仉亞男的話打斷了我的思緒:“你餓了吧,我煮了疙瘩湯。”


    我瞥了眼放在床頭的飯缸:“你還會做疙瘩湯?”


    “我會做的東西多了去了,”仉亞男白我一眼說:“姚先生說了,你剛醒的時候身子會比較虛,隻能吃些容易消化的東西,得調養個兩三天才能正常吃飯。這幾天,我和二狗天天盼著你醒,起初我做得是粥,可每天,你每天都不醒,那些粥都被李二狗喝了。”


    一邊說著這些話,仉亞男從飯缸裏拿出了一個碗,幫我盛了滿滿一碗疙瘩湯。


    雖說她現在看起來比較平靜,但我也知道,這些年她一定擔心壞了。其實仉亞男這人就是這樣,如果不是喝多了或者教訓人的時候,她很少將自己的真實感情流露出來,通常看起來都比較淡定。


    以我對她的了解,她現在鬆了一口之餘,肯定還想好好數落我一頓,隻不過我身子沒好利索,她不忍心訓我而已。


    我接過仉亞男手裏的碗,笑了笑,接著她剛才的話繼續往下說:“肯定是二狗說,幹喝白粥沒味道,建議你煮疙瘩湯,明話裏是怕我醒來以後吃不到鹹味,其實是為了滿足他自己的舌頭。”


    仉亞男也樂了:“你還真了解他,就是他建議我做疙瘩湯的。”


    我將嘴唇貼在晚上,嘬了口燙,果然是仉亞男的手藝,雖然不能說味道特別好,但總歸有股子家常菜特有的簡單和醇厚。


    “前陣子李二狗還嚷嚷著要吃這東西來著,”我擦了擦嘴,接著對仉亞男說:“正好你今天拿來的又正好是疙瘩湯,我大體一琢磨就知道他在背後使勁了。”


    仉亞男先是一笑,隨後又抓著椅子朝我這邊湊了湊,小聲對我說:“李二狗最近很奇怪。”


    我習慣性地撓了撓太陽穴:“他怎麽了?”


    仉亞男的聲音壓得更低了:“平時倒也沒什麽,就是他每次來看你的時候,好像都……怎麽說呢,就好像欠了你的似的,看你的時候滿臉都是愧疚,也不願意當著你的麵說話。”


    我在心裏歎了口氣,但不願說太多,隻用鼻腔迴了一個“嗯”。


    按說我都故意做出這麽一副不想多談的樣子了,以仉亞男平時的性子,肯定不會再問。


    可她好像對李淮山的事格外感興趣,又朝我這邊湊了湊,催問道:“李二狗到底是怎麽迴事?”


    這次她說話的聲音比剛才更小了,我就假裝沒聽見,自顧自地喝著疙瘩湯,可過了一會又怕她問個沒完,索性就轉移了話題:“姚先生是誰?”


    仉亞男“啊?”了一聲,可能是我換話題換得太快,她沒反應過來。


    我扭頭看著她,說:“剛才提到了一個姚先生,他也是渤海灣這邊的人嗎?”


    仉亞男皺起眉頭,盯了我一會,後來她應該意識到我不想多提李淮山的事,先是短暫地歎了口氣,接著又說:“咱們這個行當裏還能有幾個姚先生啊?你難道沒聽說過姚玄宗的名號嗎?”


    剛才我隻是隨口一問,可沒想到仉亞男的迴答卻讓我結結實實吃了一驚。


    我驚得險些瞪大眼睛:“是閣皂山的那個姚玄宗嗎?”


    仉亞男:“不是他難道還是別人?你是不知道,老包和沙文曉把你弄迴來的時候,你真的就和死了差不多,二爺找遍了最好的醫生,卻都弄不醒你,最後他也是沒辦法了,才硬著頭皮去了一趟閣皂山,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姚先生給弄來。不隻是姚先生,茅山的空雲道長為了你的事,也轉成趕來了。以前我也不知道,原來行當裏的這些長輩們這麽重視你。”


    姚玄宗、空雲子,為了我的事,行當裏的三座大山竟然被二爺搬來了兩座。


    要知道像他們這樣的人,平日裏都是不問世事的,如今兩位老前輩同時聚集在渤海灣,恐怕會在行當裏掀起一些波瀾。


    “對了若非。”


    說話間,仉亞男在我肩膀上拍了兩下。


    我這才迴過神來:“怎麽了?”


    仉亞男說:“空雲道長囑咐過,如果你醒了,就去浴場那邊見他。”


    我皺了一下眉頭:“他找我幹什麽?”


