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時我入行不深,以為行當裏的人都該是非佛即道,直到我和行當裏的人接觸多了才知道,其實在我們這個行當裏,無神論者並不在少數。


    就拿老仉家來說,我們的術法傳承來自道教,但信祖師不信神明,因為在仉家人看來,不管什麽樣的宗門教派,其神話體係都是在創立之後慢慢形成的,而所謂的神明,都是信仰的具象化,它們隻是一種精神寄托,實際上並不存在。


    我記得老左在幾年前說過一句話,他說,他們寄魂莊信命,也相信天道循環,但並不確定世上有沒有神仙,如果這世界上真有神明,真的有陰曹地府,為什麽還有這麽多鬼物和邪屍遊蕩於人間?


    其實我也忘了他那番話具體是怎麽說的了,他自己也忘了,不過大概就是這麽個意思。


    二爺和老得那場爭論沒有得出任何實質性的結果,老得似乎一心想要向二爺證明陰曹地府的存在,可二爺無論如何都不信。


    那天晚上,老得有點泄氣,二爺也是一副心煩意亂的樣子。


    我知道,從那天晚上開始,二爺心裏有什麽東西被打碎了,我也一樣。


    如果說孫傳勝讓我改變了對這個世界的看法,那麽今天晚上的經曆,則在我的人生中投下了一顆種子。


    當它現在心中成長為竄天大樹的時候,我的整個生命都將被徹底顛覆。


    老得迴到小木屋的第二個小時,大偉和金向前也迴來了,我也是後來聽大偉說,老得帶著他們離開林場以後,就到了附近的一座小山頭上。


    老得在那裏布置了法陣,超度了老林子裏的鬼混野鬼。


    我記得二爺說過,老得的傳承來自道家,過去我以為,隻有佛家的人才能超度亡靈,沒想到道家也能。


    第二天一早,我們草草吃過早飯,二爺就帶著我進了林子深處,開始傳我摧骨手和牙拆八式。


    實話實說,二爺並不算是一個稱職的好老師,他是個很矛盾的人,一方麵,他囑咐我不管是練功夫還是修煉術法,都要循序漸進,不能太過激進。可另一方麵,他又總想讓我快速成長起來,甚至不惜揠苗助長。


    僅一個上午,二爺就把摧骨手和牙拆八式的套路、經意全都傳授給我,這兩套拳路的招式都很簡單,二爺演練了四五遍我就能記個大概,難的是經意,他反反複複將兩套經意說了很多遍,但其中的大部分內容我都無法消化,他也不做過多的解釋,隻是讓我自行領悟。


    “實踐出真知。”,這是二爺說得最多的一句話,他告訴我,如果我想將兩種拳路融會貫通,就必須經曆實戰。


    從零六年的那個十月到現在,這兩套拳路我已經練了十年,不能說爐火純青,但也能算得上融會貫通了。


    畢竟是自家絕學,對於這兩套拳,我原本並不打算過多地提及,可老左堅決不同意,他說,如果我們不對摧骨手和牙拆八式進行一次概括式的闡述,每次寫到我和人交手的橋段,都會出現難以逾越的瓶頸。


    他所考慮的,是怎樣寫出一個好故事,而我要考慮的,則是如何保護自己的傳承。


    老左的口才很好,每次出現分歧,他都能耐心地說服我。


    他告訴我,即便不能把傳承中的東西全都說出來,至少也要做一個不疼不癢的概括,並囑咐我,以後不要再藏著掖著,我的經曆、我對一些事的感受,以及那些不外傳的傳承,都可以說出來,他會酌情幫我整理成合理的文字,即不泄露太多的秘密,又能讓看書的人接受。


    我相信老左有這個能力,也相信他的為人,經過大半個上午的心理掙紮,我最終還是接受了他的提議。


    我決定敞開心扉,把心裏的話都說出來,我覺得老左是對的,有些事,如果我現在不說,也許再過十年,它們就會被徹底忘卻。


    先說說摧骨手吧,它是老仉家最經典的一套拳法,也是牙拆八式的基礎。


    二爺在傳我這套拳的時候,曾說過十個字:“出手不見紅,逢骨必催之。”,而這十個字,也正是摧骨手最大的特點。


    所謂催骨,就是一旦施展出來,對手必然是傷筋動骨的重傷,但從外表上看,卻沒有皮肉上的外傷,甚至被擊中的地方也不會出現淤青。


    也許是天命使然,在老仉家,每隔兩代人,就會出現一個能練摧骨手的後輩,如今放眼整個仉家,能施展這套拳的,就隻有我和二爺。


    修習這套拳法,需要極為強悍的身體素質,因為摧骨手本來就是一路“殺敵一千自損八百”的拳法,你傷敵,自己也會受傷,如果沒有超強的體質,即便練了這套拳,一年之內也隻能施展一兩次,如果像我和二爺這樣逢敵必用摧骨手,用不了半年就會因為經絡錯位導致癱瘓,下半輩子注定和輪椅相依為命。


    摧骨手在施展的時候,力分三段,一收、一發、一震。修習者需要長年對渾身的骨骼和肌肉進行淬煉,不發力時韌性十足,發力的時候要硬如鋼錐,無堅不摧。身體的每一個部位,都要成為催命的利器。


