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具邪屍起屍的時間,應該就是我打開隱門前後,有人一早就預料到山龍廟會出現變故,於是提前來了一步,殺屍燒廟,想要將邪屍存在的證據也一並毀掉。


    聯想到村子一帶的風水布局,我之前棲身的那座老宅院,和村子正中的山龍廟,確實有著某種說不清的聯係,但我想不通,為什麽隱門一開,古屍出就出了狀況。


    還有一件事,讓我非常在意,那就是村民的變化,此時纏繞在他們身上的麻木和冷漠已經徹底褪去,每個人看起來,似乎都和外麵人沒有任何差別了。


    到底是隱門改變了他們,還是山龍廟的崩塌對他們造成的影響,我看不透。


    邪屍留下的半截骨頭已經沒什麽用了,我歎了口氣,起身離開了廢墟,走在路上的時候,周圍不時有村民衝我指指點點,嘴裏說著我聽不太懂的話,當時我心事有些重,不想和他們浪費口舌,就權當沒聽到。


    路過老胡家的時候,屋子裏不時傳來瘋女人的念叨聲,以前她隻念叨自己的兒子,現在有念叨起了老胡,站在門口,我聽到她在說:“小東和老胡快迴來了,我得趕緊做飯,快點快點。”


    不知道為什麽,這次聽到她的聲音,我突然有一種別樣的感覺,仿佛壓在心裏的一股潮水快要衝開堤壩了一樣,它形成了一股難以抑製的衝動,讓我的手腳都有些發抖。


    在那一刻,我隱約猜到了那個神秘人的身份,卻又不斷地告訴自己:“不是他,一定不是他。”


    從對麵木樓上透過來的陰影遮住了矮房的牆邊緣,我抬頭看著那扇空洞的木窗,猶豫了很久,可最終還是沒能抑製住自己的衝動,走到木樓前,敲響了門。


    乓乓乓,手指落在厚實的木門上,發出三聲低沉的悶響,這聲音讓我的心髒都跟著狂跳起來。


    沒過多久,門就被拉開了,一張熟悉的小臉湊在門縫上,饒有興趣地看著我。


    給我開門的,就是在老宅門口出現的兩個孩子之一。


    我看著他,很久說不出話來,他咬著手指問我:“你找誰啊?”


    我用力壓了壓心中的激動,盡量用平穩的語氣問他:“住在你們家二樓的人,是誰?”


    “一個外鄉人,”男孩含著手指,衝我笑:“他說你手裏有糖,讓我們用銅盆換你的糖。他還教我說普通話來著,嘿嘿。”


    我沉了沉氣,說:“你家裏,不是有個瘋子嗎?”


    男孩臉上的笑容很快僵住了:“我爸半年前就死了。”


    “那個人……還在樓上嗎,他長什麽樣?”


    “走了,”男孩啃著手指說:“不知道長什麽樣,他老是待在樓上,從來不下來,祖奶奶也不讓我上去。上午他叫我和小弟過去的時候,樓上暗,也沒看清楚他是個啥樣子嘛。”


    “為什麽不讓你上去找他?”


    “祖奶奶說人家給了錢,咱們就得給人家清淨。他給了不少錢來,祖奶奶用那些錢買了好多米和鹽巴,小弟想吃糖,祖奶奶還給他買了一塊,沒給我買,說錢用完了。”


    小孩子的思維總是天馬行空的,扯著扯著就扯遠了,他這邊正說這話,就有一隻幹枯的老手搭在了門板上,將門縫拉大了一點。


    陽光照進門縫裏,我看到男孩背後站著一個白發蒼蒼得老太,就是她將門拉開的。


    這時她伸出手來,將一個淺褐色的信封交給我,嘴上還說了句我聽不懂的話,但我明白她的意思,她是在告訴我,這封信,是這裏的租客留給我的。


    我結果信封,老太太就將男孩拉迴屋裏,隨後關上了門。


    信封上散發著一股青草的香味,我用手掌撫摸著它,心中卻在猶豫,我不敢打開信封,因為我怕裏麵裝著的,就是我這十多年一直不敢麵對的東西,但冥冥中似乎有種力量驅使著我,讓我慢慢撕開了信封上的貼紙。


    信中的筆跡,對我來說陌生而又熟悉,陌生,是因為我已經有十一年沒見到它了,熟悉,是因為這些年來,它一直刻在我的記憶最深處。


    每個字都很大,橫豎筆畫的頭尾,都勾出了一個習慣性的小弧度,字體偏離了中線,微微朝著右方傾斜,這些文字看起來,就像一行行五線譜,粗枝大葉間,有種別樣的優雅。


    這封信,我至今還留著,上麵的內容也幾乎完整地印在了我的腦海裏:


    “小非:


