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進了這個村子到現在,我第一次感覺自己是醒著的。


    即便在今夜以前,我的狀態好像也一直介於半睡半醒和完全清醒之間,腦子像是油炸過一樣,從早到晚渾渾噩噩的。


    不隻是我,就連李淮山也被驚醒了,他抬臉盯著遠處的一座房頂,麵色有些木訥,但眸子裏卻清晰地映出了路燈的燈光。


    驚雷一現,我們腳下的老官道消失了,路旁的一座座尖頂也都遁於無形。


    一樣是兩米多寬的小路,路旁依然還是那些磚瓦壘砌起來的村宅,而剛才出現在遠處的那座戲院,則換成了村子裏的老庫房。


    剛才從王老太家出來的時候還沒過九點,可如今已是深夜,月亮已經掛在了東天之上,月光鋪灑下來,將老庫房的房頂照得慘白。


    此時的月亮已經沒有光暈,就是半彎普通的下弦月。天上的烏雲也已消失,在月的輝映下,所有星辰幾乎全都遁入黑暗。


    在我和李淮山的身旁,還立著一盞路燈,明亮的燈光中透著幾分柔和,它照亮了我和李淮山的頭頂和眼睛,也照亮了附近的路。


    先是視線中的個中景物恢複了正常,在這之後,我對炁場的感知能力也漸漸恢複了正常。


    我先是感應到,在燈光照亮的村路上,正有大量陰氣在緩緩流通,隨後又感應到空氣中彌漫著一股很濃的邪氣。


    屍氣、陰氣、怨氣,三種邪氣混雜在一起,幾乎將大半個村子都籠罩在其中,而這股炁場的源頭,就是前方的老庫房。


    我立即在丹田凝煉出一口念力,並用定神術加持視野。


    眼前立即浮現出了大炁流沙的場景,炁沙川流間,我發現那些慢慢朝庫房湊近的一團團陰氣,竟然全都是浮在空氣中的魂魄,而且所有的魂魄都是三魂七魄俱全。


    這些魂魄……竟還是活的,確切點說,是它們的肉身都還活著。


    我頓時明白老胡為什麽會消失了,剛才我應該確確實實親口喊出了他的名字,那就相當於喊魂了,被我這麽一叫,他的魂魄立即意識到自己還活著,瞬間迴到了肉身那裏。


    至於劉石頭和胖子,我隻知道他們的綽號,卻不知道他們的真名,怎麽喊都是沒用的。


    我正思考者究竟是什麽樣的鬼物,竟能一口氣將所有村民的魂魄全都引出肉身的時候,頭頂上方突然傳來一聲淒厲的貓叫。


    喵嗷——


    那聲音無比尖銳,而且悠長無比,我立即抬起雙手,死死堵住了自己的耳朵。


    以前在舊貨店住的時候,我就沒少被這樣的貓叫聲折磨過,可不管聽幾次,我都無法習慣這樣的聲音。


    等這聲慘叫的尾音傳進村道深處,鐵錘就關上了嗓門,縱身從燈柱上跳了下來,穩穩地落在了我的頭頂上,發出“嘭”的一聲輕響。


    我抬眼看了看從額頭上垂下來的貓尾巴,問鐵錘:“剛才那道雷是你弄的嗎?”


    鐵錘身法輕盈地爬到我的肩膀上,伸了一個長長的懶腰,然後就蜷縮起身子,沒幾秒鍾就打起了唿嚕。


    我能感覺到從鐵錘身上傳來的虛弱,為了讓我和李淮山看到那道從天而降的驚雷,它似乎耗盡了所有的力氣。


    來到村子以後,鐵錘出手幫了我們兩次,它每次現身,似乎都能帶給我們莫大的驚喜。


    我伸出一隻手,小心翼翼地托著鐵錘的腹部,將它從肩膀上挪下來,隨後又將它遞給李淮山:“我要擺陣,你和鐵錘給我護法吧。”


    李淮山輕手輕腳地將鐵錘接過去,衝我點了點頭。


    雖然有心要向鐵錘說一聲“謝謝”,可現在顯然不是一個好時機,再者鐵錘睡得熟,我說話它也未必能聽得見。


    李淮山抱著鐵錘退到了一旁,我則從口袋裏拿出通靈寶玉,將它貼在了眉心處。


    在靈玉的加持下,村民的魂魄便一一呈現在了我的眼前,有些魂魄已經快要進入邪氣的源頭,我已經沒有更多時間可以拿來耽擱了。


    現在,我必須想辦法讓這些魂魄離開老庫房,迴去找自己的肉身,可老仉家雖說家學淵源,卻沒有這方麵的術法,無奈之下,我也隻能搏一把了。


    我打算用目前還從未施展過的六十四卦術。


    這些天我反複看過空雲道長給我的六十四卦手記,雖說除了乾坤兩卦看得比較仔細外,其他的卦術隻是走馬觀花地閱覽了一遍,但總歸還是記住了一些東西。


    在道長的這本手記中,每一個卦象都對應了一道術法、一道陣法、一道符籙,統算起來,整本書中共記載術、陣、符各六十四道,而除了符籙的畫法比較固定之外,每一道術法和陣法,又可以通過三種不同的手段來施展。


