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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一直覺得自己睡相很壞,因此很擔心會把夏月樓踢下chuang,睡了幾晚後發現是自己多慮了,她的睡相比我更壞。


    連著好幾日清晨,我都是在地上醒來的,幹脆把chuang鋪讓給她,自己睡軟榻去。


    自她一來,衛真也越發不老實了,每日在那比劃招式強拉著給她看。他腦子雖然不行了,可一身武藝還在,那日一招橫劈將打水的井桶給劈成了碎末,被我狠狠罵了一頓後,第二日不知悔改,又把廚房的水缸給砸了個徹底,隻為給夏月樓賣弄一番。


    我著實應該慶幸他終於把視線從我這個“娘親”身上轉移了,但所謂紅顏禍水,當兩個傻子湊在一起,其中一個武藝頗高,對另外一個幾乎到了言聽計從的地步時,那真是相當可怕。陳升還希望我為他開竅心智,我得先擔心自己會不會被他開瓢腦門了。


    這日庭院陽光很好,風清雲白,湘竹在跟春曼學編竹籃,衛真和夏月樓蹲在角落對著一堆小玩偶竊竊私語,我趴在石桌上研究一張五鬼陣圖,偶爾抬頭跟春曼她們閑聊幾句。


    聊著聊著,湘竹無意中提起落雨街口的小道場搭了個戲台子,請了白虹戲班,那花旦唱的極好,聲腔珠圓玉潤,體態婀娜柔軟,名聲很響。


    夏月樓頗有興致的迴頭,嗬嗬笑了兩聲:“唱戲嗎,唱戲好好玩的!”


    衛真一聽就來勁了:“那哥哥帶你去看!”說完一把扔掉手裏的小玩偶,猛地背起夏月樓,像箭一樣朝外奔去。


    “……”


    我頓時愣了,這傻子也太雷厲風行了,問題是他認識路麽,他準備去哪?


    我慌忙扔下圖譜:“快追!”


    長街熙熙攘攘,行人川流不息,四下張望後我們極快分工,我循著雋秀路往聽雨道跑去,春曼跑向默香道,落雨街口歸湘竹。


    我邊跑邊打聽詢問,路邊一個賣菜的小販伸手指向柳清湖:“看到了,興衝衝的往那邊去了。”


    聽到興衝衝三個字,我雙眼翻黑,擦了把冷汗連連道謝。


    柳清湖畔同往日一樣人頭攢動,沸反盈天,一眼望去全是密密麻麻的人群。我爬上一處高坡四下瞭望,目光不經意的瞥到了遠處的暖春閣,古雅的樓宇翻飛著蒼青色的帷幔,恍若陳素顏淡若煙雲的衣袂,我心裏不由泛出了一絲心酸。


    肩上猛的被人一拍:“好巧!”


    我迴頭,是半臉胡子。


    他咧嘴一笑,白牙燦爛:“在這做什麽?”


    我斂迴思緒,忙道:“胡子大哥,我現在沒空跟你客套,你不忙的話幫我尋個人如何?”


    “什麽人?”


    我把衛真和夏月樓的身形特征大概說了一下,再把他們今日的著裝打扮也迴憶了一遍,半臉胡子點頭:“行,沒問題。”他腳尖一點,整個人就淩空飛走了,輕功竟這麽好。


    我又掃了幾圈,再三確定衛真和夏月樓沒有在這後,從磐石跳下,往半臉胡子的反方向跑去。


    這一跑就碰上了眼熟的老地方,翠疊煙柳。


    當初我還覺得它繽紛漂亮,神秘好玩,現在我看到它就覺得討厭。本想無視它徑直往前跑,可就是忍不住迴頭多看它幾眼,結果又瞥到了令我發怒的一幕。


    我知道楊修夷每日會去很多地方溜達,聽說書,聽小曲,看花戲,逛書市,淘海貨,賞古董……他多金多才,容貌俊朗,去到哪裏都倍受歡迎。可我最不喜歡看到的就是他出現在翠疊煙柳,還和清嬋一起。


    他們又站在了那日的楊柳下,又是清風拂袍,又是一對璧人。男的俊美無雙,挺拔軒昂,女的明豔動人,嫋嫋娉婷,任誰經過他們都會忍不住再三迴眸,這樣一對絕配,堪稱天作之合。


    但我卻看得火大,牙齒快要把下唇給咬破掉。如果我打得過楊修夷,我一定衝上去在他背上綁塊石頭,再把他狠狠的推到湖裏。然後把清嬋嫁給街角的禿頭阿三,每天在禿頭阿三麵前講她壞話,讓禿頭阿三天天迴去施家暴。


    雖然很惡毒,但我就是氣,一瞧見清嬋微微低首麵向楊修夷站著,臉色粉嫩,瑩白婉約,若似小媳婦的嬌羞模樣,我就想趕緊拉著禿頭阿三帶上一群小地痞來搶親。


    反正她也不是什麽良家婦女,哼!


    憤憤的轉迴身去,有句話叫愛屋及烏,反過來便是厭屋及烏,我這麽討厭清嬋,真是不想理楊修夷了。


    將聽雨道從頭到尾走了個底朝天,我繞到了落雨街。因為搭了個戲台子,這邊空前熱鬧,現在沒有開戲,許多小孩子踩著觀眾坐的木長凳跳上跳下,一頓瞎鬧。所有小販齊齊高聲吆喝,豆漿、燒烤、茶葉蛋、米花糕……各類香氣飄滿了道場上空,那邊還有幾個小攤子專門提供遊樂,不時爆出精彩的喝聲。


    恍惚聽到了湘竹的聲音,我迴過頭去,她興奮的衝我揚手:“小姐!這邊!”


