偃雨用大半個身子擋住水晶盒,然後才探手將裹著古卷的黑布打開。


    那副樣子,分明就是怕我看到古卷上的內容。


    我在心裏無奈地歎口氣,掂一掂手裏的晶石,這東西給人的觸感非常溫潤,就像是一塊用體溫滋養的璞玉,晶石整體透明,又像玻璃。


    “這就是你說的龍眼?”我托著晶石,問吳林。


    吳林點頭:“別看它現在硬,到了陽氣充沛的地方就會變得像糯米團一樣棉軟。出去以後,你就趕緊吃了它。”


    “你剛才從盒子裏拿走的東西是什麽?”


    “也是龍眼。”


    “不對吧,你拿走的東西,好像比這玩意兒小啊,那也是龍眼嗎?”


    吳林無奈地撇撇嘴,從口袋裏摸出了半塊晶石:“你現在越來越不信任我了。”


    “這可怪不得我,是你自己不夠坦誠。”說話間,我朝他跟前湊了湊,仔細看了看他手裏的東西。


    沒錯,那塊晶石的形態、模樣,都和我手裏的差不多,但它好像被人從中間切斷了,隻剩下了一半。


    我有點疑:“就半顆。”


    吳林罕見地露出笑臉:“對我來說,半顆就夠了。”


    話音方落,他就將那半顆龍眼收進了口袋,旋即對偃雨說:“盒子裏的古卷是你的,青銅匣歸仉若非。”


    偃雨正撅著個大腚趴在地上翻看古卷,仿佛沒聽到吳林的話。


    吳林眉頭一皺,立即從背包裏拿出新彈夾,快速將其換在狙擊槍上。


    這一下偃雨也不裝聾了,一聽到吳林操持槍械的東西,趕緊起身,不過他倒也沒多說廢話,隻是快速將古卷塞進懷裏,然後就防賊似地防著我。


    我差點被他給氣笑了:“偃家老哥,我說你至於麽,你放心,我絕對不會打那部古卷的主意。”


    偃雨特別現實地說:“放心肯定是不可能的,你們倆太生猛,萬一臨時起意要搶我的東西,說實話我也……擋不住你們。我現在能做的,就是盡量防著你們點兒,免得你們動手的時候我一點心理準備都沒有。”


    我和吳林有那麽不堪麽?


    吳林告訴他:“如果我們真打算搶你的東西,現在就動手了。你也說了,我們搶,你也擋不住,再說了,你現在對我們來說已經沒用利用價值了。”


    聽到這番話,偃雨臉上立即浮現出了非常恐懼的神色。


    合著他隻聽明白自己沒有利用價值了,卻沒有明白吳林真正的意思。


    吳林的意思是,我們要殺你,你特麽早死了,能活到現在就說明我們對你沒興趣。


    我估計偃雨可能是剛經曆了大驚大喜,腦子還有點蒙圈,以至於理解能力下降,所以也懶得搭理他。


    我來到水晶盒前,探手從裏麵取出了那個銅匣子。


    就聽吳林在一旁說道:“這是你一直在找的東西。”


    我瞥他一眼:“老吳,我怎麽總覺得,你好像很早以前就來過這兒似的,因為你對這裏太熟了,就連這個水晶盒子裏有什麽,你都一清二楚,沒有來過這兒的人,不可能知道得這麽詳細。”


    吳林從鼻子裏吭了口氣,沒作答。


    我便將心中最大的疑慮說了出來:“你口中的那個老學究,根本就不存在對嗎?或者說,其實你自己就是那個老學究。”


    吳林總算開了口:“你想錯了。”


    就這麽短短四個字,就把我給大發了。不過我也知道,就吳林這性子,有些事他不想告訴你,你就是打破沙鍋問到底也沒用。


    我無奈地搖搖頭,打開了手中的青銅盒子。


    吳林說得沒錯,盒子裏確實裝著我一直在找的東西——冰冥草。


    這是天底下唯一能夠克製舍子花的東西,也是李淮山曾經亟需的救命良藥,不過現在,李淮山已經和舍子花徹底融為一體,甚至可以隨意從舍子花中汲取力量,這顆冰冥草,他似乎也用不上了。


    最初我聽聞冰冥草隻出現在陰陽兩界的交界線時,曾幻想過,那個地方可能是一片湖澤,也可能是一座山,而冰冥草,就長在山腹中的陰暗處,或者湖澤中的某一座孤島上。


    眼下我確實在一座山上,可這座背陰山卻是人造的。


    而冰冥草竟也沒有生長在土壤中,反而被撞在一個毫無生氣的青銅匣子裏。


    這時吳林突然提起了他的往事:“老學究死的時候,我把他埋在了一座陰氣很重的孤島上,小島周圍長滿了這樣的草。”


    說著,他緩緩抬起頭,望向了石頂上的四個盜洞:“如果放在二十年前,咱們現在所在的位置,就在那座島的正下方。”


    我隨口一說:“二十年前?”


