屏住氣息,我看著那些小蟲子逐漸的靠近。數量不多,不超過十隻,我想數清楚,數來數去都有出入,向來是心裏太亂,無法平心靜氣。


    弱小的氣息,到了我跟前兒,並沒有立刻附上來,打了幾個彎兒,終於停在了我身上。


    身前身後都有。


    我知道,也許下一秒,它們就可能會刺破薄薄的樹皮,然後一頭紮進我的肌肉。如果是那樣,我又該如何應付?木靈之氣可以代替陽氣運行,但是能把蠱毒逼出體外麽?我不知道。


    腦子裏閃過了無數種可能。但等我發覺之時,那些蟲子,忽然又從我身上起飛了。然後在我身前身後,無規則的飛翔。我就是再傻也看出來它們的煩躁不安。


    忽然一瞬間,突然朝著來時的方向飛了迴去。


    我緩緩睜開眼,發現升爺正睜著眼睛瞪著我。


    “啪嗒。”


    一聲脆響,打破了我倆之間的對峙,這聲響是馬六兒的茶杯蓋兒,蓋在了茶杯上發出的聲響。不知道他是有意還是無意,馬六兒蓋上茶杯,沒有睬我,扭頭對升爺說:“有人來了。看樣子是胡麻子。”


    黑哥本來在和孫哥嘮嗑,聽到馬六兒這麽說,也直起身說:“我聞到了香味,菜香味兒,餓了!”


    這話聲音還沒落,門外傳來女人咯咯的笑聲,這笑聲頗有些爽中帶媚,那媚卻隻有一絲絲,讓人聽著舒服卻不膩。笑聲止,門就開了。果然是個女人。手裏拎了個食盒。


    我愣了下,心說,這裏也有送外賣的?大老遠的跑村兒裏來……這還不說,送外賣的竟然是個大嫂。這女人四五十歲年紀,我叫阿姨不過分。沒有什麽妝容,素麵朝天,身上也是一副村婦打扮,胳膊上還帶著花布袖套。頭上罩了個絲巾。進了屋才摘下來,齊耳短發,跟五十年代剛解放那時候的樣式差不多。


    “喲!來了新人啊!歡迎歡迎。”那女人說著,就拍了拍我肩膀。跟蝴蝶奶奶揩油不同,這女人拍的多一份嫌疼,少一分曖昧,恰到好處。接著就丟下我,對這黑哥伸出食指,“我當是誰鼻子這麽尖?原來是黑小子。”


    黑哥也低頭算是打了招唿,抬頭見笑:“燕兒姐也在啊,那我算來對了。剛才升爺還想趕我走,現在看,怎麽也得賴著吃完燕兒姐的手藝再走,不然虧死了。你那店裏,排半年也排不上號啊。”


    被稱作燕兒姐的女人哈哈一笑,食指點著黑哥的鼻子:“嘴還是那麽甜,今兒就給你嚐嚐。”說著把那食盒往地上輕輕一放,又對著門外喊:“老胡你快點兒,這一圈兒人等著吃飯呢!”


    “哎,哎。”外麵有人答應。


    不一會兒,一個中等身材的壯碩男人從外麵進來,肩上扛了個袋子,手裏拎了個更大的食盒。


    他把食盒輕輕放在燕兒姐腳下,然後把那麻袋往空床上一放。那木床居然震動了幾下。


    我沒說話,但知道,麻袋分量不輕。


    燕兒姐招唿幾人過來,把那食盒來了。裏麵居然是鑲了金邊兒的碗碟,那精致不亞於星級餐館兒,不過屋裏沒有桌子,燕兒姐就把那些個菜啊,碗兒啊,湯啊,就地擺了一桌席,四大兩熱六冷拚,十二個菜,算大席了。


    胡麻子放下麻袋,抬眼瞅了我一下。那一眼看的時間挺長,把我從上到下打量了個遍。不過什麽話都沒說,席地做了下來。孫哥和升爺坐在地鋪上,其他人都直接往水泥地上一歪,沒怎麽講究。也沒人客套,隻帶燕兒姐說了聲,趕緊的,別冷了。就都動了筷兒。


    我沒坐,燕兒姐看了我一眼,沒多說話,伸出手,掌心朝上,四指並攏,做了一個過來的手勢。我猶豫了下,便過去。黑哥沒招唿我,早就奔上去搶菜吃了。


    燕兒姐把我拉到她跟前兒,給了我副玩筷兒。仔細的打量了下我,然後說:“小帥哥,你是誰家的?”


    叫我小帥哥我不介意,但問我是誰家的,我該怎麽迴答?隻好轉眼看了下黑哥。


    燕兒姐順著我的眼神看過去,輕聲哼笑了下,對著黑哥說:“帶人來也不介紹下,這是場麵兒人該幹的事兒?”


    黑哥聽到燕兒姐這麽說,本來狼吞虎咽的,立刻就停了下來,我猜他怕燕兒姐斷了他的食興。黑哥嘿嘿一笑,對燕兒姐說:“迴血型肉盾!寶貝!”


