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淮山時不時扯一扯自己的領子,在空氣中溢滿的潮氣確實讓人透不過氣來,但對於他來說,在這種環境中袒露脖頸絕對是一個非常不明智的選擇,我擔心他忍不住將領口的扣子解開,總要朝他那邊瞥上兩眼。


    好在李淮山雖然自製力不怎麽好,但還算知道輕重,領口被他扯了又扯,可係在上麵的扣子卻一直沒有被解開。


    周遭布滿了一根根高聳的石鍾乳,燈光照在上麵的時候,浮現在眼前的全是一模一樣的白色油光,似乎就連周圍的景象都是一成不變的,讓人有種一直在原地踏步的錯覺。


    而隨著不斷深入,潮氣也變得越來越重,最後連頭發都濕透了,頭皮又涼又沉,像是在水裏浸泡過一樣。


    唯一讓人欣慰的是,經曆了長時間的行進之後,石鍾乳的數量漸漸變少了,空間總算稍微開闊了一丁點。


    再後來,目光所及的地方就隻剩下了大片空洞的黑暗,石鍾乳隻是零星地出現,可不知道為什麽,空間開闊了,我本該感到輕鬆才對,可當我突然發現,失去了石鍾乳的遮擋,黑暗已毫無顧忌地朝我們壓過來的時候,心裏反而有些慌。


    說實話我也不知道該怎麽形容當時的感覺,那就像是……一下子失去了所有的依仗,不隻是心,整個人都像懸在了半空,腳掌下再也找不到著力點一樣。


    李淮山大概也有類似的感覺,在沒有收到任何示意的情況下,他不自主地將腳步聲放得更輕,手電也不再來迴晃動,隻是直直打向前方的黑暗。


    現在,每走一步,我們兩個都是小心翼翼的,生怕動作稍微大一點,弄出的聲響稍微大一點,潛藏在黑暗中的危險,就會立即降臨到我們頭上。


    有那麽一個瞬間,我的心髒突然以很快的速度跳了幾下,胸骨仿佛都受到了擠壓,一下一下地悶痛。


    這種異樣的感覺,似乎來自於陰差特有的直覺。


    當時像是有某種鬼使神差的力量驅使著我,讓我停下了腳步,轉身朝著身後迴望一眼。


    燈光一直在前方閃爍著,身後隻有一片深邃的黑暗,在炁海流沙的視野中,還有幾根零散的石鍾乳立在我們身後。


    當時我隱約感覺離我最近的一根石鍾乳輪廓不太正常,眯著左眼仔細看了看,就見鍾乳背麵有東西在輕輕地搖擺,那好像是一張麵積很大的紙,在風力攪動下獵獵地晃著。


    李淮山借著手電的餘光朝我臉上掃了一眼,隨後就旋轉手電,將光束打向了那根石鍾乳。


    溶洞裏的風很亂,風勢也不穩定,正巧這陣子風力變得猛了一些,將貼在石鍾乳背後的東西整個撩到了半空中。


    起初我確實以為那是一張紙,可當它在空中飛舞的時候,光線正好在上麵閃了一下,我這才隱約看清楚,那是一個飄在空中的人影,但它隻是出現了光束的邊緣,光外的黑暗壓過來,在真是視野中無法看清它具體的樣子,更怪異的是,它還沒起飛的時候,我還能在炁海流沙中看到它,可當它順著風越飛越高的時候,卻立即在左眼的視野中消失了。


    我和李淮山望著那個輕飄飄的人影,同時愣了一下,也就是一愣神的功夫,那影子就被風攪到了三四米的高空中。


    心知不能再耽擱了,我趕緊撒開陽線,抖腕將八卦錢甩了出去。


    李淮山也甩開飛爪,鋒利的爪頭在燈光中劃出一道銀弧,也迅速衝向了那個人影。


    噠!


    八卦錢和人影接觸的時候,隻發出了一聲輕不可聞的聲響,而飛爪碰到它的時候幹脆沒有發出任何聲音。


    那個影子,似乎沒有一丁點重量,被擊中以後,先是輕飄飄地在空中蕩了幾下,接著又唿唿噠噠地飛了一段距離,才緩緩墜落在地麵上。


    我怕它很快就會爬起來,立即施展騰雲步湊了上去,李淮山稍作遲疑,也快速跟上了我的步伐。


    一邊跑,我一邊端著手電將前方照亮。


    離遠了看,地上確實躺著一個人,單是靠著慘白色的光束,就能大體辨認出他的四肢和腦袋,可等我離得夠近了,才發現地上隻有一層薄薄的輕皮,人影是畫在上麵的。


    到了“影子”跟前,我蹲下身子,將它撿起來,用手電細細照亮上麵的細節。


    這應該是個演皮影戲時用的偶子,關節處都有硬皮打造的軸。碎花裙、細眉長眼,瘦腮染胭,長袖直垂到腳踝,偶子上用很複雜的手法畫出了一個青衣的模樣。


    所謂青衣,就是古代戲曲裏的一種旦角,北方叫青衣,在南方的一些地區則稱之為“正旦”。


    從皮偶上傳來的觸感綿軟而稍帶一些油性,如果沒猜錯的話,這東西應該是用人皮打造出來的。


    這時李淮山也湊到了跟前,他抬起手電來照了照皮偶,隨後就是一陣咋舌:“這上頭的人,應該是畫上去的吧?”


