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禁對眼前這個孩子,以及長庚山都產生了極大的興趣。


    這孩子究竟是哪來的,他看上去既不像長庚山門人,也不像外麵的孩子。


    長庚山是怎麽想的,山裏出現了這樣一個孩子,他們竟不救濟,隻不過拿了兩個饅頭,山門中人竟動了殺心。


    就連龍延行見到我身後的少年時,也不禁皺了兩下眉。


    看樣子,龍延行應該因也知道他。


    我走到老左身邊,老左一邊將背包遞給我,一邊問:“這孩子是怎麽迴事,怎麽瘦成這樣?”


    這種問題我也不知道怎麽迴答,於是沒應答,隻是從背包裏拿出幾樣食物和一把用來開罐頭的起子遞給少年:“你叫什麽?”


    他一看有吃的,頓時樂開了花,可剛露出笑,又有些怯了,畏畏縮縮地站在原地,也不知道該不該接我手裏的東西。


    我朝他走一步,將食物塞進他懷裏:“都是給你的,拿去。”


    在我分出食物的時候,路邊的幾個長庚山門人都露出了不悅,大概是忌憚杜康和龍延行,這些人隻是恨恨地朝這邊張望,倒也沒做出其他出格的事。


    如果讓少年自己離開,說不定這些長庚山門人半路就會劫走他懷裏的東西,我放心不下,就朝掌東海招招手:“東海,你送他出去,如果有人使壞,別客氣,該動手就動手,出問題我擔著。”


    掌東海笑嗬嗬地走過來,拍了拍少年的後背:“掌櫃的都發話了,跟我走吧。”


    眼下還有正事要辦,我也沒多做停留的意思,見掌東海帶著孩子走了,便在杜康的引領下繼續前進。


    沒想到少年竟兩步一迴頭,時不時地朝我張望。


    也不知道是怎麽了,看到他這個樣子,我心裏竟有種淡淡的痛。


    相隔十米,少年突然衝我喊了聲:“謝東陽!”


    我停下腳步,轉身去看他,他和我的視線相交,頓時又有些怯了:“我的……我叫謝東陽。”


    我也沒多做迴應,點點頭,便隨著杜康他們一道朝山門深處走去。


    路上,我向龍延行打聽了一下謝東陽的情況。


    龍延行說,謝東陽一直住在山門外圍的一片老林子裏,幾年前,還有個看山的老頭照顧他,千年老頭子去世,他就隻能靠自己生活了,有時候孩子餓壞了,就跑到山門裏來偷東西,這孩子很擅長偷,經常到了事後山門裏的人才發現東西丟了,可一旦被逮住,就免不了一頓皮肉之苦。


    我不解:“既然他住的地方離長庚山山門這麽近,為什麽山門裏的人不接濟他?”


    龍延行歎了口氣:“因為大家都懷疑,他是長庚山上代掌門謝柳心的私生子,更懷疑,謝柳心將山門秘不外傳的《五鬼圖錄》傳給了謝東陽。”


    “既然他是上一任掌門的私生子,想要進長庚山山門應該易如反掌吧,反正早晚都是山門裏的人,就算學了山門裏的術法,也沒有大礙吧?”


    “小二爺有所不知啊,這一道《五鬼圖錄》可不是尋常術法能比的,它是長庚山的立門至寶,也是曆代長庚山長門的宗繼信印,換句話說,隻有下一代掌門的候選人,才有資格學它。不過自從謝柳心之後,長庚山就無人有資格學它,不是天資過於愚鈍,就是體質不夠純粹,好容易碰上了這麽一個孩子,謝柳心於公於私,也該將《五鬼圖錄》傳給他的。”


    “既然這樣,山門裏的人怎麽看到那孩子,還跟見到仇人似的?”


    “謝柳心活著的時候,山門裏的人地謝東陽其實還可以,可後來謝柳心暴斃,王木齋上位,謝東陽的日子可就一天比一天難過的。尤其是王木齋上位以後,一直照顧他的老頭也……駕鶴了。”


    龍延行說這番話的時候,一直擠眉弄眼的,生怕我聽不出其中的深意似的。


    這個長庚山,看來還真窩藏了不少醃臢。


    杜康到底是怎麽想的,要將玉鐮藏在這樣一個腐朽潰爛到極點的山門裏?


    不出所料,山門中的宗祠大堂,就是那間上下兩層樓高的石房子,房門上也沒個牌匾,門口立一口籮筐,裏麵塞著不少非應季的蔬菜,一看就是從冷庫裏拿出來的,大部分菜葉都已經幹巴了。


    自有長庚山門人在門外守著,他一看到杜康,便笑嗬嗬地拱手作了個揖:“杜師傅,今天這麽早啊?”


