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問題的答案,應該就攥在周連山手中。


    可周連山不是潘九州,要想從他嘴裏詐出什麽話來怕是相當有難度啊。


    我琢磨了半天也想不出什麽好辦法來,後來就幹脆不想了,拉上左有道就直奔周連山所在的小廳。


    既然周連山不好騙,那咱們就開門見山吧。


    臨進小廳之前,我先開了煉丹房裏的燈。


    這裏是深山,完全指望電力公司從外麵給電肯定不現實,所以在這一類的宗門裏,通常都有自己的小型發電廠,自己發電的好處是可以自給自足,缺點就是電壓不夠穩,而且往山裏頭運煤也很麻煩。


    正是由於電壓不穩的緣故,一通上電,房頂上的燈泡就開始隱隱約約地閃。


    潘九州似乎難以適應這種忽明忽暗的動蕩感,大聲問外麵有沒有人,這家夥的心緒本來就不穩,現在又這麽緊張,我也是真怕他嚇瘋了,就出去叫了幾個人進來陪著他。


    我和左有道來到關押周連山的小廳時,掌東海正和兩個景字脈的兄弟站在門口警戒,見我們進來,掌東海便歎了口氣:“這個周連山真真是個麻煩,從把他押進來到現在,他還沒消停過呢。”


    “他幹什麽了?”


    小廳裏頭沒燈,即便外麵的亮光都穩定下來了,屋子裏還是黑漆漆一片,我一邊說著話,一邊從景字脈的兄弟手裏接過了油燈。


    掌東海就在一旁說道:“下午的時候一直吆喝著不想活了,讓咱們的人一槍蹦了他。後來潘九州和他隔離開以後,他又拿頭撞牆,差點把自己給撞死。”


    我笑著搖了搖頭,端著油燈來到周連山麵前。


    掌東海已經按照我早先的吩咐堵上了周連山的嘴,我先將纏在周連山臉頰上的膠帶一點一點地撕開,又抽出了壓在他嘴裏的布條。


    周連山先是一陣幹嘔,接著就伸長了脖子,衝著門外大喊:“吃裏扒外,沒種的東西!”


    他這是在罵潘九州呢。以周連山的心思,當然知道我為什麽將他和潘九州分開關押,他也清楚自己那位寶貝徒弟是什麽心性,被我們這麽一唬一嚇,肯定什麽都撂了。


    掌東海搬了兩把椅子過來,我和左有道便一左一右,呈犄角壯坐在了周連山麵前。


    我端著油燈,用火光仔細照了照周連山的臉,但也不急著說話,隻是衝著他笑。


    周連山一直背著這麽盯著,心裏估計是有點發虛了,便主動發聲:“你們殺了我吧。”


    我忍不住樂:“這種事兒我們可不能幹。不過你要是真想死,可以自殺呀,也別拿頭撞牆了,死相太難看。你咬舌自盡吧,咬斷了舌頭以後,吞下去,堵住氣門,過上一陣子你就掛了,雖說死相也不會太好看,可至少腦袋不變形啊。”


    周連山默默地看著我,臉色連著變了好幾變,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這家夥要是真想死,早在石生自殺那會他就自裁了,還用等到現在麽?那時候他身上還剩下一點念力,隻要心思動一動,讓經絡錯逆,神仙都救不活他,現在他身上的最後一點念力都散了,又揚言要自殺,當別人都是傻子麽?


    他為什麽要自殺?無非就是表個態,告訴我們他這人非常的有骨氣,連死都不怕,當然也不會怕我的威逼利誘,反正那意思就是不管我們怎麽著,他都不會配合我們的。


    可一個人越是這麽用力地演戲,就越是說明他心裏越是畏懼。


    見周連山半天不說話,我就朝他揚了揚下巴:“怎麽著,你是打算繼續包庇不周山啊,還是打算繼續裝傻充愣,跟我們耗下去啊?”


    聽我這麽一說,周連山突然笑了:“甭管我心裏是怎麽想的,你們都拿我沒辦法。”


    我將後背靠在椅子上,頗有興趣地問他:“那你說說,我們怎麽就拿你沒辦法了呢?”


    周連山陰陰地笑:“你們都是體質內的人,不能動刑,不能殺人,這我沒說錯吧。你們現在能做的,也就是限製限製我的自由,還不能讓我凍著餓著。再過幾天,你們就得把我上交給組織,可那又怎樣,我又沒犯死罪,大不了關我幾年,就得把我放出來。到時候我還不是一樣好好的?”


    我點頭:“嗯,你看得挺明白啊。行,既然你這麽坦誠,那我也坦誠點吧,咱們就敞開天窗說亮話。周連山,我問你啊,不周山為什麽會對泅水蕩底下的屍妖感興趣,他們想從屍妖身上得到什麽?”


