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能留下來,對我來說確實是件好事。


    我隱約能感覺到,不周山也許是個超出所有人預想的龐然大物,如今二爺卻閣皂山隱修,張真人他們早就不願過問行當裏的事,左有道興許就是我能找到的最大助臂。


    這時左有道開口問我:“你覺得周連山這個人怎麽樣?”


    “老狐狸一個,我估摸著,他應該沒把自己知道的事全都說出來。”


    “我還想提醒你,周連山可能有什麽事兒瞞著咱們呢,沒想到你已經察覺到這點了。也是,你這麽……聰明,還用得著我提醒麽?”


    “你剛才是不是想說奸詐來著?”


    左有道笑了笑,扯開了話題:“你打算怎麽對付周連山?”


    我猛地吸一口氣,又將滿嘴的煙霧全都吐了出來,隨後才掐了煙頭,說道:“周連山不好對付,先從潘九州下手吧。”


    說完,我就從背包裏摸出了一個很小的垃圾袋,將煙頭塞了進去。


    前段時間在貴州,一直和杜康住在一起,這家夥是個非常堅定的環保主義著,跟他在一起的日子久了,耳濡目染,你也會自然而然養成一些環保的習慣。


    不過用杜康的話說,抽煙本來就是一件非常不環保的事兒。


    管他呢!


    我和左有道又待了一會兒,才來到藥方處探望黃玉忠。


    吃過藥以後,黃玉忠已經醒了過來,這家夥的燒還沒完全退去,李淮山正幫他更換鎮額的毛巾。


    雖說臉色還有點虛,但已經褪了紅腫,我看黃玉忠狀態還不錯,就坐下來問他:“怎麽樣現在,什麽感覺?”


    黃玉忠歎了口氣:“好多了,就是腦袋還有點發木。”


    我也是一陣無奈:“你說你啊,明知道自己對妖肉過敏還要吃,得虧左有道待了一部能收到信號的電話,要不然你連小命都丟了。就因為一是貪吃丟了命,也不怕說出去讓人笑話。”


    黃玉忠笑得相當尷尬:“你就別說了,我現在不是好好的麽。再說我第一次吃妖肉過敏,那都是多少年前的事兒了,我差不多都給忘幹淨了。要不是這一次也過敏了,我到現在也想不起來那次的事兒。”


    正聊著,我又想起姚玄宗說黃玉忠的體質比較特殊,還說什麽,黃玉忠會成為繼李淮山之後的第二個輔吏,我琢磨著,黃玉忠之所以能成為輔吏,極可能也和他的體質有關,於是便問他:“你沒發現自己的體質和別人不一樣麽?”


    乍這麽一問,黃玉忠似乎有點懵:“體質不一樣?有什麽不一樣的?哦,對,我的五感確實比常人要敏銳得多,可這都是從小拿藥泡出來的,不屬於先天體質差異。”


    “我不是說你的五感。老黃家不隻你一個小輩吧?”


    “那當然,我們老黃家的人丁旺著呢。”


    “那你和其他的同齡人比,有沒有……怎麽說呢,比較特殊的天賦,或者說有沒有一些……特質,是別人沒有的。”


    我也不知道該怎麽表達,一邊說,一邊拿手比劃著。


    黃玉忠想了想才迴應:“我也不知道那算不算天賦,就是吧哈,你像我們家裏的那些老傳承,有一些簡單的,人人都能學會的,我學起來就特別吃力,可有一些特別複雜的傳承,別人都覺得難,可我學起來卻特別輕鬆。”


    他這麽一說,我倒是想起了一件事。


    當初我不是從空雲道長的六十四卦手記裏發現了一套“玄牝三卦”麽,說實話這套術法我現在很少用了,但這並不能說明它不精妙,恰恰相反,我正是因為一直無法施展出玄牝三卦中的陰陽變卦,覺得如果將大部分精力都放在研習這套卦術上,短期收益不會太大,才轉將更多心思放在了機關和風水上。


    這也是沒辦法的事,畢竟我的修行時間太少,和不周山撕破臉弄不好也是分分鍾的事兒,短期收益對我來說非常重要。


    陰陽變卦之所以難,就難在這道卦術幾乎沒有特別固定的形態,就連卦象也是隨心所欲,必須是對六十四卦擁有極高早已,兼有高深道行的人才能隨意施展。


    可人家李淮山對六十四卦隻是略知皮毛而已,修為、道行也遠不如我,卻能施展出這道陰陽變卦。


    現在想想,李淮山和黃玉忠所具備的天賦,很可能是一模一樣的。


    我還在思考這些,門外就傳來了劉尚昂的聲音:“道哥你怎麽在這兒啊,老蠱王想見你。”


    左有道側過身子,將頭轉向門外:“找我?”