    一收,就是當身體觸碰到對方的時候,靠腳步、身法或者肌肉收縮,讓體表和對方拉開一寸左右的距離。


    一發,就是瞬間將力量集中在一點,衝擊對手,發力的方式類似於崩拳,別家的拳法大多是一寸長一寸強,一寸短一寸險,摧骨手則完全相反,寸短寸強,寸長寸險,究其原委,就是因為摧骨手中有一份震勁。


    一震,是三段發力的最後一段,所謂的震,就是當拳腿或者身體的其他部位接觸到對方以後,反複收發力量,形成震勁,隔著皮膚和肌肉將對方的骨頭催斷。


    聽二爺說,摧骨手在早年的時候其實是一套柔拳,可不知怎麽,傳著傳著就變成了現在的樣子,老拳譜上說,這套拳講究的是以柔克剛、後發先至,可新拳譜上又說,這是一套盡走剛猛路數的拳法,講究料敵先機、先發先至、搶占先機。


    在施展摧骨手的時候,出手的速度必須限製在零點一秒之內,讓對手沒有反應的時間。


    而為了讓我的出手速度足夠快,二爺在訓練我的時候,要求我在一秒鍾之內打出十二次重拳,以這麽快的速度全力出拳,經常導致我的肩部肌肉大麵積撕裂。


    等我的身體漸漸適應了這種強度以後,接下來就是實戰訓練了,二爺說過,我在出手的時候,必須達到“心、神合一,氣、勁合一”的境界,隻要心念一動,必然要擊中對方,而要達到這樣的境界,隻能依靠實戰才激發我的戰鬥本能。


    除了強製快速揮拳和實戰,二爺為了讓我在短期內學會摧骨手,還特意準備了另外兩種訓練:硬擊和軟擊。


    硬擊,就是用沒有任何保護的拳頭打碎實心磁卵,這種磁卵是用特殊的磁粉熔煉而成的,硬度非常高,我第一次擊打這東西的時候,右手的無名指和左手食指同時骨折,十指連心啊,那感覺,簡直痛不欲生。


    而軟擊,就是戴著30盎司的超大拳套擊打用層層海綿包裹起來的磁卵,重量級拳擊運動員戴的拳套一般不超過20盎司,30盎司的手套戴在手上,就像是手腕上裹了兩個排球一樣。


    二爺之所以設計這樣的訓練,是為了讓我學會在拳壓被分散的情況下提升震勁的威力,被海綿層層包裹的磁卵一旦被打破,摧骨手就算是入門了。


    再簡單說一下摧骨手中的三種固定招式。


    這種拳法的在發力上可以說是精雕細琢,可如果論招式,就顯得比較粗糙了,或者說,摧骨手中的招式,僅僅是一種概念性的東西,算不上具體的拳法套路。


    摧骨手三式,分別是立地式、起躍式和錐式。


    立地式,說白了就是雙腳踩在地麵上發力,腳蹬地,力走全身,將全身力氣集中在一點爆發出來。


    起躍式則是騰空而起,在下落的瞬間發力,用自身的力量和重量壓製對手,自身的力量越大、重量越大,威力也就越大。


    而錐式,則是在貼身戰鬥的時候,以肉為錐,靠肌肉的收縮施展震勁,從而摧毀對手。


    說完了摧骨手,牙拆八式就很容易概括了,因為這套拳路的發力方式和摧骨手同出一轍,唯一不同的是,牙拆八式可配合檮牙來施展。


    牙拆八式分為上四拆和下四拆。


    上四拆:走、摔、鑽、砸。


    下四拆:走、鎖、鑽、掃。


    走,就是探肘走臂,先用肘部攻擊、壓製對方,破壞對方的中線防禦,再出手攻擊中線。


    所謂摔,就是各種摔法,二爺在這套拳路裏糅合了蒙古摔跤的一些技術,並配合摧骨手的發力方式進行了大幅度的改良。


    再說上四拆中的鑽,你可以將這個“鑽”字理解為刁鑽的鑽,這是牙拆八式中唯一脫離了摧骨手的技法,也是最不常用的一門技法,因為它專打對手命門,很容易鬧出人命,出手時候講究出其不意,從對手的視覺盲角發起衝擊,一擊斃命。


    至於砸,這個就很容易理解了,這門技法和摧骨手的起躍式幾乎是一樣的,隻不過在施展的時候不需要爆發全力,但要求更快、更準,說白了就是犧牲力道來換取速度。


    下四拆中的走和上四拆一樣,衝膝走腿,用膝蓋破防,腳尖傷敵。


    鎖也是摔的變種,摔是將對手撩到半空,再奮力砸在地上,而鎖則是將對手壓在地上,手腳並用,將對手的關節鎖住。


    下四拆和上四拆中的鑽是一模一樣的,隻不過一個用拳一個用腳。


    掃,可以粗略地理解為掃堂腿,就是用下肢力量破壞對手的平衡。二爺說,低掃在實戰中是非常重要的技能,不過我平時很少用低掃,應該說很少用腿,拳頭反而用得多一些。


    其實明眼人應該看出來了,二爺的這套牙拆八式,處處針對對手的防禦,聯想到牙拆八式是二爺在和柴宗遠交手之後創出來的,所以我想,柴宗遠一定是個防禦方麵的高手,而上四拆中的“砸”,更是不惜犧牲力量來換取更快的速度,他的身法和出手的速度,一定也比二爺更快。


    雖說二爺口口聲聲說,摧骨手和牙拆八式是兩套硬碰硬的剛猛拳術,但在我看來,它們不像是拳術,更像是兩種粗糙的武學體係,盡管粗糙,但確實非常實用。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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