要瘋啊!在公主府的門口,打公主府的人,這還了得?


    董宣一把推開傻站在他麵前的家奴,振聲喝道:“進去抓人,有膽敢阻攔者,給我打!”


    “是……是!”眾衙役紛紛吞了唾沫,邁步就要往公主府裏硬闖。


    這時,就聽府門內有人嗬斥道:“本公主倒要看看,誰敢硬闖我的公主府!”


    剛剛抬起腳的衙役們,舉目一瞧,隻見從府門內走出來的這位,不是劉黃還是誰?


    人們抬起的腳立刻縮了迴去,緊接著,齊齊跪地叩,異口同聲道:“小人拜見湖陽長公主!”


    董宣看到劉黃出府,暗暗皺眉,臉色陰沉著,拱手施禮,說道:“微臣董宣,拜見長公主!”


    “董宣,你的眼裏可還有我這個公主?”


    “長公主言重,微臣不敢!”


    “連公主府你都敢硬闖,這普天之下,還有你董宣不敢幹的事?”劉黃也是氣急了,手指著董宣的鼻子,大聲訓斥。


    董宣的臉色一陣紅,一陣白,最終還是強壓下怒火,把這口氣忍了下去。他倒退兩步,拱手說道:“微臣不便再叨擾長公主,微臣告退!”


    說完,也不等劉黃接他的話,他向周圍的衙役一揮手,轉身離去。


    看著董宣離去的背影,劉黃氣鼓鼓地說道:“真是個不知尊卑、不懂禮數的莽撞之徒!”


    由於劉黃的親自出麵,董宣進不去公主府,也抓捕不到張範。


    但事情可沒完,董宣命令縣府的衙役,堵在公主府門前的街口,隻要看到張範從公主府裏出來,立刻抓捕。


    接到董宣的命令後,縣府衙役就成天在公主府的前門和四周轉悠,張範躲在公主府內,根本不敢出門。


    劉黃也沒想到董宣這個人如此難纏,連自己的麵子都敢不給,擺明了非要抓住張範不可。張範在公主府內連躲了好幾天,縣府衙役也在公主府外盯梢了好幾天。


    感覺這樣下去不是辦法,事情鬧大,弄不好會影響到公主的清譽,張範主動向劉黃提出,他去縣府自,否則以董宣的性情,肯定不會善罷甘休,會一直糾纏下去。


    劉黃想都沒想,立刻拒絕了張範的提議。她堂堂的公主,難道還連個仆人都護不住嗎?她堂堂的公主,難道還要懼怕他區區一個洛陽令嗎?


    考慮了一番,劉黃對張範說道:“這段時間,你也別在洛陽待著了,迴老家住上幾個月,等風聲過去,本公主再派人接你迴洛陽!”


    張範喜極而泣,屈膝跪地,哽咽著說道:“公主大恩大德,小人沒齒難忘,哪怕來世做牛做馬,小人也願繼續服侍公主!”


    劉黃被他的話逗笑了,伸手把他從地上拉起,柔聲說道:“你的性子,以後也是該好好收斂一下,當街殺人,的確不對,這次的教訓,以後也要引以為戒。”


    “小人謹記公主教誨!”張範一邊擦著眼淚,一邊說道。稍頓,他又小聲說道:“公主,小人隻怕走不出洛陽,就先被董宣逮住了!”


    劉黃哼笑一聲,說道:“他敢!本公主送你出城,倒要看看,他董宣如何捉你!”


    對自己的這位家奴張範,劉黃也的確挺夠意思。她乘坐馬車出了公主府,讓張範與自己同乘一車。她這麽做,等於是親自護送張範出洛陽。


    換成其他人,還真就未必能做到劉黃這種程度,區區一個小家奴,交出去了事就完了,又何至於讓堂堂的公主,屈駕護送他出城?


    劉黃乘車出府,被盯梢的衙役第一時間通知給董宣。


    當劉黃的馬車都快要走到洛陽南城城門的時候,隻見前方的十字路口處站著一大群衙役,為的一位,不是別人,正是董宣。


    隻見董宣大馬金刀的站在十字路口正中央,手中還提著一把長劍,正在地上來迴地劃動。


    馬車來到十字路口這裏,走不了了,馬車的車夫怒聲喝道:“大膽,竟然阻攔公主車架,你們是不想要腦袋了嗎?”


    衙役們嚇得紛紛一縮脖,不由自主地向兩旁退讓。


    董宣仿佛沒事人似的,繼續站在馬車的正前方,他倒提著佩劍,拱手說道:“長公主,微臣要搜查馬車,還請長公主恩準!”


