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拍拍左有道的肩,讓他先把手電放在一邊,我也點亮一盞手電放在地上。


    兩道白色的光束撕破了小廳裏的黑暗,一道照亮了潘九州,一道照亮了我和左有道。


    我走上前,蹲在潘九州麵前,潘九州一臉警惕地看著我。


    “你放鬆一下情緒,不要太緊張。”我好言好語地安慰他。


    左有道則適時拿出了琵琶刀,用一塊紅褐色的髒布慢條斯理地擦著刀背。


    由於左有道個頭高,手電的餘光根本照不到他的臉,隻有他手裏的髒布和琵琶刀格外顯眼,加上他身子又寬,站在那兒就像是一座粗壯的黑山,相當有壓迫感。


    潘九州當然也知道琵琶刀是幹什麽用的,腦門上頓時浸出了一大片小汗珠,我估計他根本沒聽見我剛才對他說了什麽,因為他一直盯著左有道咽唾沫。


    我扭過頭去對左有道說:“烈酒帶了吧?”


    左有道二話不說,立即從背包裏拿出了小半瓶高度酒。


    要說這半瓶酒,還是今天下午吃飯的時候,我特地從孫路遠那兒要來的。


    左有道含一口酒在嘴裏,“噗”一聲,將酒沫全都噴在了琵琶刀的刀口上。


    我從他手裏接過酒瓶,又把瓶口端到潘九州嘴邊:“喝一口嗎?不強製啊,你願意喝就喝,不想喝就不喝。”


    烈酒就像麻x藥,以前錦衣衛給犯人施琵琶刑的時候,有時候會良心發作,給犯人灌上幾壇子烈酒,這樣一來犯人在行刑之前就快醉死了,感覺不到多少痛苦。


    不過我這兒隻有小半瓶烈酒,能讓人喝醉,但不至於讓人失去痛覺。


    潘九州看著嘴邊的瓶口,半天才說了句:“不夠。”


    這句話是他下意識地說出來的,他自己也是反映了小片刻才明白自己說了什麽,臉色跟著變了好幾變。


    我迴頭對左有道說:“他說酒不夠,要不然再給他弄點?”


    左有道冷哼一聲:“想得美呢,過了這個村兒就沒這個店兒了,愛喝不喝!”


    潘九州像是被左有道的聲音給震醒了,又開始嚎叫起來:“你們想幹什麽!你們這麽幹是犯法!救命啊,救命啊——”


    試問一下,我們哪兒犯法了?我從頭到尾也沒拿潘九州怎麽著吧,沒威脅他也沒打他,從進來開始就對他好言好語的,左有道手裏是拿著琵琶刀,可這把刀也沒往潘九州身上招唿吧,我們也沒說要在他身上動琵琶刑吧?


    隻不過就是屋子黑了點,左有道的身材嚇人了點而已。


    屋子黑不犯法吧,人家左有道長得壯不犯法吧?


    咱是有底線的人,當然不會做出越界的事兒,可潘九州沒底線啊,人嘛,都有以己度人的習慣,他沒底線,自然認為我們也沒底線。


    黑惡勢力之所以強大,就是因為他們沒有底線;黑惡勢力之所以愚蠢,也是因為他們沒有底線。


    我將手搭在潘九州的肩膀上,依舊是好言好語地對他說道:“把酒喝了吧,多少能輕鬆點。”


    喝了酒心裏能輕鬆點,我可沒說謊。


    可潘九州一聽我這話就慌了:“大哥,我和你們無怨無仇的,你們這是……這是幹什麽呀!我就是……我也沒幹什麽傷天害理的事兒,你們別這樣。”


    說到最後,這貨都快哭出來的。


    我問他:“真沒做過什麽傷天害理的事兒?”


    “真沒有,我對天發誓!”


    “哦,真沒做過啊,那可惜了,像你這種情況吧,說白了就是周連山的從犯,我知道,肯定是他教唆你的,對不對?”


    “對,就是周連山,都是受了周連山的教唆,我才……”


    我揮手將潘九州打斷:“正常來說吧,給你判刑的時候應該要輕判的,可你看看你這個人,又不積極立功,又不主動交代問題,到時候怎麽輕判啊?再說你也沒有證據證明,你做的那些事,都是受了周連山的教唆,你想想是不是?”


    潘九州愣愣地看著我,半天沒說話。


    我感覺前麵的鋪墊鋪得夠滿了,就開門見山地說道:“所以說,你還是要主動交代問題嘛,這個……周連山沒交代的,你交代了,那你就是立功了。”


    潘九州的眼神起初還有些抗拒,但很快,他心裏最後那點執拗就熄滅了。


    我見他眼神已變得十分暗淡,就朝左有道擺擺手,左有道會意,收起了琵琶刀。


    良久,潘九州才長長吐了一口悶氣:“我交代,我都交代。”


    我立即露出了一個非常官方的笑容:“這個態度就對了嘛,我先問一個問題啊,不周山到底是怎麽和你們鬼陰山聯係上的?”


