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樹說的沒錯。


    望山跑死馬。距離相當遙遠。


    鬼知道遊了多久。


    時間觀念在這兒也不太好使。像是一個鍾頭,又或者更久一點兒。


    數度給鯉魚度陽氣。


    我看周圍那些人也似乎還有餘力,除了孫曉菲。


    潛水和見河早已不見了蹤影。我覺得目力應該早就到了某種高度,應該能看到風景區或者是公路什麽的了。然並無。依然是茫茫森林。這是多好的事兒啊。生態綠化好啊。但我覺得不太可能。要麽就是過濾網那兒的問題,要麽就是千裏藤鈴的陣法。


    所以我腦洞出來的,市區的人若是拿著望遠鏡,看到一群鯉魚飛上天的景觀,也就不可能出現。


    換句話說,我是不是可以理解為,我們現在其實已經不在人世了……所以他老爹說,這是斷頭飯送行酒,其實也沒錯……我……沉思片刻,有些後悔,應該跟家裏再打個電話的。嘛,或許悲觀了些,我應該可以迴去不是?想起老樹的話,隻是祈禱,不是一千年就好。


    不遠了。老樹突然說道。


    這話讓我打了個機靈,瞬間清醒過來。努力去看,肉眼中仍然是一成不變的五十度灰。但靈識裏,就清楚的很了。那光點已經巨大化成排水管道。就像通往江海的巨大排汙管。隻不過排出的不是顏色怪異的汙水,而是汩汩清泉。


    鯉魚們似乎也異常的興奮,開始了衝刺。


    孫曉菲沒有什麽動靜。我覺得她似乎不再皺著眉,但始終禁閉雙眼。我怕她支撐不住睡著了。便將藤條纏了幾圈,緊緊地將她綁在魚身上。她這才睜開眼,對我點點頭,大概是想讓我放心。但眼底的脫力感非常明顯。我便又度了些陽氣過去。讓她再靠近我一些。


    但鯉魚之間畢竟不能靠的太近,就跟自行車賽一樣,太近了就容易撞車。


    曙光,一點點的來臨。我心裏多少釋懷了些。


    但,俗話怎麽說的來著。黎明前的黑暗,暴風雨前的寧靜。都是格外的反差。


    當我覺得勝利在望的時候,異動出現了。


    首先有一條魚似乎脫離了大部隊。我扭頭去看。那是一個不認識的人。他似乎努力在給鯉魚度氣,但速度卻不斷下降。然後那人的驚恐表情立刻映在了我心靈的某處。


    我從來不覺得自己是個好人。也沒有經曆過天災人禍。所以,我不知道自己在死亡麵前的選擇會是如何。我也不知道……當我手裏有個饅頭,剛剛夠我果腹之時,如果再來一個人,我是不是應該給他。如果分給了他,然後天真的想,之後再想辦法,那就是我們都會餓死,或者去經曆一下吃“兩腳羊”的惡心。如果不給,那麽我活他死。或者都給他,我死。


    似乎想了很多。但……我終究好像是個傻子。那人脫手的瞬間,離他最近的孫曉菲身上的藤條,就像不受我控製似的,將陷入昏迷的人綁在了魚背之上。瞬間,我感到自己的速度下降了。嘛……也難怪……兩條綁腿啊。


    不夠三人。老樹沒有波瀾的聲音響起。


    我特麽猜得到……


    無力迴答。隻是抬眼看了一下,感覺終點就在眼前了。


    陽氣不斷的從我身體裏,或者說靈魂裏,靈台上流失。有點像獻血時的感受。身心都是。一鬆一緊的握著拳頭,看著那搖動的小稱上逐漸鼓起的血袋,也看得到胳膊肘裏插著的粗針頭,同樣知道那管子裏流失的都是自己辛苦吃來的精華。一想到這袋子裏的東西或許是被汙染扔掉了,但也或許能救活一條人命。渺小的生命價值裏,有那麽一點點神聖的光輝存在。有一種異樣的心理滿足。通常情況下,這種狀態,叫做高尚。


    道德體製下的結果。


    我……沒有那麽想。隻是在又一個掉隊者出現之後,慣性的去拉了迴來,然後,心底的幕布上,出現了一個大寫的傻x。


    我等著老樹說話,他卻無語。


    又一個……


    我去。orz了。大神們。你們要是不行,別來禍害別人行不。好,算我自作多情了。我猜,你們其實都知道後果是吧,我是自作主張的對吧。坑神啊。


    空了。我知道。自己的存量用盡了。


    為啥不說我?我唿喚老樹。罵醒我啊。讓我舍了他們自己跑啊。


    等來的是一片沉默。


    有點兒困。我心道。


    說起來,是一陣無關痛癢的言辭。實際上,是空乏到脫力。甚至於,我抓住魚鰭的手好像要鬆脫了。然後身上出現了藤條,把我自己也牢牢綁住。雖然我知道,毫無作用。最終結果可能是跟這條魚一起跌落下去。粉身碎骨。然後千年之後,我在一個陌生的環境裏醒來。猶如一具行屍。


