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醒來的時候帳裏已經點了昏黃的燭火,周圍很安靜,隻能隱隱約約聽到蟋蟀的唆聲。抬手試著活動了一下,背上的傷已經沒有早先那麽疼了,她將頭埋在柔軟的枕頭裏,暗自苦歎流年不利,否則不會三番五次躺在床上不能自理。

    “將軍,您醒了?”夕月掀開簾子,端來一盆熱水,裏麵泡著一條雪白的長毛巾。

    肖楚抬起頭,見到她有些意外:“你怎麽會在這裏?”這裏是軍營,夕月可是個俏生生的小姑娘。

    夕月將毛巾絞幹,將她背上殘餘的汙血清理幹淨:“是風公子讓我過來的,說照顧您方便一些。”

    原來是行止,能想的這麽周到的也隻能是他了吧,肖楚又把頭埋進枕頭:“他人呢?”不會是生她氣了吧,她也沒想到會傷的那麽重啊。

    “奴婢不知。”夕月搖搖頭,“但是,風公子好像很生氣……”

    你看,我就說會生氣吧,肖楚趴在床上一動不動,好久才悶聲悶氣道:“我又不是故意的!”

    鳳儀宮,燈火通明。

    溫素穿著大朵牡丹的刺繡長裙,正斜斜靠在鎏金軟椅上看著手上火紅的丹蔻,許久,才輕啟朱唇:“哥哥,你剛剛是說那肖將軍救了皇上,然後皇上朝她發火了?”

    “嗯。”溫斯從點點頭,他看向燭火下麵明豔的妹妹,眉頭微皺,總感覺自她當上皇後,再也沒有了往日的明媚。

    “嗬。”溫素冷笑一聲,“哥哥是想告訴我什麽?”

    溫斯從微垂下頭,聲音低沉起來:“肖楚此人看似簡單,其實心計頗深,她這義舉必是為了博得皇上十分的信賴,如今朝上,她和何渠聲勢如日中天,大有蓋過家父之勢……”

    溫素又笑了,唇角帶了些許輕蔑:“哥哥,你以為皇上的信賴隻要算計一下就能得到?你與他從前關係甚密,他是何人你自該清楚,誰能算計的了他?再說那肖楚,你怎麽知道她救皇上是在算計,而不是出自本心?”

    溫斯從沉默了很久,溫素說得很有道理,白珩這個人,誰又能算計得了他呢?他抬頭看了看外麵,天色盡黑,燈光晃眼,此時快要宮禁了吧,他歎了口氣起身:“娘娘,臣先離開了,不管如何,父親隻是希望您能早些誕下龍裔,到時候才能大勢所歸。”

    “誕下龍裔?”溫斯從走遠,她忽然輕聲嗤笑,她嫁入後宮已經一月有餘了,白珩卻以她太小為由從未碰過她,太小?她母親在她這個年紀已經生了她

    的哥哥了,他的麵上永遠那樣溫潤和煦,對著她從未有過別的表情,但是……據說他對那個女將軍發火了,而那個女將軍,好像還睡過他的龍榻呢。

    她摩挲著手上火紅的丹蔻,眼睛裏映著跳動的燭火,旁邊侍候的香蘭上前小聲道:“娘娘,剛剛那邊太監來報,皇上政務繁忙,還是歇在承安殿。”

    溫素沒再說話,輕輕拔掉了發上的玉簪扔在桌上,烏發披散,她閉上雙眼,眼中的悲喜再也看不見。

    第二日,肖楚早早地就醒來了,剛一睜眼,就看到一張俊臉在她近處睡得安穩。

    原來風行止坐在她旁邊睡了一夜,看來也不是很生氣嘛,肖楚偷偷傻笑,然後眨著眼直看著他,閉上眼睛的風行止也很好看,這種桃花麵相是肖楚最無法抵擋的長相,肖楚抬起手,忽然想摸摸這張臉。

    隻是手一抬,人立馬醒了,肖楚的鹹豬手還定格在空中,氣氛略有一絲尷尬。“嗬嗬,你醒了?”肖楚訕訕地收迴手,假裝一臉淡定。

    風行止也不拆穿,他坐起身子,先是看了一下她的傷口,上麵已經結了一層黑痂,看起來愈合的很是不錯。他起身喚了一聲夕月,夕月便端著一盆熱水送了進來。

    風行止將毛巾絞濕,給她輕輕擦著臉。

    肖楚舒服的哼了一聲,伸手扯了扯他忙碌的袖子:“行止……我錯了……”

    風行止繼續不吭聲,擦完了臉又給她擦爪子。

    小小的手被他握在手心裏,溫濕的毛巾輕輕在上麵擦拭著,風行止像是對待一件珍寶般,隻是臉色還是極臭的。

    心裏的漣漪暖暖蕩開,肖楚也不知道怎麽的,就抓住了風行止忙碌的手,他的手掌很大很暖和,上麵有一股淡淡的藥香味。

    自己這是被調戲了?風行止挑挑眉,意外發現肖楚竟然臉色通紅。他嘴角微笑,將臉湊近了幾分:“將軍這是要如何?”