    我皺了皺眉頭,沒迴話。


    皮偶上的青衣,一看就是畫上去的,而且畫風相當失真,沒人就將它當成真人,可我盯著它看的時候,又總覺得它像是活生生的一樣,甚至用手觸摸的時候,還隱約覺得,它好像也能感覺到我手指尖上的溫度。


    過了好半天,我才自言自語地說了句:“貼子裏寫的那些東西,難道是真的?”


    李淮山:“怎麽了?”


    我試著掂了掂手裏的皮偶:“這東西是用人皮造的。”


    聽我這麽一說,李淮山也伸出手來,摸了摸皮偶的表麵。


    他就隻是用手指輕輕觸碰了一下,接著就像是中邪了一樣,一雙眼睛瞪得老大,死死地盯著我捏住皮偶的那隻手。


    開始我還以為他也許是想到了什麽,就衝在他眼前揮了揮手:“想什麽呢?”


    李淮山的眼珠先是隨著我的手掌晃動了兩下,但接下來,他的眼就突然定住了,瞳孔裏的光彩也瞬間散了。


    這時候我才反應過來,李淮山真的中邪了!


    剛有這種想法,李淮山的身子就快速晃了晃,接著雙腿一軟,整個人癱在地上。


    我知道人中邪的時候是什麽樣,但又不知道該怎麽救李淮山,一時間手腳也有些慌了,隻知道抓著他的肩膀來迴晃,一邊晃一邊喊他的名字。


    可李淮山就像是失去了聽覺一樣,不管我怎麽喊他都沒有迴應。


    沒過多久,他又開始不停地扭動身子,兩隻腳一下一下地向下蹬,又張開雙手,拚命地在空氣中抓來抓去,就像是落水的人要掙紮著上岸一樣。


    眼看著李淮山的脖子和額頭上一根根青筋直往外冒,就連眼珠都快凸出來了,我心裏大急,趕緊用手壓住他的腹部,對準他的丹田,猛力按了兩下。


    我也是才想起來,二爺曾經說過,如果一個人被環境迷惑了,隻要給他足夠的刺激,他就有可能驚醒過來。


    我也不知道這個辦法到底能不能行得通,可眼下也沒有別的轍了,隻能試一試。


    丹田被我頂了幾下,李淮山的內息頓時散了,他先是像個鯉魚一樣將整個身子挺起來,接著又是一陣顫抖。


    我抓著李淮山的後頸,幫他順氣,他瞪大眼睛看著我,眼神從沒有焦距到慢慢恢複光澤,硬挺的身子也慢慢軟了下來。


    緊接著,他又猛地從地上坐起來,一手護著胸口,一手護著腹部,沒了命地咳嗽。


    我慢慢拍著李淮山的後背,皺著眉頭問他:“怎麽樣了,緩過來了嗎?”


    李淮山咳了一陣,等咳得沒那麽急了,又轉著腦袋朝四周觀望,臉上帶著一副癡呆相。


    我以為他還沒清醒過來,抓著他的肩膀用力搖晃:“李二狗,李淮山!”


    被我搖了一陣,李淮山總歸是受不了了,趕緊抓住我的手腕,衝我嚷嚷:“行行行,你別晃了,再晃我真背過氣去了。”


    能說出這種話來,就說明這家夥徹底清醒了,我這才鬆了口氣,將李淮山放開。


    李淮山又朝周圍看了幾眼,長吐一口氣:“還好,我不在水裏。”


    我不由地皺眉:“什麽水?”


    李淮山歎口氣說:“就剛才,地底下不知道怎麽漲起水來了,漲得相當快,一眨眼就沒過了我頭頂。我想上去啊,可你壓著我的肩膀,不讓我上去,那水就大口大口地往我肺裏灌,我還以為自己要完了呢。”


    我一語不發地看著李淮山,眉頭越皺越緊,如果現在有麵鏡子,我肯定能看到自己眉心處多了一個“川”字。


    李淮山也是好半天緩不過神來,過了好大一陣子,他才默默自己的臉,又將手伸進衝鋒衣,摸摸裏麵的羽絨坎肩和襯衣,瞪大眼睛問我:“都是假的?剛才根本沒有漲水?”


    我伸出右手食指敲了敲地麵:“實心的,怎麽可能漲出水來?”


    李淮山愣了一下,接著就朝皮偶望了過去,咽了口唾沫,有些慌張的對我說:“我就是摸了一下……這東西咋這麽邪性呢?”


    我長吐一口氣,也朝著皮偶那邊看了一眼。


    估計小九月死的時候,也看到了同樣的幻象,她的死狀,和李淮山剛才的樣子幾乎一模一樣。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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