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淮山將廚房的一個角落清理幹淨,那地方正好有一個三孔插座,放冰箱再合適不過。


    在這裏多嘴提一下吧,一般來說,冰箱剛買迴來的時候應該先靜置六到十個小時再通電,而通常,像這樣的大型電器是需要商家來運送的,他們還會派專人來對新冰箱進行調試。


    我和李淮山之所以自己把冰箱運迴來,完全是為了省錢,買冰箱的時候我特意告訴店長,自己就住在這個迷宮似的城中村裏,那店長一聽就直皺眉,後來我又說冰箱我們可以自己運走,但有兩個條件,一是我要當場提貨,二是必須給我一個滿意的折扣。


    迷宮的威力果然很大,店長當場就答應了我的條件,送我們離開的時候,還口口聲聲說我是一個懂得替別人著想的好心人,也不怕我半路上把冰箱磕壞了迴頭再找他退貨。


    而由於我們在迴來的路上買了大量的肉,放得時間長了怕壞,隻能盡快讓冰箱開始工作,好把肉放進去。


    五十斤肉,被我切成了大量兩三斤一塊的小肉塊,李淮山負責將它們一一存進冷凍倉。


    之後我又看了看老胡家的灶台,像油、鹽、調料這一類的東西他們家倒也不缺,水池旁邊還放著幾把不太新鮮的蔬菜,好在菜葉還沒開始爛。


    迴到東臥房,李淮山順手將門關上,然後就衝著我歎了口氣:“唉,你這人吧,表麵上看上去不冷不熱的,可一碰到這種事就容易愛心泛濫。”


    我說:“我怎麽就看上去不冷不熱了?剛才那六千塊錢也不光是為了幫老胡,你想想,如果我不幫他把債還上,那幫人還不有事沒事就過來找麻煩啊,咱們可是要在這住三個多月呢,天天聽人砸門,你煩不煩?”


    “得了吧你,”李淮山看著我笑:“明明就是看人可憐才幫人還錢的,還要給自己找這麽多借口。哎,你和那個胖子出去那麽久,聊什麽了?”


    我理了理措辭,將胖子說得那些話簡明扼要地陳述了一邊。


    聽我把話說完,李淮山就環抱起了雙臂,皺著眉頭說:“窗戶前頭站著一個人?這事聽起來好像也不怎麽邪乎啊,那個胖子是不是神經過敏啊?”


    我說:“不像,他說起那天晚上的情景時,額頭上就不停地冒虛汗,顯然是被嚇到了。如果我沒估計錯,當時他之所以不能動,應該是體內被注進了陰氣。另外,他還說,站在窗前的那個人,胳膊和腿的關節都是反折的,正常人做不出那樣的動作。”


    李淮山抱手沉思了小片刻,又說道:“你說,庫房裏的腐臭味是怎麽迴事?”


    我說:“關鍵問題是,到底是什麽東西的肉臭了。”


    李淮山點了點頭,沒再說什麽。


    說真的,和他認識這麽久,我還是第一次見到他這麽認真地思考問題,看他那副沉思不語的樣子,我都差點以為眼前的人不是他了。


    砰、砰、砰……


    有人敲響了東臥房的房門,李淮山正好就站在門口,探手就將門拉開了。


    家裏就這麽幾個人,門外的人不是老胡又能是誰?他站在門口,後背微微躬著,看我的時候眼神裏還帶著幾分尷尬。


    我給了老胡一個笑容,視線卻掠過他的肩頭,落在西臥房的房門上。


    那扇門露著一道兩指寬的縫隙,瘋女人似乎睡著了,我能隱約聽到門縫中傳來一陣陣綿長的唿吸聲。


    這時老胡支支吾吾地開口問我:“你怎麽……怎麽想起來買冰箱了?”


    一聽這話,我就能大概猜到老胡接下來會說什麽,無非就是客道一下,聲稱受不起這麽大的禮,要麽就是先謝謝我幫他還債,說以後一定把錢還給我,然後再為冰箱的事客道一下。


    我現在的心思都在鋼架房那邊,不想在這種雞毛蒜皮的小事上耽擱時間,於是就衝老胡擺了擺手,說:“嗬嗬,你看我手頭的雜事比較多,還債的事、冰箱的事,咱們還是找別的時間聊吧。”


    說真的,我是真心看不慣老胡那副唯唯諾諾的樣子,甚至一看到他心裏就很煩,可為了照顧他的情緒,我在說話的時候還是盡量端著笑臉。


    老胡愣愣地看了看我,隨後就點點頭,打算離開了。


    我在後麵叫他一聲:“胡大哥。”


    他彎著腰,慢慢地轉過身來,很靦腆地衝我笑:“叫我老胡就行。”


    我也還了他一個笑臉,問道:“你會做飯嗎?”


