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門官可不是什麽大官,也得罪不起邯鄲過來的使者,他縮了縮脖子,下意識地向旁讓了讓,拱手說道:“小人不敢,大……大人城內請!”劉


    秀再沒有多看城門官一眼,大搖大擺地向城內走去,鄧禹、銚期、朱祐等人緊隨其後。


    城門官正打算去向縣令稟報,劉秀突然停下腳步,說道:“我們要去驛站休息,你在前麵領路!”


    “是!大人!”城門官不敢拒絕,點頭哈腰地應著,在前麵引著路,把劉秀一人帶入城內。到


    了驛站,劉秀等人見到了驛吏。得知他們是從邯鄲過來招撫涿郡的使者,驛吏也不敢怠慢,急忙令人準備酒菜。酒


    菜沒上來之前,劉秀和他的手下人還都板板整整的跪坐在桌旁,態度從容,慢悠悠地喝著茶水。


    雖說一個個的穿著都不怎麽樣,又灰頭土臉,麵黃肌瘦,狼狽不堪,但每個人都派頭十足,倒像是朝廷下派的使者。


    可是等到酒菜上來之後,這些人幾乎頓時間就沒有人樣了,有些人甚至連用筷子都覺得慢,直接上手抓,大把大把的將飯菜往嘴巴裏麵塞。對


    他們身份本就起疑,於暗中觀察的驛吏見狀,暗暗咧嘴,這些人哪像是使者,活像是餓死鬼托生,似乎好幾天都沒吃過東西了,他們真是天子派下來的使者?


    驛吏問身邊的幾名手下道:“你們看,他們像是邯鄲使者嗎?”幾


    名手下紛紛搖頭,小聲說道:“依小人看,他們不像是使者,更像是流民、逃犯!”“


    幹脆把他們都抓起來吧!”一名驛卒沉聲說道。另


    一名驛卒急忙搖頭,說道:“可使不得!萬一他們真是天子派下來的使者呢?”王


    郎以前是什麽人?就是一個術士,王郎的心腹之人,以前也未必是達官顯貴出身,很可能和王郎一樣,都是平民。現


    在見到好吃的,都吃得狼吞虎咽,毫無規矩,倒也不是沒有這種可能。


    而且,邯鄲距離涿郡可不近,這千裏迢迢的走過來,途中發生意外也正常,萬一這些人在半路上遇到賊軍,遭到賊軍的洗劫,已好些天沒吃飯了呢?總


    之,隻看他們吃飯的模樣,就判斷他們是假冒的,這太武斷了。


    驛吏也覺得有道理,他沉吟片刻,對那名有經驗的老驛卒說道:“你趕快去請示曹縣令,讓曹縣令來定奪此事!”他


    這是用出了推字訣。他隻是個小小的驛吏,沒那麽大的本事去鑒別邯鄲使者的真偽,萬一出了問題,自己官職能不能保得住是小,腦袋能不能保得住才是大。驛


    卒聽了他的話,急忙答應一聲,噔噔噔疾步地跑開了。


    說來也巧,劉秀等人剛進入饒陽不久,王郎的心腹大將,彭寧也到了饒陽。彭


    寧和王郎是老相識,王郎做江湖術士的時候,有了上頓沒下頓,沒少受彭寧的救濟。


    現在王郎做了皇帝,鹹魚翻身,自然很是感念彭寧對他的恩情,自然也不會虧待了彭寧。這


    次彭寧隻是路過涿郡,他要去的目的地是廣陽,麵見廣陽王之子劉接,請劉接率兵到邯鄲。目


    前河北三王都已公開表態,支持王郎,可是除了劉林外,劉楊和劉接都沒去邯鄲。


    也就是說,目前劉楊和劉接對王郎還都隻是口頭上的支持,並沒有給予王郎實質性的幫助。


    彭寧奉王郎之命,先去了真定,麵見劉楊,請劉楊率軍到邯鄲。


    劉楊是滿口答應,但之後又找了各種各樣的理解和借口,表示眼下正有緊急事務需要處理,暫時還不能離開真定,也去不了邯鄲。


    他這種推托的態度,讓彭寧極為不滿,但又拿劉楊這隻老狐狸無可奈何,離開真定後,他馬不停蹄的奔赴廣陽郡,去找劉接商議這件事。驛


    卒根本沒見到縣令,現在縣令正在接待彭寧,又哪裏有心思去見一名小驛卒?驛卒見不到縣令,倒是聽說了縣令正在款待王郎的心腹愛將彭寧。他


    眼珠轉了轉,立刻有了主意,當即跑迴驛站,向驛吏稟報了此事。最後,驛卒湊到驛吏近前,在他耳邊低聲細語了幾句,而後他含笑說道:“如此一試,立知真偽!”


    聽完他的話,驛吏的眼睛頓是一亮,連連點頭,笑道:“此計甚好!”劉


    秀等人還在大快朵頤的時候,猛然間,就聽外麵有人大聲喊叫道:“邯鄲彭寧彭將軍到——”這


    突如其來的一嗓子,可把屋內的眾人嚇得不輕。他們可不是真的邯鄲使者,而是冒牌貨,現在王郎麾下的將領到了,隻要雙方一見麵,己方立刻就露餡了。人


    們的第一反應就是,趕快跑!屋內的眾人,第一時間放下碗筷,一個個就如同彈簧似的,從坐墊上蹦起,作勢要往外跑。不


    過劉秀卻由始至終都坐在原位,動都沒動,他開口問道:“你們這是作甚?”