    這話讓在場所有的人為之一愣,連馬六兒手裏的筷子都在半空頓了一頓。


    燕兒姐更不必說了,吃驚了下,然後看著我,左看看又看看,看了半天,忽然對我道:“聽見了沒?小哥,這人可沒安好心眼兒!這是想拿你擋槍子兒呢!”


    迴血型……肉盾……別說其他人,我也是吃了一驚。黑哥這是從哪個遊戲裏學來的專業術語?肉盾……我就不吐槽了,迴血型……從何而來。


    “燕兒姐,可不帶這麽挑撥離間的,我們兄弟倆可鐵著呢。”黑哥邊往嘴裏塞東西,邊插空搭話。


    燕兒姐也不說話,就這麽看著我。


    我給她看的頭皮發麻,隻好低下頭去夾菜。那菜挺精致,但再精致也是黃豆芽。直到吃到嘴裏我才知道自己錯了。怎麽會這麽好吃!我愣了下,該入口即化的,絲毫沒有渣,該脆的哢嚓響的,也絲毫不打艮。有肉湯的香味兒,卻沒有肉的膩。清清爽爽的一盤兒黃豆芽,我坐在貧村兒的水泥地上,吃到了平生最美味的一道菜。


    見我呆了很久,燕兒姐笑著輕聲道:“味道如何?”


    我迴過神,看著她,心說該怎麽描述?想了想,什麽都沒說,伸出大拇指用力一甩,“讚!絕了!”


    她微微一笑,說:“原來你不是啞巴,行了,吃人嘴短。之後,你可要多多照顧我。”說完她朝我擠擠眼,“以後還有好吃的給你。”


    我微微一怔,心說,這難道是想賄賂我?我何德何能……不過,我沒說什麽,佯裝鎮定,點點頭,繼續夾菜。這裏的每道菜都無法形容的口感。隻能說,此味隻應天上有,人間難得幾迴嚐。


    燕兒姐也沒再多問,更沒有再多關注我。似乎這事兒就到此結束。


    掃光之後,地上也隻剩了盤子和菜湯。胡麻子收了放進食盒。


    清了場兒,馬六兒才過去,把那床上的麻袋往剛才擺席的地方一扔,麻利的解開,往地上一盒撒,裏麵的東西邊滾了出來,滿滿當當半張地鋪,還有些滾到地上,被胡麻子撿起來,扔迴地鋪。


    我看著這滿滿的半床東西,不動聲色,表情放鬆,內心卻波瀾頓現。別的不說,就在我腳邊停下的東西,就讓我心裏難以平靜。心說,這特麽是去盜墓還是去開山?


    這東西說平常也平常,說不平常也絕不平常。雷管兒啊。工業爆破用的火雷管……別問我怎麽知道,跟著陸爽長大,我想不知道都難。這樣的火雷管足足有十幾根兒。


    繩子好幾捆兒,幾把手槍,居然還有微衝。我就不說型號了,意大利佬兒的東西,伊戰上常用的。軍刀,彈匣,壓縮餅幹,對講機,zippo的打火機,護具,手套……能想到的,想不到的,匪夷所思的……統統都有。


    我就看看,不說話。


    但是心裏在嘀咕,洛陽鏟呢?黑驢蹄子呢?黑狗血呢?蠟燭呢?羅盤呢?分金定穴的裝備呢?開棺的東西呢?朱砂呢?符紙呢?通通沒有……這一地的裝備,我看著像是海軍陸戰隊,強行登陸敢死小分隊的……一點兒也沒有土夫子的意思可言。


    馬六兒倒幹淨了,指著地上的東西道:“姬家的就不管他們了,這裏的東西,你們自己選,各取所需。沒有的,自帶,或者跟胡麻子說,讓他去搞。還有幾天時間,不急。”


    黑哥彎下身,翻了翻,拽出一把刀遞給我,“呐,你慣用的,收好。”


    我看了他一眼,接過來,把九五軍刺貼在掌心,正反看了看。心裏五味翻騰……什麽時候,這種東西成了我慣用的了……沒看多久,反手將刀別再腰上,待會兒在打綁腿吧。


    黑哥隨便翻騰著,一會兒扔我捆繩子,一會兒又扔給我個打火機,最後撿起把微衝,扔給我。然後朝了我笑了笑。


    我接過他丟來的微衝,心說,這貨笑的這麽燦爛,明明知道我不會用。從來沒用過。


    不管怎麽說,我越來越覺得自己上了黑船了。這些東西都不該在這裏出現,因為它根本不合法!而我,硬生生從一個三好學生,五好青年,優秀學生幹部,徹底淪落到了現在的地步。跟一群不正常的瘋子鬥心眼兒,還要去幹那不見天日的勾當。肖喆啊肖喆,你墮落了!


    我正惆悵,互聽馬六兒又說:“路已經通了,今晚想去踩踩點兒的,十點出發,三點迴。”說完,看了看黑哥。


    黑哥隻是笑,並不答話。


    “我去。”


    說話的是燕兒姐,她說完這話馬六點點頭,然後對黑哥說:“你倆也剛來,一起去吧。”


    倆……顯然也包括我了。黑哥笑笑:“我正有此意。”


    馬六沒表態,隻是應聲道:“行了,別到處亂走,那車待會兒讓麻子開出去停外邊兒,你倆就在東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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