    聽我這麽一說,老胡的眼神裏仿佛多了一點自信,他笑著點頭:“會做,手藝還行。”


    我:“那今天晚上就麻煩你給我們倆弄點吃得唄。你看我們倆今天折騰了大半天,累得夠嗆,加上我們都不是那種特別會做飯的人……”


    老胡臉上的笑容綻得更盛了:“好,那我給你們做飯去,正好家裏還有不少米。”


    李淮山插上了嘴:“冰箱裏有五十斤肉,這哥們能吃,一頓至少十斤精肉,哈哈,你就看著做吧。”


    老胡一邊說著:“我當兵那會就是做大鍋飯的,十斤肉難不倒我。”,一邊幫我們帶上了門。


    等老胡的腳步聲離房門比較遠了,李淮山才轉過頭來對我說:“我說你一頓能吃十斤肉,他竟然一點也不驚訝。”


    我撇了撇嘴:“可能是因為他一早就知道我飯量很大了。”


    李淮山:“蓋棟告訴他的?”


    我點頭:“應該是。”


    和李淮山說話的時候,我的視線還一直放在房門上,心裏想著老胡剛才的樣子。一說到做飯,他仿佛就突然有了自信似的,尤其當李淮山說出那個“肉”字的時候,他更是兩隻眼都在放光。


    不知道為什麽,老胡的種種反應,總是讓我聯想起庫房裏的腐臭味。


    過了一會李淮山又對我說:“你說這個老胡……會不會也是行當裏的人?”


    我撇了撇嘴,對此不置可否。


    大概是因為燉肉花費了太多時間,一直到晚上八點半,老胡才吆喝著飯好了,喚我和李淮山出去吃飯。


    我和李淮山從臥室出來的時候,老胡正好將一把筷子放在餐桌上,我遠遠就看見筷子上好像有斑紋,就湊上前看了眼,卻發現每根的筷子都發了黴,從筷子中段到筷子尾部,全都布滿了散碎的黴斑。


    看樣子明天我還得出門買幾套筷子迴來。


    家裏一共有四個人,老胡卻準備了五副碗筷。我和李淮山不明所以,但也隻是對視一眼,之後也沒多問。


    瘋女人也一起入席,她看似憨憨傻傻,吃飯的時候卻特別安靜,隻不過每吃幾口菜,就要夾起一塊肉,放在沒有用的那支碗裏。每當她做出這樣的舉動,老胡都會朝我投來一道尷尬的眼神,我也隻是笑著擺擺手,示意沒關係。


    桌子上的肉菜很多,可瘋女人卻一直盯著青菜吃,被她夾起來的肉也全都放在了那隻空碗裏,隻有當老胡將肉夾到她嘴邊的時候,她才會衝老胡笑一笑,然後乖乖地把肉吃掉。


    期間我留意到了一個細節,那就是每次老胡看著瘋女人的時候,眼神裏透著一種毫不做作的憐愛,隻不過,在這份憐愛中,還摻雜了一份讓人難以理解的堅定。


    吃完飯,掛鍾的時針才剛剛走過九點,時間太早了,我隻能先問老胡要了家裏的鑰匙,隨後就和李淮山迴臥室等待。


    本來我是打算看電視來著,可老胡家壓根就沒有閉路線,電視一個台都收不到。


    無聊之餘,李淮山就打開筆記本電腦玩掃雷,我則從旅行箱裏翻出了空雲道長給我的六十四卦手記,靠在床頭上沒心沒肺地看著,藉此消磨時間。


    一直到了午夜十二點,我和李淮山才快速收拾一下東西,躡手躡腳地離開臥房。


    屋子裏靜得很,隻有西臥房那邊偶爾傳來輕微的鼾聲,為了不把老胡和瘋女人吵醒,我和李淮山在出門的時候還刻意提起了門把,防止地麵和門板發生劇烈的摩擦。


    小心關上房門以後,李淮山先是鬆了口氣,然後就拿出了手電,我伸手擋了他一下:“別打光。”


    李淮山扭頭看了看村道,又將手電收了起來。


    在這個時間點,村裏的家家戶戶都已經熄燈就寢了,加上村道上沒有路燈,剛出門的時確實會讓人感覺眼前一抹黑,但等你稍稍適應了沒有燈光的環境之後,就會發現月光足以讓你一眼分清道路上的濕泥和水窪。


    過去在趕山人的行當裏有一句話,叫“銀水暗道黑泥巴”,很多人就是憑著這句話,在隻有月光的夜晚穿越深山老林的。


    今天的月亮已經足夠明亮,我不但能看清道路,也能隱約看清楚村道旁的民居。


    李淮山在我身後小聲問了句:“怎麽走?”


    我朝他招一下手,隨後就一馬當先朝正東方向走了過去。


    村子裏靜得出奇,走在村路上,我隻能聽到自己的唿吸聲,以及腳掌和地麵接觸時發出的“沙沙”聲。


    其實剛進這個村子的時候我心裏就覺得奇怪,像這樣一個城中村,為什麽在街頭巷尾一隻狗都看不到,現在我和李淮山夜走村道,周圍的民居裏也沒有傳出一聲犬吠。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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