    吳林點頭:“四重空間是見不得陽氣的,一旦見陽,通向四重空間的門就會關閉。一扇門關閉,就會有另一扇門打開。從晚清至今,幾乎所有的幸存者都認為,四重空間的入口是不固定的。”


    說到這裏,他又將視線轉向了我:“不過事實證明,北邙山下的這個入口的確是固定不變的,隻要經由這條路走下去,一定能夠抵達四重空間的基點。”


    我正了正背包,視線投向“背陰山”後的幽長隧道:“我倒想看看,你口中的這個什麽基點,還有傳說中的陰曹地府,到底是是個什麽樣的地方。”


    本來我是打算說完這番話以後就瀟瀟灑灑地下山,繼續朝著黑暗深處前進。


    可讓我始料未及的是,吳林竟然來了句:“咱們不往前走了。”


    我當場就驚了:“不往前走了?不是,你這次來,不就是為了找那個什麽基點嗎?”


    “我這次來,是來尋找龍眼的,既然龍眼已經找到,就沒有必要繼續前進了。”吳林盯著遠方的黑暗,長歎一口氣:“那裏也不是咱們能夠涉足的地方,隻要踏進去,結局隻有一個。死亡。”


    我不由地皺眉:“你花了這麽多時間去尋找四重空間,可咱們都到了門口了,你又不進去了,這是個什麽道理?”


    吳林說:“我對四重空間本身沒有什麽興趣,之所以一直調查它,隻是為了保命而已。畢竟進化到最後一個階段的生還率太低了,我向來不是那種運氣很好的人。”


    不對,這小子絕對沒說實話。


    我死死盯著他的眼,試圖從他的眼神中看出一些蛛絲馬跡,可那雙眼睛裏隻有深深的寒意和無法融化的死氣,我看不穿。


    吳林拍拍我的肩膀,正了正背包便轉身下了山,偃雨早就不想繼續待下去了,忙不迭地跟著吳林撤。


    我站在“背陰山”的山頂發了一會兒懵,最終也隻能歎口氣,快步跟上吳林的步伐。


    沿著原路返迴的途中,我心裏總是有種格外別扭的感覺。


    總覺得,這一次來北邙山,確實有不少收獲,可又覺得好像什麽收獲都沒有,跨越千裏,也不過是白跑一趟而已。


    不過事實證明,我這一趟確實沒白跑。


    返程的路出奇順利,除了爬血瀑的時候擔心人偶會突然鑽出來襲擊我們,攀爬牙石陣的時候又經曆了一迴九死一生,沒有遇上其他異情。


    值得一提的是,當我們再次迴到水道的時候,竟發現那座關帝像已經倒塌,大堆石塊囤在奔流的水中,讓水麵浮現出了很多細小的漩渦。


    更為怪異的是,我仔細看了看水中石塊,竟沒有找到關二爺的頭像,那顆與我形神都極為相似的頭顱,仿佛徹底失蹤了。


    當時偃雨催得緊,我沒能觀察得更細,就在他的催促聲中遠離了那座坍塌的關帝像。


    迴到地麵上的時候,正式傍晚方至,夕陽西下的時候,一道慘烈的紅光撕破兩座山頭間的陰影,斜斜地落在了關帝廟的門檻前,我用手掌去試探這道陽光的溫度,暖暖的,但沒有什麽新奇的地方。


    平生第一次,當我從墓地裏迴到地麵上的時候,竟沒有那種劫後餘生的感覺。


    這一次下地,仿佛就像喝了一杯水,吃了一碗飯那麽稀鬆平常。


    吳林在一旁提醒道:“把龍眼吃了,快!”


    他的語氣非常嚴肅,我沒敢耽擱,立即從背包裏取出龍眼。


    之前龍眼的地址還非常堅硬,像水晶石一樣,可現在它卻癱在我手裏,綿綿軟軟的,像個泄了一般氣的皮球。


    我吃饅頭似地從龍眼上咬下一塊,沒什麽聞到,而且口感很油膩,讓人直想吐。


    為了縮短舌頭被油脂包圍的惡心感覺,我快速將龍眼撕成很多小小碎塊,一口氣全都塞進口中,用水衝服下去。


    說來也怪,龍眼這麽一吃,我頓時感覺整個人都輕鬆了很多。


    我想到了一個非常粗俗的比喻,那就像是便秘了一個星期突然拉出來了一樣,不是身子真的變輕了,隻是腸胃突然通透了。


    吳林問我:“什麽感覺?”


    我如實說:“渾身上下都很輕鬆……很通透,哎,你怎麽不吃啊?”


    “這東西的口感太油膩,我得加工一下才吃得下去。讓你提前吃,主要是想驗一驗是不是正貨,有沒有毒,從你的用戶體驗來看,應該是真貨。”


    大爺的!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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