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術隻道魯達趁夜踏營,是曉得廣宗死地,欲奪路逃生。


    萬沒料到,路都讓了,人家居然又殺迴來了。


    一時間,眼角跳、嘴角抽、左手顫、右手抖,險些驚出帕金森來。


    袁術此人,少年時以俠氣聞名,最愛結交遊俠,見那有些本事的,千方百計收為門客。


    一開始仗著四世三公的金字招牌,很是招攬了不少人,都跟著他廝混,後來袁紹出仕,竟是處處壓他一頭——


    袁術相貌不凡,袁紹卻更加英俊,以姿容俊偉著稱,每天怎麽穿衣服,第二日立刻便有人模仿,這直接就是愛豆的待遇。


    袁術初為郎中,郎中是侍從官,跟在皇帝身邊做護衛,兼有顧問功能;袁紹卻做得濮陽令,便是縣令、縣長,雖沒有袁術的職位清規,但卻直接接觸世家、百姓,有助於養望,上任不久就傳出清正能幹的賢名。


    尤其袁紹四處結交了一圈朋友,開始要作為縣令真正處理問題、得罪人了,他母親也就是袁術的大伯娘,忽然病逝,袁紹果斷辭職迴家奔喪守孝。


    守孝三年結束,袁紹提出自己一出生便是無父孤兒(指他過繼給已故大伯為子),還沒為父親服喪,於是又守孝三年。


    六年守孝,袁紹純孝之名,播傳四海,待再迴洛陽時,已是天下爭仰的名士俊傑。


    於是無倫世家子弟還是有名遊俠,都爭相拜訪、投效,袁紹不論貴賤,都以平等禮儀相待,當即又傳出仁愛之名,愈發把袁術比照的沒了影子。


    《後漢書袁術傳》,一筆寫出袁術彼時心聲:“豪傑多附於紹,術怒曰:‘群豎不吾從,而從吾家奴乎!’”


    你們這幫龜兒,放著我這樣的主子不要,去捧我奴才當你們主子——老子不玩了。


    從此,“氣俠”袁術消失了,京都洛陽,多出一個“路中悍鬼”袁長水。


    長水者,彼時之官名長水校尉也。


    袁術這一變化,導致手下很少再有豪傑來投,原本跟隨他的一群人,則被他優養厚待,其中大多都隨著他加入了長水營。


    這些老底子,被袁術視為將來做大事的基本盤,之前和魯達一戰,打翻近百人,其中五十多人不治,如今魯達又還,袁術安能不驚?


    他自忖道:五萬官兵在此,此事本該盧植煩惱,何必我來越俎代庖,把家底都讓他折了?我且放他出一頭地。


    當即劍眉一挑,指著魯達喝道:“某家大發慈悲放你離去,不料還敢歸返,也算是汝有膽!汝且留下名姓,畢竟某家刀下,不斬無名。”


    魯達一愣,心道你這廝前番拔刀看灑家,卻也沒問灑家名姓,如今怎麽又弄幺蛾子。


    但他是直腸漢子,別人既問,他便敢說,當下喝道:“那你且聽真,灑家乃是黃巾軍張老道召來的神將,魯達魯智深便是!”


    “原來你便是斬殺宗員將軍的魯達!哈哈哈哈!”袁術心中暗暗記下他名字,忽然指著大笑:“魯達,袁某識破伱的計策也!”


    魯達一愣:“灑家又有什麽計策被你識破?”


    袁術振振有詞道:“明修棧道、暗度陳倉!瞞得過世人,豈能瞞過袁某?你來袁某營中孤身犯險,隻為拖住袁某,讓張角那妖人去襲擊北中郎將,對是不對?哼,袁某料事如神,豈能中你奸計!眾將官,我們不必理會此賊,且都隨我去援救盧中郎要緊,走!”