    肖楚也不知道怎麽的,臉上莫名發燙,她清了清嗓子,隻是手裏抓的手也沒鬆開:“那個,我手涼。”

    風行止看著她一臉窘迫還不知退讓,心裏無奈歎了口氣,她這個樣子,讓他怎麽氣的起來呢,“現在知道示弱了,怎麽當時見著老虎還直直地往上衝呢?”

    聽他語氣揶揄,肖楚皺了皺秀挺的小鼻子:“皇上也是為了救我才丟了佩劍的,我總不能忘恩負義吧。”說完了,又小心翼翼地抬眼看了他一眼,補道,“你說是吧……”

    “嗯,將軍說什麽都是對的。”風行止刮了刮她的鼻子,“隻是你這一身傷啊,怕是留疤了。”

    肖楚撇撇嘴:“本來就是滿身傷。”自從上了骨枯島,身上的大傷小傷就沒有斷過,疤痕更是不斷,還差後背那點兒地方。

    “將軍做久了,就這麽不把自己當女孩子了。”風行止搖搖頭,從懷中拿出來一個麵熟的骨雕小盒子,這一次上麵刻的是一朵粉色小蘭花,“沒事抹這個,日子久了疤痕就沒了,夠不著的地方讓夕月幫你。”

    肖楚接過來,擰開發現裏麵是些黑乎乎的藥膏,有一股焦苦味。她將它收在枕邊,小聲嘟囔:“這可得全身都抹,馬上就用完了。”

    “用完了我還會再給你。”風行止有些心疼,他抬手揉亂了她的發,看了看外麵的天色道:“你再躺會兒,我去給你盛粥。”

    風行止前腳剛走,後腳就來了一個探望之人。

    何渠穿著一身灰色常服,小胡子修的整整齊齊,手裏還提溜著不少補品,肖楚一看包裝精致漂亮,就知道不是他粗心大意的風格:“何將軍,這禮不是你準備的吧。”

    何渠也不拘謹,搬了個方凳坐在她旁邊:“嗯,內人給你準備的。”說到內人臉上還不自覺的溢出了笑意,年初何渠娶了夫人,那夫人溫婉賢惠,何渠簡直疼到心尖上。

    “哎,這有了夫人的就是不一樣。”肖楚抿嘴笑道,眼神裏滿是揶揄。

    何渠擺擺手:“你別取笑我了,先說說你吧,這傷怎麽樣?”

    “還行。”肖楚示意門外的小趙上一杯茶。

    何渠卻搖了搖頭,轉身走到帳口對小趙交代了幾句,就拉上帳簾隔絕了外麵,他走迴床邊又坐好,才低聲道:“你那一擋擋的妙啊,現在朝野上下都知道你對皇上忠心耿耿了。”

    肖楚擰眉笑了笑:“但也入了某些人的眼吧。”

    何渠點點頭:“新帝登基後,朝廷上一直不停的換血,原來的要臣大多數已經拆台,現在隻餘溫大將軍一人,要不是他女兒成了國母,怕是現在也坐立難安啊。”

    肖楚眼睛微垂,沒有言語,自白珩登基之後,何渠和她就慢慢手握重兵,肖楚也能發現,白珩在若有若無地削弱溫成和的兵權,按理來說溫成和也算開國功臣,白珩不應這樣做,除非……

    肖楚想起了那場藍玉關之戰。

    那是一場唯一沒有見血的大戰,溫成和在其中起了至關重要的作用,

    可是一向忠心愛國的老將,怎麽會輕易妥協,除非……他和白珩交換了條件,交換了什麽呢……

    肖楚一雙眼睛看向虛空。

    溫素,以及將來她誕下的孩子——立為太子。

    想到這,肖楚的眼神閃過一抹輕笑,他怎麽敢和白珩談條件呢。

    何渠見她發著呆又冷笑,有些不明所以:“想什麽呢,你現在最好快點好起來,據說南境不太平,突厥最近很躁動,我看溫成和的意思,可是讓你去鎮守。”

    “那就去吧。”肖楚一臉無畏,“突厥鬧起來好,我們皇上可是盯著他們很久了。”上次付宏盛父女二人逃去了突厥就再無蹤跡,白珩雖沒有再提過什麽,但是以他的性子,必是在等待時機。

    見她一臉坦然,何渠也就放下了心,他點點頭道:“你有數就行。”這就是他一直很賞識肖楚的原因,看似溫良無害,其實心思繞的比誰都多,又比誰都通透。

    “我走了,你好好歇著吧。”何渠將方凳放迴原處,走出營帳門口又想起了什麽,迴身說道,“對了,玲瓏山上所有的猛虎,都被皇上下令一窩端了。”

    作者有話要說:猛虎:“好無辜!全家都無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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