    劉尚昂正要也到了臨門口的地方,就在門檻外衝左有道點頭:“老蠱王聽說你來了,非要見你一麵,要是要當麵向你表示感謝。”


    說話間,劉尚昂還朝我瞥了一眼,眼神算不上特別友善,但也沒多少敵意。


    左有道頓時皺起了眉:“我就是個來幫忙的,謝我幹什麽。布局是大非布的,所有的計策也都是大非想的,出力最多的也是大非,他要謝,也應該謝大非才對啊。”


    劉尚昂撇撇嘴:“這我哪知道。”


    掌東海最擔心的事果然還是發生了,左有道名氣太大,但凡有點功勞,別人自然而然會先想到他,先算在他的頭上。


    不過奇怪的是,我對此竟然一點也不生氣。


    左有道不肯獨自去見蠱往,非要拉著我一起去,我本來還想留下來陪陪黃玉忠來著,可左有道這人執拗起來比誰都執拗,我擰不過他,隻能隨著他走。


    老蠱王和七位蠱婆都被安置在了鬼陰山正山的一座雅居裏,琳兒他們也在裏麵伺候著,可我們帶來的人卻被擋在了門外。


    這倒也不能說失禮,因為老蠱王本來就是輕易不見外人的,如今落魄成這個樣子,卻還是要保留最後那一點顏麵。


    老一輩的人總是把麵子看得比什麽都重,二爺和仉恆也是這樣。


    我和左有道到了門口,自有人向屋裏通報,很快就聽到一陣輕盈的腳步聲貼到了門口。


    兩麵開的老木門被打開,門縫裏露出了琳兒的笑臉:“非哥!”


    我趕緊衝她笑笑,然後就把視線轉到了別的地方。


    現在一見到琳兒,我心裏就有種很尷尬的感覺,因為我知道琳兒心裏在想什麽,可琳兒好像沒有察覺到我的尷尬,還是一如既往的熱情。


    不過在老蠱王麵前,琳兒也不好表現得太出格,我和左有道雙雙跨過門檻以後,琳兒就默默地退到一邊去了。


    我們為什麽要在“蠱王”二字前麵加一個“老”字?因為這位老人家的年紀確實相當大了。


    現在他就坐在正對門的一張太師椅上,身子佝僂而癱軟,斜斜將側身壓在扶手上,好像已經蒼老到沒有力氣坐直了一樣。


    他嘴被白色的長須覆著,看不清具體的形狀,雪一樣的白眉搭垂到臉頰兩側,眼睛閉著,像是在小憩,他每喘一下氣,鼻孔下的胡須就會跟著顫上幾下。


    一直到我和左有道走到他麵前的時候,他突然張開眼皮,眸子裏仿佛有一道閃電般的精光爆射出來,讓人心裏不禁一顫。


    當時我就在想,他這是要幹什麽,剛才閉著眼,我們快到他跟前的時候,他突然間從兩隻眼睛裏**光,這是要嚇唬嚇唬我和左有道,在我們麵前立威麽?


    我也是後來才知道,老蠱王的眼神向來都是這麽銳利的,他之所以一直閉著眼,反倒是怕給我們造成一些困擾。


    我和左有道紛紛抱拳朝蠱王行李,老蠱王抿了抿幹巴巴的嘴唇,問:“你們兩個,哪一個是左掌門啊?”


    左有道的迴應絲毫不做作:“我是左有道。”


    老蠱王似乎很欣賞他,頓時露出了很祥和的笑容:“你這個娃兒,名聲可大喲。”


    左有道還之一笑,隨後就拉著我的胳膊,想把我推到老蠱王麵前去。


    可我才剛剛被左有道拉著邁出一步,老蠱王就對左有道說:“多虧了你,我們這群老頭子、老婆子才能見到大白天的日頭,你說嘛,我們該咋子謝你?”


    左有道將我推到老蠱王麵前,說:“你們應該謝的是他,是他布局鬥垮了鬼陰山,也是他設法清理了鬼陰山在各大山門埋下的暗線,召集行當裏的人來苗疆的,還是他。”


    老蠱王眯著眼睛看我,仿佛不這樣就看不清我的樣子似的:“你是哪家的娃兒呀?”


    其實我本來也沒有邀功的打算,可老人家這麽問了,我也隻能自報家門:“我叫仉若非,渤海仉家人。”


    老蠱王的臉上露出了一絲疑色:“仉若非,若非……若非……,沒聽說過呢。”


    左有道就在一旁解釋道:“他三年前才迴到仉家,您沒聽說過他也正常。不過您可別覺得他入行晚就小看他,現在仉若非可是冬字脈的代理定門,也是整個渤海灣的大掌櫃。”


    老蠱王一愣:“冬字脈?定門?摧骨手有傳人了,你是仉老二的徒弟?”


    我點頭說是。


    老蠱王像是不相信我的話一樣,盯了我好半天一句話不說,就好像這樣他就能看穿我心裏的想法一樣。


    也不知過了多久,老人家突然放聲大笑:“好得很,好得很,老不死的東西,還收到徒弟了,運氣好得很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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