    見信如見人。


    昨晚的月亮很明,讓我想起了十一年前的年關,那時候你還是個半大孩子,沒想到一眨眼,已經過去這麽久了,你長大了,我也老了。


    上次去南京的時候,我聽一個朋友說,你在07年就迴了仉家,由二叔親自傳你摧骨手。說實話,這是我和你媽最不想看到的事,我們一直希望你能像行當外麵的人一樣,安安穩穩地過一輩子,或許平凡,但至少過得安心。


    也許冥冥之中自有天意吧,你終究逃不過和我一樣的命運,既然逃不過,迴到仉家,也許就是你最好的歸宿了。


    很久沒有寫信,突然提筆,竟然不知道該說些什麽,也許是因為有太多的話想對你說,可話到了嘴邊,卻又沒了方向,不知道該從何說起。


    這些年,我和你母親日日夜夜都盼著能早點見到你,但我們都清楚,現在去找你,隻會給你帶來數不盡的麻煩,希望你也不要找我們。我和你媽過得很好,無需掛念。


    其實有些事,我原本是打算一輩子不讓你知道的,可我看到了你在這兩年裏的成長,或許是你體內的幽冥通寶一直在暗中護佑的緣故吧,迴到仉家這兩年,你成長得很快,幾乎能獨擋一麵了,對於此,我十分欣慰。


    人都說,初生的牛犢是不畏懼猛虎的,不是因為膽大,而是因為不知道虎的可怕。這句話送給你,希望你以後做事的時候,能夠再謹慎一些。


    不周山和我之間有些牽連,想必你已經知道這件事了,而我也知道,不周山想要將你置於死地,可不知道為什麽,當我得知不周山的計劃時,卻一點也不擔心,我相信自己的孩子,不會那麽容易就著了他們的道,再說你身後還有仉家,還有二叔。


    可你媽總是怕你出事,非要讓我到貴州來看看,哈哈,我可不是故意要拖你的後腿,可你媽的脾氣你也知道,如果這次我不來,接下來兩年,她都不會給我好臉色。


    臨來之前,你媽囑咐我,讓我將幽冥通寶的啟術心法告訴你,可我想,你和我終究不同,我走過的老路,也未必適合你,幽冥通寶是你的東西,還是要靠你自己去參悟。


    你是這世上唯一一個能集齊四枚幽冥通寶的人,這件事很重要,希望你能牢牢記在心裏。


    我猜,你在看這封信的時候,應該已經打開了石門,並在那裏找到了黑水,那東西非常危險,但也很有用,是留是毀,你自己拿主意。


    來這裏之前,我找到了一些和黑水有關的資料,聽說那東西是可以用來代替大陰之血,讓人得到長生的,兩百年前,葬教曾想借助它煉製出一顆陰玉,不過大概是手法不當,沒能煉成,最後隻得到了一顆成色不高的贗品,藏在胡家祖墳裏的東西就是陰玉,不是麒麟膽,我推測,麒麟膽這東西,應該和九州鼎一樣,都已消失在大海中,根本無處可尋。


    如果你不知道麒麟膽是什麽,可以去問石庸,他就是你的六姑父,現在就住在渤海灣,頭些年他好像改了名字,不過你隻要好好找找,一定能找到他。


    至於陰玉,我對它了解也不算多,如果你有疑問,可以去問寄魂莊的人。


    不周山對於現在的你來說,還是一隻龐然大物,在擁有足夠的實力之前,最好不要和他們正麵交鋒,但對於這個門派,你也不能完全放任不管,畢竟你是陰差,行當沒落到今天這個樣子,有些責任,你要勇敢地扛起來。


    我相信你的勇氣,在我眼裏,你從小就是個膽大包天的孩子,也相信你有這樣的責任心。


    在你和杜康前往貴州的間隙,不周山已派另一撥人去了廣東,目的不明,我隻聽說,他們好像是去找一個靈媒,那個靈媒曾在夢中看到過太陽墓,不周山或許認為,在那座墓穴裏,有他們要找的東西,至於他們究竟在尋找什麽,同樣不明。


    這次被不周山派往廣州的人,都是一些修為不高的散修,相信以你現在能力,應該能輕鬆應對。


    好了,信就寫到這吧。


    我和你媽現在過得很舒心,別找我們。


    望:你也能一切安好。


    你家老爹


    2009年1月6日,黎明”


    信中的每一句話,每一個字,似乎都處處透著隨性,我爸一直以來就是這麽個性子,可現在,這樣一份隨筆似的書信,卻讓我心裏很不是滋味。


    當看完信中的最後一個字時,我都手都在抖,這麽多年過去了,就差一點點,就差一點點,我就能見到他,可他就這麽走了,還留下了這麽一篇玩笑般的文字。


    我心中頓時一陣惱怒,用力將信紙攥成了一團,可看到這等了十一年的筆跡就這麽被揉碎,我心裏,又有著一份不舍。


    最後我還是將信紙小心地展開,疊好,裝進了上衣口袋裏,按在口袋上的那隻手,很久都沒有鬆開。


    這麽多年過去了,我真的很想他。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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