    仉亞男用力拍了我一巴掌:“你皺什麽眉頭啊,還他找你幹什麽,幹什麽你都得去。在咱們這個行當裏,可不是誰都有機會親眼見到他的。”


    我的身子確實很虛,仉亞男這一巴掌的力氣說大不大說小不小,如果放在平時,我一點感覺都不會有,可是現在這一巴掌拍過來,我卻覺得自己的骨頭都震得生疼。


    原本我是不打算表現出疼痛的,可身子太不爭氣,我竟然在仉亞男說完話之後猛烈地咳嗽起來。


    仉亞男這才知道剛才手重了,趕緊輕輕撫著我的後背幫我順氣,嘴上一邊說著:“你到底是怎麽迴事,怎麽受了這麽重的傷害。唉,你這傷也是怪,從外麵看一點事沒有,可筋骨、肌肉全都錯位了,就連姚玄宗也說,也多虧了你是天生奇脈,加上體內的藥力夠強,才勉強逃過一劫,不然就算他拿出閣皂山最好的丹藥也救不活你。”


    過了好半天我才緩過勁來,等氣息一順,我立即問仉亞男:“那姚先生說沒說,我以後會不會有後遺症?”


    這是我現在最關心的問題了,畢竟我也不想因為這次的傷變成一個廢人啊。


    仉亞男沉了沉氣,說:“這事我幫你問過了,姚先生說,你雖然不會有什麽後遺症,但身體裏頭卻多了一樣東西。”


    我說:“什麽東西?”


    仉亞男搖了搖頭:“我也說不清楚,隻是聽姚先生說,這次你能活下來,空雲道長應該居首功,要不是他動用大神通封住你身體裏的東西,光靠閣皂山的丹藥一樣救不活你。我估計,空雲道長找你,應該也是想說一說你體內的東西。”


    其實剛才問仉亞男我體內有什麽的時候,我大概就猜到了,那東西應該就是我進入青銅棺的時候,湧入我體內的那股寒氣,對了,還有那道不陰不陽的怪異炁場,隻不過現在我已完全感應不到它們的存在。


    肺裏還有有點癢,我心裏琢磨著這些的時候,又輕輕咳了兩聲。


    仉亞男輕輕拍著我的後背,安慰似地對我說:“放心吧,二爺在你身上用的那些藥,也沒白用,你好好調養兩三天,身子骨還能恢複到以前的樣子。至於和空雲道長見麵的事呢,你也不用著急,等你恢複得差不多了,我再帶著你去間他。”


    我拍了拍仉亞男的手腕,示意她停下,隨後問她:“二爺什麽時候迴來的?”


    仉亞男先是一愣,而後語氣就變得沒那麽歡快了:“你一出事,二爺就迴來了。說真的,我在仉家待了這麽多年,從來沒見二爺那麽著急過,他看到你昏迷不醒的樣子時,整個人的方寸都亂了。”


    我沉了沉氣,過了小片刻又問:“他這次迴來,應該會多待一陣子吧。”


    仉亞男:“最早也要一個月以後才走。”


    我點點頭,沒再說什麽,悶悶地喝著疙瘩湯。


    房間裏隻剩下我喝湯時“漱溜漱溜”的聲音,仉亞男站在旁邊默默地看著我,我也一直沒有說話的意思,空氣沉悶得讓人心煩。


    直到我快將整整一碗疙瘩湯喝完,仉亞男才打破了沉默:“那些事,你一定要知道嗎?”


    我知道仉亞男是什麽意思,在心裏長吐一口氣濁氣,表麵上卻故作輕鬆地點頭:“早晚要知道的。”


    仉亞男:“以前的事,就讓它過去不好嗎?”


    我轉過身,給了仉亞男一個微笑:“我最初之所以迴到仉家,就是為了弄清楚我爸媽失蹤的原因。在仉家待了一年多,我知道,很多事情變得和我預想中不一樣了,但有些事是不會變的。”


    仉亞男:“什麽事不會變。”


    “比如說,我不能忘了自己最初的目的,比如說,我不會忘了這一年多二爺在我身上傾注的心血。”我看著仉亞男的眼睛,說:“比如說,不管仉恆和二爺當初做過什麽,你都是我姐。”


    仉亞男怔怔地看著我,良久,她才長吐一口氣,默默坐在了椅子上。


    連著半個月沒有吃東西,我的飯量似乎也小了很多,若在以前,這樣的疙瘩湯我能吃二三十碗,可今天仉亞男隻帶了一小缸過來,我都沒能全部吃光。


    吃過飯,仉亞男說姚先生臨走前囑咐過,在我未能痊愈之前,必須好好地靜養,盡量不要有太多的探視。


    雖然我看得出來,仉亞男是不放心將我自己扔在養老院的,可我又確實需要一點空間來思考發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於是讓她不要擔心我,隻要每天早、中、晚別忘了按時送飯就行了。


    仉亞男盡管不放心,但最終還是拎著剩下的小半缸疙瘩湯走了,李淮山一直在門外等著她,當她推開屋門的時候,那股熟悉的煙味飄了進來,我從門縫裏看到了李淮山,李淮山也看到了我,但他刻意避開了我的目光,又伸出手,幫仉亞男關上了門。


    其實李淮山根本不用覺得愧對我,從我帶著他去西南邊陲的那一刻到現在,雖然我偶爾也在心裏抱怨李淮山的本事不太夠用,但從始至終,我都未曾覺得他是我的拖累。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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