    周連山現在就像個摔不死的刺蝟一樣,耷拉著腦袋也不看我,隻迴了一句:“不知道你在說什麽。”


    我不理他,接著說:“鬼陰山的先人死後成了屍妖,被鎮在泅水蕩底下的事兒,應該隻有曆代門主才知道吧?畢竟不是什麽光彩的事兒,不願讓更多人知道,這我能理解。可為什麽曆代門主知道這件事呢?這我就想不通了。當年鎮屍的人,完全可以選擇徹底掩藏事實啊,可他們為什麽沒有這麽做呢,為什麽一定要讓這麽丟人的事兒一代一代地傳下來呢?”


    周連山悶悶吭了一聲:“別白費力氣了,我什麽都不會說。”


    我依舊不理他,接著說道:“我想,鬼陰山的先人們之所以這麽做,就是希望有那麽一天,自己的徒子徒孫能開啟水底的鎮墓,讓屍妖重見天日。”


    說到這兒的時候,周連山從鼻子裏“哼”了一聲,用很低的聲音說:“笑話。”


    看樣子我猜錯了。


    不過無所謂,我也沒指望自己一上來就猜對。


    隨後我問周連山:“水下的機關,是什麽結構的?”


    周連山悶悶地吭了吭氣,不說話。


    我說:“八門遁甲,五行四象?”


    周連山的臉色沒有任何絲毫的變化。


    天下機關出陰陽,最險不過四象五行,最妙不過八卦八門。但凡是個機關,那肯定逃不出八門遁甲、五行四象的構造,所以我絕對不可能猜錯,可為什麽周連山的臉色一點變化都沒有呢。


    這時我突然想起《十洋誌》的後半段上記載,在洪武年間,工部曾設立過一個機巧營,營中收納天下能工巧匠,專門為皇陵設計機關,這些人為了迎合官家,所有機巧構造的名目,都以禮冠相稱。


    明朝時期的禮冠,也就是正式場合戴的帽子(有些非正式場合也能戴),比較多,比較常見的有東坡巾、四方平定巾、襆(fu)頭、烏紗帽和梁冠。


    所謂的“以禮冠相稱”,就是將各種機關結構改稱做禮冠的名字。


    比如機關布局中常見的四象開天局,就被改稱做四方平定局,陰陽陣改稱烏紗陣,陣中若是陽為正陰為輔,就叫白烏紗,陰為正陽為輔,就叫作黑烏紗。


    明太祖設立的這個機巧營一直延續到明仁宗時期才被廢除,但營中的匠人們散落民間,那套迎合官家的說辭,應該也有一定的流傳度。


    順帶一提啊,由於明仁宗隻做了短短十個月皇帝,加上他駕崩之後的第八年鄭和也過世了,所以我懷疑,這個機巧營很可能在廢置不久又重新建起來了,而鄭和那時候已經十分年邁,也沒有心力再續寫他的十洋誌,以至於這件事沒有被記入書冊。


    尤其是見到地下裂穀裏的牢房、刑房以後,我越發肯定,當時的朝廷裏肯定養了不少厲害的大匠,如果沒有匠人隻有勞力,根本造不出規模如此宏大的地下建築。


    一邊想著這些,我就隨口說了三個字:“烏紗陣?”


    “陣”字一脫口,周連山的肩膀就快速顫了一下。


    這一次被我猜中了吧!


    但凡布置機關,必然躲不過“陰陽”二字,不管湖底的機關多複雜,都一定會包含一個到數個烏紗陣。


    之前去泅水蕩的時候,我曾大體看過那裏的風水,那地方本來就是個典型的四象風水局,布置四象陣能得到意想不到的奇效。


    於是我又對周連山說:“四方平定局?”


    周連山這次沒抖肩,可他的額頭上已經開始冒汗了。


    我看著周連山那張越來越虛的臉,心裏卻在想潘九州之前說過的話,潘九州說,徐世高常常下水探查,卻一直沒有任何收獲,要知道這家夥可是在鬼陰山待了好幾年,就算他不懂機關術,也不該一點收獲都沒有吧?


    如果潘九州所言非虛,那隻有一個解釋,就是水底下的機關過於隱蔽,而且過於複雜,徐世高要麽是根本沒找到機關所在的位置,要麽就是發現了那個機關,卻無論如何也不知道該怎麽弄開它。


    在洪武機巧營的諸多機關陣中,最隱蔽、最複雜、最堅不可破的一個陣法,叫做翼善陣。


    要知道翼善冠可是皇室成員才能佩戴的帽子,匠人們給陣法取這麽一個名字,足見他們對此陣的推崇。


    我特意壓低身子,湊在周連山耳邊說:“翼善陣?”


    這一次周連山再也無法保持平靜了,他瞪大了眼,直勾勾地盯著我:“你是怎麽知道的?”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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