    龍延行小聲對我和老左說:“他叫鍾佑堂,是王木齋的首席大弟子。在這小子眼裏,咱們這些從外頭來的人,都是些修為不入流的角色,還說什麽,他們長庚山人要是肯出山,肯定能稱雄一世,活脫脫的井底之蛙。他師父王木齋比他也好不到哪去。”


    這個叫鍾佑堂的人,修為放在行當裏也就是個二流墊底,哪來這麽高的心氣?


    再看看他朝杜康作揖時的樣子,那是抬頭挺胸,目光向下俯視,滿臉的傲氣,擺明了就是一副“我向你行禮是你的福分,你得對我感恩戴德”的嘴臉。


    杜康好像也見慣不怪了,沒顯現出生氣,隻是讓鍾佑堂把王木齋叫出來。


    當時我留意到,鍾佑堂朝龍延行這邊瞥了一眼,隨後才點點頭,開門進屋。


    他是一個人進去的,沒有請我們進門落座的意思。


    沒多久,就有一個年紀在五十上下的中年人隨著鍾佑堂一起出來。


    這人就是王木齋,但我對他的第一印象比較模糊,因為這個人實在沒有什麽特色,修為一般,長相一般,身材一般,仿佛他唯一的特點,就是“一般”。


    杜康簡略地向他介紹了來人,王木齋表麵上和大家客客氣氣地打招唿,實際上並不重視我們,他和每個人說的話,都不超過兩句。


    最後,王木齋讓我們在山中自由活動,有什麽問題可以聯係他的大弟鍾佑堂,在簡短地說了幾句寒暄話之後,他便迴到屋裏,順手關上房門,鍾佑堂也跟著一起進去了。


    看著那扇緊閉的屋門,我不由地皺了皺眉頭。


    老左的心性總歸比我要平和一切,別人拿什麽樣的態度對待他,他並不在意,此時依然是一臉的泰然。


    我們遠道而來,結果最後還是杜康和龍延行帶著我們去住宿的地方,長庚山完全沒有以禮待客的意思。


    我心裏那叫一個氣,可人家老左還是一副風輕雲淡的樣子,完全沒當迴事。


    到了山門中的驛站,我一看那幾間破破爛爛的屋子,就有點忍不住了:“這是把咱們當叫花子麽,就給這麽幾間破房?”


    老左頓時笑了:“宗門可不比世家,世家靠市井生存,世麵見得多,很多宗門則是靠山吃山,不入世,自然也見不到世麵,日子久了,就容易坐井觀天,不光自大而且排外。甭管你在行當裏混出多大的名聲,在他們眼裏都是臭魚爛蝦。這樣的宗門,你還指望他們好好招待你麽?”


    其實這番話沒完全說透,老左沒說,正是因為世家久居市井,所以也比宗門更加勢利。


    龍延行也勸我:“有地方住就不錯了,知足常樂,哈哈,知足常樂。”


    我正想問杜康,為什麽偏偏要把玉鐮放在這種地方,杜康卻率先開口對龍延行說:“這幾天我去山裏走走,山門裏的事兒就交給你了。”


    龍延行對杜康還是很恭敬的,他抬手一揖,打包票似地說:“杜爺放心去吧。”


    這邊龍延行話音剛落,杜康就迅速出了驛站大院。


    我還有很多事情要問杜康,哪裏肯就這麽放他離開,立即追了上去。


    可我出門以後極目遠眺,卻隻能看到兩條光禿禿的路,以及偶爾出現在路邊的長庚山門人,哪裏還有杜康的影子。


    方圓兩三裏內完全沒有他的蹤影,就連鬼眼都找不到他。


    按說,杜康絕不可能走這麽快,可為什麽……


    這時龍延行來到我身邊:“杜爺不想讓咱們找到他。”


    我耐不住心裏的差異,問道:“他是怎麽做到的?”


    “我隻知道杜爺這些天在長庚山做了一些布置,那些布置,再配上他的匿身功夫,隻要他想藏,就算大羅神仙來了也找不到他。”


    這讓我想起了在貴州老村的經曆,當時吳林也說,他知道林子裏藏著一個人,卻無論如何也無法發現對方的行蹤。


    想必,當時蓋棟也用了和杜康一樣的手段。


    可到底是什麽樣手段,能讓杜康避開鬼眼的搜尋,我實在是好奇。


    好奇也沒用,反正杜康又不會將自家傳承泄露給我。


    龍延行打算明天一早帶著我們在山門附近轉轉,說是那個時辰才能看到一些其他時間看不到的東西。


    正好眼下有點閑暇,大家也不敢浪費了,抓緊時間休息。


    夜半時分,掌東海才摸進驛館,我問他怎麽這麽久才迴來,他說他幫謝東陽打了幾隻兔子,做了頓像樣的飯,又把謝東陽住的地方收拾幹淨,才放心迴來的。


    聽他這麽一解釋,我就有點納悶:“你怎麽對那孩子這麽上心?”


    掌東海衝我樂:“我這是替你上心呢。”


    也不知道他說這話是個什麽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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