    據潘九州交代,不周山最初聯絡鬼陰山,還是十年前的事了,當時常有一個被稱作“白先生”的人進出苗疆,他每次進入苗疆地界,都會專程來鬼陰山擺放周連山,但潘九州並不清楚這位白先生是幹什麽來的,因為他每次來,周連山都會支開其他人,單獨和他見麵。


    我問潘九州有沒有想過一個問題,那就是鬼陰山在苗疆的實力和人緣都很差,為什麽不周山卻偏偏選中了他們呢?


    潘九州坦言,那是因為不周山看上了泅水蕩裏的東西,從三四年前開始,徐世高就常常潛入泅水蕩,他明麵上說自己隻是閑來無事練練水性,但傻子都知道,他是在水底尋找什麽東西。


    不過周連山對此並不上心,每次見到徐世高帶著設備進入湖澤,周連山也隻是輕蔑地笑笑。


    有一次周連山酒後吐真言,告訴潘九州,不周山原本是打算將苗疆控製在自己手中的,可為了得到泅水蕩底的東西,他們才不得不和鬼陰山結成同盟,不周山和周連山還曾立過一紙契約,約定不周山會盡全力讓周連山成為苗疆之主,事成以後,周連山必須將開啟水下機關的方法告訴不周山。


    當時周連山笑稱,泅水蕩底下有一個極精妙的機關,是汪直在這裏建立暗房的時候留下的,隻要機關不破,誰也別想得到水底的東西。


    不過當潘九州追問水下到底有什麽的時候,周連山卻賣起了關子,說不管水底下有什麽,鬼陰山的門人都不能碰,不周山如果真有能耐將那東西拿走,對鬼陰山來說是福非禍。


    我在心裏合計了一下,覺得不周山想要的東西,很可能就是那具鎮在水底的屍妖。


    想到這,我開口問潘九州:“湖澤底下的那條四腳魚,是你們鬼陰山的開山祖師對吧?”


    潘九州搖頭:“它隻能算是我們的先祖,算不上開山祖師,早在西漢年間就有鬼陰山這個門派了,那時候鬼陰山還叫背陰山。後來汪直為了建立暗房,設法將錦衣衛安插進了背陰山門中,再後來錦衣衛鳩占鵲巢,攛掇了背陰山門主的位子,導致背陰山傳承失傳,因為傳承變了,背陰山就變成了鬼陰山。我們供奉在湖澤底下的先人,就是當年攛掇門主大位的人。”


    “聽你這口氣,你對這位先祖好像沒什麽好感啊。”


    “唉,其實也說不上有沒有好感,要說有好感,我也隻見過它的金雕,要說沒好感,我每次向它求福,常常能應驗,這些年它也幫了我不少忙。”


    我想了想,說:“周連山對祭拜先祖的事,重視嗎?”


    潘九州先是微微一愣,似乎沒想到我會問這樣的問題,過了小片刻,他才開口道:“也說不上來,反正每年祭祖的時候我師父都不怎麽上心,有時候還借故不參加,祖廟那邊就一片紅樺林當著,也不派人把守。可每過幾年,他都會花高價讓人修繕祖廟,而且對修繕的質量要求非常高。我也說不準我師父到底看不看重那間祖廟。”


    先前從祖廟出來的時候,發現廟外無人把守,我也吃了一驚,現在想想,這也在情理之中。


    周連山必然知道那條四腳魚並非鬼陰山先人,之所以修繕祖廟,隻不過是修給門中弟子和外人看的罷了。


    既然明知道四腳魚並非先人,為何還要假意供奉?


    這裏頭大有文章。


    最後,我問潘九州:“周連山平日待你怎麽樣?”


    潘九州沉默許久才迴應:“相對於其他的師兄弟,算很好了吧。”


    說出那個“好”字的時候,潘九州的眼神和口氣都有些遊離,似乎自己也不確定周連山到底對自己怎麽樣。


    從潘九州嘴裏也套不出什麽有用的信息來了,我就招唿了左有道,打算去找周連山。


    這邊我們前腳還沒邁出門檻,潘九州就大聲吆喝起來:“我已經把我知道的全都告訴你們了!”


    我點了點頭,頭也不迴地說:“我知道。你放心吧,沒人會對你動刑,我們再怎麽說也是公家的人。”


    出了小廳,我轉身關上門,隨後又摸出一根煙來點上。


    左有道瞥了我一眼:“你這煙癮夠大的。”


    我沒接話茬,隻是問他:“老左,你說,湖澤底下到底有什麽,讓不周山這麽上心?”


    左有道想了想,說:“從目前的線索來看,湖澤底下的東西,十有八九就是屍妖。”


    不是十有八九,而是水底下的東西肯定就是屍妖,但這不是關鍵。


    我不由地蹙了蹙眉:“可不周山為什麽會對一具屍妖感興趣?”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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