    說罷調轉馬頭,猛加一鞭,直往盧植大營方向奔去,那數百騎兵也是令行禁止,緊緊跟著袁術就走。


    魯達不料他說走便走,下意識以為是誘敵之計,勒馬立於原地望著,看他真個走沒了影,忽然迴過神,歎息道:“罷了,定是這廝看灑家厲害,不肯把自家兵馬多加折損——嗬嗬,原來漢朝武將,也有這種隻顧保身的人物。”


    搖了搖頭,也懶得理會許多,徑直來尋歸路。


    這時西營中火勢連綿,官兵們忙著救火奔逃,除了袁術那一夥,竟是群龍無首的局麵。


    也有那膽氣壯的,三五成群來擋魯達,卻哪敵他馬快叉沉?都被迎麵殺翻。


    如此一人一馬衝出營寨,眼見楊鳳、於毒兩個,竟是領兵越過了壕溝,正自背壕列陣,同數百官兵苦戰,大喝道:“兄弟們休怕,灑家迴來也!”


    馬不停蹄殺入陣中,手上鏜叉抖開,連挑十餘官兵,餘者見他勇不可擋,頓時一哄而散。


    楊鳳喜道:“魯大哥你殺入營後不久,這一幹鳥人便來奪橋,我等怕他得手,隻好過橋同他死戰,所幸大哥迴來的早,不然再過片刻,我等便要敗陣。”


    於毒胳膊中了一刀,捂著傷口笑道:“總算不曾辱命。”


    他二將領一百人來搭橋,此刻隻剩半數,可見戰事慘烈。


    魯達歎道:“折其半而不言退,可謂能戰,今日灑家承了你們老大人情。”


    心中卻知,其實是交戰爆發太急,那些黃巾隻顧廝殺,都沒來及注意自家傷亡。


    當即扯去板橋,帶了兵馬迴城,張角支撐著病體在城頭望著,見他平安歸來,又聽說將褚燕送出了重圍,大喜過望,連忙下令鳴金。


    不過多久,裴元紹等三支人馬也都退迴,都有些許折損,言稱官兵隻隔著寨牆對射,不曾殺出寨來。


    魯達聽了道:“盧植那人用兵很穩,今夜月黑風高,他猜不透我軍出擊用意,因此不曾輕出,明日聽說我帶人突出西營,必然料到我等去請援兵,說不定便要加力攻打,我等不可不防。”


    張角道:“魯神將必有妙計應對。”


    魯達歎道:“哪裏來許多妙計?戰陣之事,究其根本,也不過兵來將擋、水來土掩。於毒受了傷,便讓裴元紹、張牛角、楊鳳、李大目四個兄弟,各守一麵城牆,隻是有一點——”


    他神色一斂,肅容道:“守城不必用精兵,且把城中十六以上、三十五以下的男子挑出,再就其中,擇選身高六尺以上,腰腿有力,能拉開七鬥弓者,單獨成立一軍,由灑家親自訓練。”


    張角喜道:“有神將在,吾無憂也。”


    是日起,廣宗城枕戈待旦,以備大戰,但一連三日,漢軍皆無動靜。


    張角問於魯達,魯達苦笑道:“灑家心中暗忖,想必是那個長水校尉叫做袁術的,把灑家踏他營地而出之事瞞過了,因此盧植並不知已有人去求外援,自然不會攻打。”


    這幾日功夫,精選戰兵之事卻已完成,十萬黃巾,按照魯達的標準挑選下來,不過四百七十人。


    張角聽了覺得太少,意思放寬標準,好歹有個千人上下,說出去也好聽。


    魯達搖頭道:“兵貴精、不貴多,就是這四百七十人吧,隻是甲胄、兵刃,都要用最好的,廣宗十萬黃巾,這四百七十人便是刀之利刃,矢之尖鏃!”


    張角聽了覺得不錯,遂親自命名這四百七十人為“刃鏃營”,城中單辟一塊地作為軍營。


    魯達即日搬入營中,衣同衣,食同食,寢同寢,與他眾人朝夕與共,上午煉力、下午練技、晚上講解戰陣,終日不怠,張角亦傾盡全力,供這一營人馬吃飽喝足。


    這正是:陣前磨刃快還光,來日摧敵勢莫當。莫道黃巾無力士,義之所至俠骨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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