    人們大眼瞪小眼地看著劉秀,邯鄲的將領來了驛站,己方現在不跑,還等待何時啊?隻


    是這話又不能在驛站裏說出口,人們都是心急如焚,向劉秀連連使眼色,示意他趕快起身,離開此地。劉


    秀不慌不忙地放下碗筷,挺直腰板,語氣淡漠地說道:“即便是在邯鄲,彭將軍見了我,也得是彭將軍主動來打我招唿,現在又豈有我去見他的道理?”啊


    ?眾人聞言,簡直都驚呆了。主公不會是演戲演得太投入了吧?他們可不是真貨,而是假貨啊!


    劉秀一臉的平靜,向眾人擺了擺手,說道:“都坐下,該吃吃,該喝喝,等會彭將軍到了驛站,我們再一醉方休。”


    “主公——”朱祐的冷汗都冒出來了。


    鄧禹不留痕跡地拉了拉他的衣袖,低聲說道:“主公發話了,坐下!大家都坐下!”


    說著話,他率先走迴到自己的座位,重新坐了下來,其餘眾人麵麵相覷,壯著膽子,也紛紛坐了迴去。而


    後他們偷偷看向劉秀。後者就像沒事人似的,拿起碗筷,依舊是不緊不慢地夾著菜,吃著飯。


    劉秀之所以這麽真定,是因為他根本不相信彭寧到了饒陽。事情這麽可能會這麽巧,己方前腳剛到饒陽,彭寧後腳就跟著到了?他


    心裏明白,以己方目前這副狼狽的樣子,無論怎麽看都不像是真使者,驛站的人也肯定是起疑心了,但他們又不確定己方到底是不是邯鄲使者,所以,便想出這麽個注意,故意來試探己方。如


    果己方真被他們嚇跑了,那不用問,己方肯定是冒名頂替的,現在就算能跑出驛站,但也絕對跑不出饒陽。而


    這個時候,己方若是表現得鎮定自若,那麽對方所用的詭計,也就不攻自破。劉


    秀是人,不是神,他的推算,其實是算對了一半。彭


    寧的確沒有來驛站,驛站裏的人,也的確是在用詐,在詐他們的身份。隻


    不過劉秀沒有想到的是,天下還真就有這麽巧的事,他們前腳剛到饒陽,彭寧還真就隨後也到了饒陽。喊


    出彭寧到了驛站後,見劉秀等人還在屋裏,一個跑出來的都沒有,這讓守在外麵的眾人也都開始拿不準了。


    這些人到底是不是真使者啊?


    如果說他們是真的,可他們模樣和逃荒的難民沒什麽區別,吃相更是沒眼看,好像已有多日未進食似的,無論怎麽看,都不像是邯鄲使者。


    可若說他們是假的,那為何聽說彭寧到來的消息,他們一點都不怕,一個跑走的人都沒有呢?


    最後,驛吏忍不住了,走進屋內,向居中而坐的劉秀含笑拱了拱手,說道:“這位……大人,彭寧彭將軍已到饒陽,現正往驛站而來,不知大人和彭將軍……”“


    都是老熟人了。”劉秀慢條斯理地擦了擦嘴角,含笑說道:“等彭將軍到了驛站之後,我等自然要一醉方休,你們驛站也要多準備幾壇好酒備著。”


    “哎、哎!小人曉得!”驛吏幹笑著連連點頭,他偷眼觀瞧劉秀,一點反常的神態都沒有,表情平靜似水,好像真和彭寧是老朋友似的。


    他吞了口唾沫,說道:“小人……小人先告退,讓人去備酒。”


    “嗯,下去吧!”劉秀隨意地揮了下手。驛


    吏躬了躬身子,退出房間。到了外麵,他長歎一聲,對圍攏上前的驛卒們說道:“看來,我們是多慮了,這些大人,的確是邯鄲使者。”如


    此的鎮定自若,從容自然,倘若他們還是假冒的,那隻能說他們的心理素質實在太好了,他這個小驛吏遠遠不是人家的對手,甘拜下風。


    驛站方明明說彭寧到了驛站,可是一刻鍾過去,彭寧沒有出現,兩刻鍾過去,彭寧還是沒有出現,小半個時辰過去了,彭寧依舊沒有出現。


    現在,鄧禹、銚期、朱祐等人都已明白是怎麽迴事了。


    剛才的確是驛方在故意使詐,成心試探己方的身份。人


    們下意識地向劉秀看過去,心中暗暗挑起大拇指,主公真是厲害啊!倘


    若剛才他們沒能沉住氣,一窩蜂的往外跑,身份將會立刻暴露,到最後,恐怕誰都跑不出饒陽。劉


    秀放下筷子,摸了摸自己已然鼓起來的肚皮,然後掃視在場的眾人,問道:“大家都吃飽了嗎?”眾


    人齊齊咧嘴,向劉秀笑道:“主公,屬下已吃飽了。”


    朱祐打著飽嗝,說道:“我都擔心一張嘴,酒肉就從嗓子眼裏冒出來。”“


    那你還是閉嘴吧!”劉秀差點被他說惡心了,他揚頭喚道:“驛吏?驛吏何在?”時


    間不長,守在外麵的驛吏快步走了進來,向劉秀拱手施禮,說道:“大人,小人在此!”


    “彭將軍呢?”劉秀麵露不悅之色,沉聲質問道:“你剛才不是說,彭將軍已經到了饒陽,正在來驛站的路上嗎?都過了這麽久了,彭將軍就算是爬,也該爬到驛站了吧?難道彭將軍在城內發生了意外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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