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約過了一分多鍾,身子下方的震感又一突然消失,我心裏也跟著突然空了一下。


    剛剛手電打向洞群的時候,還能看到搖晃的地麵和黑影一樣的洞口,可是現在,洞群所在的那片地卻突然塌陷下去……不對,不是塌陷,而是消失,那裏的地麵就是在一瞬間徹底消失了。


    如今我們的身後不再是洞群,而是一個望不到頭的大黑坑,光束照進去以後就像是被某種力量吞噬了一樣,光沒等走多遠就消失了。


    望著麵前那無限深邃的黑暗,我覺得自己的心髒都像是在快速下墜一樣,有種劇烈的失重感。


    我也不知道究竟該怎麽形容那種感覺,那就像……就好像某天早上你一覺醒來,突然發現自己的右手食指和無名指竟然齊根斷了一樣,而且你感覺找不到疼痛,也不知道斷掉的手指究竟在哪。


    吳林走到我身邊坐下,用力喘了幾口氣,有些慶幸地說:“大爺的,剛才真懸。”


    他的語氣中明顯帶著一種劫後餘生的味道,可我卻完全沒有這樣的感覺。


    “你也是命大,”吳林還在我旁邊碎嘴子:“要不是碰上了我,估計你現在已經掉進洞裏了。”


    我在心裏沉了沉氣,好不容易迴過神來,然後問吳林:“你早就知道會有地震?”


    吳林擺擺手:“也不是那麽肯定,不過我聽那個老學究說過,在破碎空間裏,根基不穩的地方就容易出現塌縮。剛才看見那些洞,我心裏就特別不踏實,總覺得地底下不穩當似的,果然,他還真就塌縮了。我跟你說,塌縮可不是地麵塌下去這麽簡單,塌縮,意思就是那一小塊空間整個消失了,如果咱們沒及時逃出來,咱們兩個也得跟著消失。”


    在他說這番話的時候我就能感覺到,他又變了。


    先是從穩妥變得躁動,現在又從躁動變成了輕浮,我隱約覺得,在吳林的身體裏,仿佛住著好幾個人的靈魂。


    他大概是察覺到我看他的眼神有些不對,就開口問我:“怎麽用那種眼神看我?”


    我撇了撇嘴:“沒事。啊,我就是想問你,咱們怎麽迴去?”


    吳林看一眼前方的大坑,笑了笑:“放心吧,等咱們原路返迴的時候,消失的這一部分空間會重新長好的。”


    說到這,吳林突然轉移了話題:“你是不是覺得我是個神經病?”


    我轉過頭,一臉疑惑地看著他。


    吳林衝我笑了笑:“其實我不是多重人格。”


    我“哦”了一聲,沒接茬。


    他又說:“其實咱們倆差不多。”


    我支撐著地麵坐起來,一邊將嵌入腹肌的碎磚塊拔出來,一邊看似隨意地說了句:“差不多是什麽意思?”


    吳林:“我正在漸漸失去自我,而你活了這麽大,卻一直沒有找到自我。”


    聽到這句話,我心裏頓時“咯噔”一下。


    已經不是第一個人這麽說我了,我剛迴仉家的時候,二爺他們說,我在激發出真性之前,人格就算不上完善,包有用來到渤海灣以後在我麵前扯了這麽多,話裏話外都在告訴我,我至今沒有找準自己的位置,而現在吳林又說我壓根沒有找到自我。


    我看著吳林,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什麽。


    吳林依舊衝我笑笑:“我是放縱得太狠,你呢,是壓抑得太深。嘿嘿,說真的,我現在有點明白為什麽你也是幸存者了。”


    我沉默了好大一陣子,才無奈地歎了口氣:“你怎麽和李淮山一樣,到了地底下話就格外多?我記得上次在舊貨店見到你的時候,你不是這樣的。”


    吳林聳了聳肩,也沒再多言語,隻是慢慢攤開身子,四仰八叉地躺在地上。


    剛才俯在地上爬行的時候,他身上肯定也有很多地方被碎磚割破了,剛才絮絮叨叨地跟我說話,完全就是憋著疼裝硬漢。


    我將鑲進腹部的幾塊碎磚片全都拔了出來,也長出一口氣,攤開身子躺在了地上。


    在這黑暗的大空間裏跋涉這麽久,就算我和吳林的恢複能力再強,也必須停下來休整一下了,順便也讓那根快速壓垮的神經稍微鬆弛一下。


    過了一陣子,吳林突然開口說了句:“如果咱們能活著出去,別告訴別人你見過我。”