    可不管以何種手段施展,有些東西總是萬變不離其宗的。


    在這本手記的開篇就寫著:“道至簡。念從安。陰陽爻。形而上。”這麽十二個字。


    而六十卦術的術法精要,也就包含在這十二個字裏。


    這十二個字確實沒有什麽文采可言,不契合平仄,也沒有抑揚頓挫。因為每三個字,其實就是一句完整的話。


    不管哪三個字,解釋起來都相當麻煩,為了節省篇幅,我也隻能撿著比較關鍵的部分說了。


    道至簡,可以粗略地理解為“大道至簡”、“大繁入簡”,將這三個字放在手記的開篇,其實有一層警示的作用,它和十二字精要的最後三個字“形而上”是對應的。


    在施展六十四卦術的時候,需要施術者在短時間內達到“形而上”的境界。《易經·係辭》上說,形而上者謂之道。達到形而上的境界,也就是達到了“道”的境界。


    剛看這本手記的時候我也曾疑惑過,這可是很多行當裏的大拿終其一生都無法達到的境界,我就是一個初出茅廬的新手,怎麽可能達到這樣的境界?


    對於這樣的疑惑,空雲道長在手記中說,達不到那樣的境界不可怕,害怕自己達不到那樣的境界才可怕,換句話說,這世上最可怕的東西不是“做不到”這三個字,最可怕的是恐懼本身。


    如此一來,就不如放下一切恐懼和雜念,專心做眼前的事。


    心無雜念,便是心至簡,心至簡,便是道至簡,道至簡,便是入道。


    不過空雲道長所說的道心、心無雜念,不是像擺五鬥米陣時那樣心無一物,而是說,要保持一顆自然心,一舉一動隨性而發。


    正所謂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道至簡,便是自然。


    念從安……我的個老天,這三個字該怎麽解釋!


    算了,我就單說它們在術法中的含義吧,所謂念從安,可以理解為,在施展術法的時候,要讓念力才離開肉身開始到完全消散的這段時間裏,一直保持“不動”。


    一般來說,念力自丹田中凝練出來以後,因為要隨時運行到身體各處,需要一直處於十分活躍的狀態,因為一旦念力完全安靜下來,也就意味著它失去了活力,像這樣的念力是無法用來施展術法的。


    而六十四卦術在施展的時候,念力可以在體內保持活躍,可一旦離開身體,就必須保持決對的安靜和穩定,以此保持這道念力不會受到外界炁場的影響。


    而在體內讓念力保持安靜很容易,要讓念力在離開身體的那一瞬間突然進入安靜狀態,卻是非常難的,至少以我現在能力,如果單憑自身修為,不用一點特殊手段,根本做不到。


    陰陽爻,研究過八卦的人可能一看到這三個字就知道什麽意思,而對於完全不了解八卦的人來說,可以將陰陽爻理解為,卦劃中的實線和虛線,實線為陽,虛線,或者說斷線為陰。


    這兩種用於組成卦形的實線和段線,就是“爻”。


    這三個字在手記中的意思,就是在施術的時候,不管手段怎麽變,每一個施術步驟都必須對應卦形中從初爻到上爻的陰陽長勢。


    最後三個字,形而上,這個在前麵已經簡單地解釋過了。不過有件事我必須聲明一下,要真正達到形而上的境界,確實是非常非常難的,好在施展六十四卦術的時候,隻需要短暫地進入那種境界,等到施術完畢,我立刻就會被打迴原形。


    說真的,如果有哪一天我真的達到了那樣的境界,估計就算還沒升仙,那離升仙也不會太遠了。


    順帶一提,空雲道長在這本手記裏特別強調過,這裏麵記載的術法、陣法,亦或是符籙,在施展的時候不能說“施展某某術”,隻能說“祭出”某某卦或者某某陣、某某符。還說什麽,以“祭”代“施”,是對道家先祖的尊重。


    我不太明白空雲道長為什麽這麽說,不過他的教誨,我是必須謹遵的。


    如今飄在隊列最前方的兩個魂魄已經鑽進了老庫房的牆壁,我在腦子裏快速將六十四卦手記翻了一遍,最終決定先祭出隨卦的卦陣,再用乾卦的卦陣壓住老庫房裏的邪氣。


    但我也沒辦法確保這麽幹能成功,尤其是隨卦的卦陣,我至今也隻是記了個大概,能不能布置出來都在兩說。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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