足足走了一個多月,賀琴舒一行才終於抵達京城。她好奇地掀起轎簾,隻見街上人流如織,兩邊的店鋪寬敞氣派,行人衣著氣度,亦與威城不同。

    正不錯眼珠地看著,馬車卻轆轆停住,車夫轉頭說道:“馮小姐,此處便是秀女們下榻的‘康寧’客棧了。”

    賀琴舒隨眾人下了馬車,一邊捶打著有些麻木的雙腿,一邊抬頭看去。麵前的客棧是一座三層高的小樓,門前打掃得幹幹淨淨,匾額也重新漆過,門前掛著兩隻大紅燈籠,用了上好的紅綢,紮口燙金,流蘇輕擺,顯得頗為富麗。

    此時店內的小二已經迎了出來,稍作打量,便堆起滿臉笑容,向馮若珩說道:“姑娘可是新到的秀女?店裏還留了三間上房,姑娘裏麵請。”

    一行人進了客棧,小二先招唿她們在廳中落座,又忙著端上來四個茶碗,遠遠地便聞到一陣甜香。

    他殷勤地在四人麵前各擺了一隻,賠笑說道:“咱們店裏的茶汁湯水都是每日清早起來烹製,絕不隔夜,這碗裏的是紅棗茶,還加了雪梨膏子和冰糖,既滋潤又不生火氣,姑娘們可要嚐嚐麽?”

    賀琴舒早覺口渴,聽了這話,端起碗來一飲而盡,她咂砸嘴巴,點頭說道:“嗯,我剛才還想著要些茶喝,不錯不錯。”

    小二見狀,急忙又端上一碗:“姑娘隻顧著趕路,想是渴得狠了,再來一碗如何?我們店童叟無欺,一碗隻要十個銅錢……”

    蘇大娘一聽,忙將手中的茶碗放下,連聲說道:“這位小哥,我這碗茶並未動過,你可莫要算多了銀錢啊。”

    萱兒已經喝了一口,此時也將碗放下,偷偷望向自家小姐,馮若珩神色不動,端起茶碗啜了一口,點頭笑道:“果然清甜滋潤,小哥有心了。”

    小二又向馮若珩賠笑說道:“姑娘,上房每日的花銷是三錢銀子,飯菜酒水另算,您看需要幾間?”

    馮若珩略一思忖,微笑說道:“再過六日方到入宮之期,聽聞今年待選秀女甚眾,想來有路更遠些的姐妹尚未到達,既然上房隻餘三間,不如仍留給她們吧。”

    小二心中了然,收起笑容說道:“無妨,姑娘若是手頭不方便,本店尚有尋常客房,每日隻要一錢銀子,卻是包含日常夥食的,不知姑娘想要幾間?”

    賀琴舒在一旁看不下去,從腰間的荷包中取出一隻銀錠,直直擲向小二:“你這人好生無禮,馮姐姐一心為他人考慮,如何竟成了手頭不方便呢?我

    們要兩間尋常客房,若住不慣時,再尋你調換便是。”

    小二接住銀錠,見足足二兩有餘,眉開眼笑地說道:“好說,好說,如此,四位請隨我來吧。”

    他引著馮若珩一行來到後院,打開廂房中的兩間,殷勤地開了窗子透氣,片刻之後,又送來了兩壺熱水。

    賀琴舒四處看看,房中陳設雖是舊的,好在幹淨齊整,住著倒也舒心。

    她滿意地點了點頭,轉頭看去,卻見馮若珩正望著自己,麵露難色,欲言又止。

    賀琴舒走上去拉住她的手,低聲說道:“姐姐可是為了方才的事煩心?這些店家自是無良,但此處既然是秀女們集中下榻之所,姐姐還是莫要被他們看輕了才好。”

    馮若珩聽了輕歎一聲:“妹妹為人豪爽,我也不必瞞你。你說的道理我也明白,可我父親僅是一縣令書,且為官清廉,家中皆靠他一人的俸祿生活,此次來時,父親還是變賣了幾幅字畫,才勉強湊了二十兩銀子,聽旁的官家女眷說,待到入宮,尚需備些銀錢做打點之用,若不儉省些,隻怕……”

    她向萱兒伸出手去,萱兒會意,從包袱深處摸出一隻荷包,取出一隻銀錠遞了過來。

    馮若珩將銀錠放到賀琴舒手上,溫和說道:“這銀錢還給妹妹,並非姐姐見外,我已慣了凡事皆靠自己,與何姐姐相交多年,來時她要給我路費,我也是婉拒了的,還請妹妹原諒。”

    賀琴舒連連擺手:“方才的銀錢之中,不止有姐姐的用度,還有我的一半呢,再者說,這一路之上的吃喝用度,不均是姐姐破費麽?車夫的打賞和雇車的銀錢,姐姐也不曾問我要過啊。”

    馮若珩還要再說,賀琴舒已經作勢堵住耳朵:“好啦好啦,這一路甚是辛苦,我早就想好,待到了京城,定要大睡一場,姐姐也早些歇息吧。”

    說著,一溜煙跑進另一個房間,脫鞋上床,蒙頭便睡。

    馮若珩無奈,隻得又將銀錢收起,向萱兒柔聲說道:“萱兒,蘇大娘年紀大了,便在此處與我同住吧,你且去那邊居住,凡事多留些神,好生照顧賀姑娘,知道麽?”

    一路舟車勞頓,賀琴舒很快沉沉睡去。睡得正香,忽聽外麵一陣喧鬧,她翻了個身打算繼續睡,卻驀地捕捉到萱兒的聲音,心裏一驚,登時清醒過來。

    起身看時,隻見萱兒坐在門前地上,旁邊潑灑了一灘水漬,臉上明顯著一個巴掌印,她對麵站著一個紫衣女子,正叉著腰不停

    數落,句句不離“賤婢”二字。

    賀琴舒不由大怒,上去擋在萱兒身前:“你是哪裏來的秀女,竟敢隨意打人?”

    女子撇嘴說道:“這個賤婢弄濕了我新製的裙子,這也便罷了,偏還笨手笨腳地拿抹布來擦,你自己瞧瞧,如今這裙子還看得麽?”

    旋即上下打量著她,輕蔑笑道:“你又是誰?憑你這等姿色,也敢來選秀女麽?”

    賀琴舒依樣打量著她,驀地“撲哧”笑道:“小姐教訓的是,我既沒有您這般俗豔的鎏金耳墜,也不肯將老氣橫秋的海棠胭脂搽得滿臉,自是不敢參選的。”

    女子登時氣結,此時馮若珩聞聲出來,急忙拉住賀琴舒手臂,低聲勸道:“妹妹,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咱們還是迴房去吧。”

    她原本生得清麗,此時清夢被擾,星眸微暘,腮上略有些紅暈,竟多了幾分嫵媚。

    見馮若珩美貌,紫衣女子也不由收斂了些,憤憤瞪了賀琴舒一眼,扭著腰肢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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