    陰寒、冷毅,他說出這句話的時候,語氣中都充滿了這兩種氣息,一如我在舊貨店見到他時的樣子。


    我衝他笑了笑,他閉著眼睛,沒看到我給他的迴應。


    在這之後,我和吳林就雙雙陷入了徹底的沉默,他閉著眼睛休息,我關了手電,讓自己完全沉浸在無邊的黑暗中,腦子裏思考著二爺、包有用,還有吳林說的話。


    也許他們是對的,我確實一直在壓抑自己,自從我發現自己一遇到解決不了的事就會狂暴以後,我就一直在用盡全力控製自己,生怕心中的那隻惡魔出現在世人麵前。


    我怕別人說我魯莽,怕別人說我沒教養,也怕別人認為得我是一個極具攻擊性的人,活到這麽大,盡管我自己從來沒有承認過,可我確實一直在別人眼裏活著。


    即便後來我學會掌控自己的煞氣,又在冰室中激發出了真行,可我大部分時候依然如此。


    當壓抑成了一種常態,當取悅他人成為活著的價值,我就真的變成了一個自己不認識的人,而且我以為這個人才是真正的我。


    我知道這樣說有點繞口,可事實如此。


    在這無邊的黑暗中,時間好像都被無限拉長了,我反複想著這些事,明明應該過了很久,可在我看來,吳林好像才剛躺下幾秒鍾而已。


    正打算朝吳林那邊瞥上一眼,他那邊突然傳來“哢”的一聲脆響。


    那是他支撐著地麵坐起身來的時候,肩膀發出的聲音,看樣子他躺得太久,肩胛骨已經僵了。


    我本想開口說話,他卻順著我的唿吸聲找到了我的位置,並快速伸手,在我的胳膊上抓了一下。


    這一下他用得力氣非常大,我立即意識到情況不對,瞬間將神經崩了起來。


    吳林抓著我胳膊,一點一點地挪到了我跟前,我豎著耳朵,一直聆聽著他那邊傳來的聲音。


    “有東西。”


    他湊過來以後,用極小的聲音說了這麽三個字,隨後我就聽到他擺弄手電的聲音。


    我知道他的意思,也抓住手電,緊盯著前方的黑暗。


    四周都是不見底的黑暗,我什麽都感覺不到,隻能聽到自己和吳林喘氣的聲音。


    直到兩三分鍾以後,我突然感覺到正對右手的方向有一股極重的陰氣快速朝我襲來,那股陰氣不但精粹無比,而且還帶著一道讓人心煩意亂的怪異氣息。


    是兇神!


    我心裏一緊,立刻使出定神術。


    大炁流沙,在黑暗中不斷穿梭的各種炁場勾勒出了方圓數百米內所有的東西。


    地上的掌心磚、磚與磚之間的縫隙,還有那寬大無比的天頂,全都在我的眼前浮現出來。


    在距離我大約一百米的位置,快速浮現出了一個女人的身影,她似乎穿著很長的袍子,散開的頭發和流竄的炁場一起肆意飄動,但她隻出現了極短暫的一瞬間,沒等大炁的流沙勾勒出她具體的長相,她就在我眼前消失了。


    與此同時,我感覺到身側出現了亮光。


    是吳林打開了手電,我下意識地轉過頭,朝著光束所指的方向望去。


    在黑暗和燈光的交匯處,也短暫出現了一個細長的身影,這個影子不但真實呈現在了我的視網膜上,也通過大炁流沙的勾勒,直接映在了我的腦海中。


    但和剛才那個忽現忽隱的女人一樣,這個身也隻在短暫的一瞬間現了現形,下一個瞬間,它就徹底消失了。


    吳林的手電不知道是沒電了還是燈泡爆了,竟然也不早不晚地滅了。


    周圍隻剩下無邊的黑暗,以及那些如同流沙般快速竄動的炁場。


    我散了定身術,打開手電,也朝著剛才那個身影出現的位置照了照,它確實消失了,之前他站立的地方也隻剩下一大片被光照亮的掌心磚。


    其實這才是最怪異的地方,不久前才消失的那塊地竟然重新出現我的麵前,而且和吳林說的一樣,地麵上的洞口已經全部消失。


    這時吳林又打開手電,毫無章法地朝著四麵八方掃光。


    我對他說:“已經走了。”


    “我知道。”吳林的語氣中帶著幾分煩躁,他一邊說著話,一邊繼續晃動手電,讓光束胡亂搖動了一陣子。


    等他稍微安靜下來了,我又對他說:“剛才兇神也來了。”


    吳林的迴答還是那三個字:“我知道。”


    現在的吳林好像變得很狂躁,我怕再說話會激怒他,就沒再囉嗦。


    這家夥簡直是個定時炸彈,你根本不知道他什麽時候會變成什麽樣子。


    不過不管怎麽說,他還算是一個比較可信的人,現在我不關心他又變成了誰,我關心的是,兇神和那個細長的身影為什麽會突然出現,又突然消失。


    他們到底在打什麽樣的算盤?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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