    衛真和夏月樓站在她身邊,半臉胡子也在,我忙跑過去,對著衛真的肩膀狠狠捶下一拳:“死小子!竟敢拐著黃花閨女到處亂跑!仔細我把你關到狐狸窩去!”


    半臉胡子迴頭眉梢一揚:“為什麽關狐狸窩?”


    “女狐狸個個騷,不把他玩死才怪!”


    半臉胡子笑了笑,轉過頭去。


    我拎住衛真的耳朵:“以後還敢不敢?”


    他嘟起嘴,頗為義氣的說:“隻要月樓妹妹還想出來玩,我一定會帶她來的。”


    我氣急:“不是不讓你出門!而是你不該說走就走!萬一走丟了或者被人綁了,你讓我扛你的屍體去見陳升麽!”


    他胡言亂語:“月樓妹妹可以吃很多糕點的,反正月樓妹妹開心,我就開心!月樓妹妹,你開心嗎?”


    我:“……”


    這時有人喊了句:“小哥,到你了!”


    衛真忙道:“來啦來啦!”


    我這才發現他在玩一個投標遊戲,他手裏有一堆小石子,他前方一丈處有一隻葫蘆,葫蘆口小的可憐。


    他單眯起眼睛,拋去一粒,沒中,第二粒,仍是沒中,第三粒,第四粒……二十粒拋光了,一粒都沒中。


    他不服輸的跺腳,轉身問春曼要銀子,要了一錢後跑去問那小販又買了二十粒,然後開始輪流排隊。


    我乍舌,看向春曼:“你給了他多少了?”


    她算了算:“差不多六錢了。”


    “你幹嘛慣著他呀?”我豎起眉毛,“楊修夷一個月給你多少月錢?”


    春曼看了湘竹一眼,低聲道:“三兩。”


    “什麽!”我提高了音量,“三兩?他瘋了啊!”


    我時常跟師父四方雲遊,對於底層的雜役丫鬟們的工錢算是有一定的了解。通常客棧的夥計,包吃包住,月錢在三錢左右,也就是三百文。京城的大客棧裏待遇好點,一般有六七錢。再者就是普通人家的丫鬟們,如果簽過賣身契的,那給口飯吃就算不錯了,是沒有月錢的。雇來幹粗活的雜役包吃包住,月錢可能連一錢都沒有。好一點的是貼身丫鬟和隨從們,看主人家的富貴程度。我迄今為止遇到過月錢最高的丫鬟,是陳素顏的那幾個貼身小丫頭,每人每月二兩三錢。我給湘竹原先的月錢是五錢,也算是很高了,最後被我扣到了一錢二十文,但她每個月消耗二一添作五裏的開銷絕對有五六兩銀子了。光為她洗澡買的炭火就差不多有三四兩了。


    如果我沒記錯,楊修夷是花錢把春曼從穆向才手裏買來的,說明當初春曼是簽了賣身契給穆向才了。通常這樣賣身為奴的情況,包吃包住就差不多了,一般是沒有月錢的。但是春曼的月錢居然比陳素顏那幾個小丫鬟都高。而且,春曼現在還沒幹夠一個月呢,楊修夷竟就提前預支月錢了。


    我細細的將春曼打量了一番,她雖沒有湘竹漂亮,卻比我好看許多,而且身姿頗有風韻,豐乳翹臀,除了皮膚粗糙和黑了些,其餘都不算糟。她又踏實又能幹又勤快,為人也仗義,比狡黠的湘竹好上數倍,如果楊修夷看上她,我不會覺得奇怪。


    我忽然想起陳素顏賣的那個關子,她笑眯眯的說:“……楊公子卻不要,非要花錢買下,並說了一句……”


    她當時故意逗我,我也懶得尋根問底,現在一想我便明白了,以楊修夷的心高氣傲,定是想自己花錢買來,再幫她脫掉奴籍。


    左一個清嬋,右一個春曼,他還真是豔福不淺,不過他能看上地位低下的春曼倒說明他還是有些眼光的,至少不是粗鄙的市井俗人,就這一點,跟他同門倒不算丟人。


    我從錢袋裏掏出銀子遞給春曼,不悅道:“你沒事不要慣著衛真了,壞毛病都是慣出來的,他要多少你就給多少麽?”


    她低了低頭,沒再說話。


    我看向隊伍裏的衛真,他一臉嚴正以待的模樣,清澈的瞳孔緊緊的盯著葫蘆口,不斷瞎比劃。我再轉頭看向小販一旁的幾樣禮物,心下了然,問夏月樓:“是不是你看中什麽了?”


    她傻笑道:“衛真哥哥說要把那個香囊送給我。”


    我歎氣,走到衛真旁邊:“我來。”


    他詫異的眨著眼睛:“娘親,你會嗎?”


    “娘親?”半臉胡子瞪大眼睛,“你多大了?”


    我隨意的擺手:“一時解釋不清,懶得解釋。”轉向衛真,“把石頭給我,好好在一旁看著。”


    半臉胡子忽然嘿嘿一笑,湊到我耳邊:“這小販可不是好糊弄的,隔空移物術他看得出來。”未等我有所反應,他拍了拍我的肩,“給我,我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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