    末了,一股力量忽然傳來。我睜開眼。看到一條魚背上發出了金光。那金光順著凝成一條緊繩纏在了我身上。


    頓時明白,是方覺……


    他在幹嘛?一盆冷水似的清醒,我覺得這節奏不太正常。所以問老樹。


    老樹倒是沒有藏著。淡淡道,燃化金身。


    什麽意思,通俗點。


    現在不是解釋功德的時候。總之,你可以理解為,他在消耗自己來幫你。


    等等……嘛,我覺得其實在老樹解釋之前我也是理解的。那麽說,我問老樹。是不是可以這麽說,我的消耗是可以修補的,他的不能恢複。


    可以。


    我去……斷腕麽?壯士。我硬生生清醒過來。一股力量迴到了身上。那是我自己的力量。我知道這力量是哪裏來的。那是靈台上沉澱的泥土,木靈之氣氣化了。


    不阻止我?我冷笑一聲。


    老樹沉默下,反問,有用嗎?


    沒有。我平靜地說到。


    恩。他沒再說話。


    倒是常夏忽然亂入,慌張道。主人可要三思,這些東西來之不易……


    常夏。老樹出言阻止了她。常夏也不再多言。


    男人明白男人。


    木靈之氣和方覺的金光相比,要淡的很多。所以,當我用木靈之氣把金光頂迴去之時,就像一白一金兩端光束在較勁一般。終究,方覺睜開眼,默默的看著我。然後收迴了金光。


    我笑,心說,你既然還有餘力,就不能一點忙不幫啊。然後藤條就纏上了他。


    看著其他有餘力的人,我眨巴眨巴眼。身體裏伸出更多的藤條。不一會兒,十一條魚連在了一起。


    那些被綁的人起初大吃一驚,但隨即大都平靜下來,知道了形勢。幾乎沒有人反抗。當然本來想反抗的人,我也有辦法,藤條纏在能力範圍之外,或者幹脆霸王硬上弓就是。到了這個地步,能有餘力鬥法的,我服你。


    氣息平攤了。但是不夠。方覺看我的眼神說明了一切。


    我嘿嘿笑了一下,算是迴答他。


    沒事兒,我還有存貨。貴重是貴重了些。米飯能果腹,燕窩也行啊。


    木靈之氣自身轉化的陽氣,被度入到鯉魚體內。像強心劑似的,速度陡然加快。是我的錯覺麽,隻覺得這些魚身上似乎發出了淡淡的金光。淡到近乎於無,但還是能夠感知。


    靈台上的泥土像被塞入馬弗爐加熱到600度高溫似的,是有機物的都要氣化了。不斷……減少著質量。


    老樹應該是沒感覺的,常夏怕是要哭了。我忽然想,這些泥土若是一點兒不剩了,它們還能活麽?不行。得快點解決。


    所以,下一刻,魚的速度忽然提高。那排汙管道也巨大化了。便從一個圓形的入口。氣流就是從這裏流出的。


    最後一搏!


    掙紮著往前狂奔。哎咿,本來以為自己已經很強了,現在又覺得弱小了。嘖嘖,真是不能妄自尊大啊。


    幾條魚像從河裏撲騰上岸一樣的飛進了入口。然後,扯著後麵幾條也飛了進來。重重的摔在地上。


    好累啊。睜不開眼睛了。感覺好像是草地。


    到了麽?我問老樹。


    到了。他說。


    那就好。我想睡會兒。我說。


    老樹說,恩。


    “喂。”


    剛要睡著,聽到有人喊我。努力睜眼,以為自己睜開了才發現還閉著。不過終於還是睜開了。我去,瞳孔忽然放大了些。天上那是什麽鬼?一條發青的蛇?哎?那蛇頭上怎麽好像有角?下一刻,我更清醒了一點兒。因為我眼睜睜的看著那蛇一邊兒跟我說話,一邊兒縮小了。


    “你還真是讓人意外啊。”


    那條青蛇慢慢化成人形。終於讓我看清了模樣,謎之少年啊。真讓人意外。


    “你也是。”我張張嘴。


    “意外的傻。”他過來踹了我一腳,“想要全軍覆沒麽?其實隻要能過來三分之一就已經可以了。”


    “剩下的就可以去死了?”我有氣無力的說道。


    “犧牲在所難免。”他冷冷道,“樹語者就是這樣婦人之仁。若是全軍覆沒,才是得不償失。”


    我無法反駁。他說的有道理。


    不過他沒在繼續說什麽。隻是有些驚訝的看著我。


    我也發覺了異樣,覺得自己有點兒飄忽。然後覺得好像有了些力氣。下一刻,覺得自己似乎坐了起來。或者說有人把我服了起來。我隻覺得奇怪。地上躺著的明明是十個人,如果我沒算錯的話。加上我和少年,應該是十二個。那麽是誰扶我起來的?


    “難道是……反哺。”少年喃喃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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