    “你……你大膽!你放肆!”車夫聞言,肺子都快氣炸了,用馬鞭指著董宣,大聲嘶吼。董宣提著手中劍,一動不動地站在那裏,眼睛冷冷盯著車夫。


    原本氣焰囂張的車夫,都被他冷幽幽的目光看得渾身毛,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冷顫。


    董宣再次大聲說道:“有人舉報,殺人兇犯就躲在公主車內,還請公主恩準,允微臣搜查!”


    車窗的簾帳撩起,劉黃在車內沉聲說道:“本公主車內並無殺人兇犯,董宣,你去別處搜查吧!”


    “倘若公主不準微臣搜查車架,微臣絕不會離開。”董宣現在完全是一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架勢,要麽你就趕著馬車,從我身上壓過去,要麽你就讓我搜查馬車。


    正所謂軟的怕硬的,硬的怕橫的,橫的怕不要命的。像董宣這樣的人,連許多級別比他高得多的官吏都不願意去招惹他。


    這人就是一根筋,他認準了的事,誰說都沒用。


    這次的事件,讓董宣的性情展露無遺,他區區一個小縣令,竟然和天子的親姐姐,堂堂的長公主杠上了,而且絲毫不退讓。


    坐在馬車裏的劉黃,氣得臉色煞白,身子突突直哆嗦。堂堂公主,如果被人搜查車架,她以後還有何臉麵再出門?可是要她殺了董宣,她還真沒有那個權力。


    董宣不是尋常的縣令,而是洛陽縣令,都市長,放在長安,那就是京兆尹,官是不大,但卻是由天子親自任命,哪是說殺就能殺的。


    事情鬧到這個地步,連劉黃都騎虎難下了。現在調頭迴去,公主顏麵盡失,讓董宣搜查,張範馬上就會暴露,劉黃可是打了包票,要護送他出城的。


    看到劉黃左右為難,進退維穀,張範心中很是難過,他向劉黃微微一笑,語氣輕快地說道:“公主,董宣想要的,不就是小人嗎?小人現在出去見他就是!”


    “不可……”劉黃還想攔阻張範,後者搶先一步,撩起簾帳,從馬車裏跳了出來。


    他下了馬車後,看向對麵的董宣,大聲說道:“董宣,張範在此,你有什麽本事,就衝著我來,別難為公主!”


    董宣看到張範,挑了下眉毛,麵沉似水地說道:“本令找的就是你!”說著話,他一揮手,喝道:“拿下!”


    在場的衙役們麵麵相覷,沒有一個敢上前的。董宣大怒,厲聲問道:“你們都沒聽到本令的話嗎?立刻將賊子拿下!”


    看到縣令大人是真動怒了,衙役們不敢再裝聾作啞,走到張範近前,取出繩索,將他捆綁住,推到董宣近前。


    董宣冷冷看著張範,問道:“張範,你可知罪?”


    張範嘴角勾起,冷笑著說道:“那賊死有餘辜!”


    董宣點點頭,說道:“光天化日,朗朗乾坤,當街行兇,草菅人命,不知悔改,罪無可恕!來人,將張範當街杖斃!”


    聽聞杖斃二字,張範身子一陣,眾衙役們無不是暗暗咧嘴。


    見沒有一人敢動手打張範,董宣將手中劍向地上一插,走到一名衙役近前,揮手將他手中的木杖奪了過來,緊接著,他迴手一杖,狠狠砸在張範的頭頂上。


    就這一下,讓張範的腦袋血流如注,一頭撲倒在地。董宣將木杖狠狠扔迴給那名衙役,再次喝道:“杖斃!”


    他都動了手,眾衙役們不敢再遲疑,紛紛掄起木杖,向張範身上死命的拍打。


    剛開始,張範還能慘叫幾聲,但很快,叫聲便慢慢消失,再看地上的張範,都變成了血肉模糊的一團。


    董宣是真的夠狠,大庭廣眾之下,就當著劉黃的麵,把劉黃最寵愛的家奴張範,硬是給活生生的打死了。即便說董宣是劉秀手下的頭一號酷吏,也並不為過。


    這次,董宣可謂是‘一戰成名’,洛陽城的百姓,隻要提到董宣這個人,就沒有不打冷顫的。洛陽百姓還特意送他一個綽號,臥虎!董宣擔任洛陽令期間,就沒有去縣衙擊鼓鳴冤的,做官做到這個地步,當真是厲害,也讓人打心眼裏佩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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