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人不是別人。正是天山車隊的一員,馬六兒。


    一時間沒什麽印象。若不是他跟楚老爺子走的很近,隻怕我不會記住這個扔到人堆裏就記不住臉的老頭。年紀也得小七十了,自然是目測。我現在的辨識能力被一群非人類搞的一塌糊塗,也就隻能按照正常人的值去估算。


    之前,我對這人的印象就是低調。也沒什麽表情,也不多話,就是楚老爺子的貼身跟班兒。楚老爺子就喚他六兒,別人敬的就稱唿一聲六爺。所以我覺得黑哥叫他六哥,總覺得在給自己長輩兒。不過馬六兒也不在乎。


    但從他冷眼看我那一刻起,我就知道,這人也是個手黑的。因為就那一眼,若是黑哥不解釋的讓他舒坦,我就可能會橫著離開。


    但黑哥的解釋也太扯了,我哪裏能有本事去保住所有人的命……除非……我略微一想,除非黑哥指的不是我,而是老樹……千年樹精,說的是什麽?靈根!根在哪裏?地底下。所以說,這地下的世界,是老樹的老家。所以這麽一想,我倒是覺得也對。然後跟馬六兒對視的眼神兒也不那麽虛了。


    我這一自信。馬六兒倒迷茫了。估計心裏會想,這麽個小嫩崽子,憑什麽有自信?不過,也可能是黑哥那句話,讓他動了心。


    事實上,我已經知道,黑哥受了詛咒,怕是很難死掉。就算他留下,估計也隻是埋土裏而已,最多算是被囚禁。不過……如果埋地下一百年呢?還不死?!肉不爛還好說,最多嚇嚇人也就開棺出土的那一次。萬一肉爛了……那……嚇人的次數可就是一次接著一次,接好萊塢大片兒的片約都不用帶化妝的。若是肉爛光了呢?那就是一副骨頭架子,還不死,跑到小日本兒,就成了會唱靈歌的布魯克了……


    黑哥自然不知道我這麽想,隻是微微笑著,陪馬六兒一起沉默。隻不過,糾結的是馬六兒而已。


    “你有什麽本事?”馬六兒終於正眼兒跟我說話了,之前一副看我不順眼的模樣。


    我該說什麽?看看黑哥,這貨一點兒表情提示都不給。不是讓我當啞巴麽?不是說該說的話他來說麽?那我說什麽?想了想,既然他不給我提示,或者說沒法給我提示,我覺得踩著別人踩過的石頭過河,勝算似乎最大。所以就迴答:“保你們的命。”這話是黑哥說過的,我說也沒錯吧。不過因為主語是“我”不太合適,就省卻了。


    馬六兒似乎沒想到我會這麽說,這話聽上去很猖狂,但並不是我高調,而是由山神爺爺在,的確應該可以做的到……怔了怔,沉默了片刻,馬六兒從嘴裏取下還剩兩口的煙,站起身,走到我跟前兒,把煙屁股往我嘴裏一塞,說了句:“走。”就真的拍拍屁股走人了。


    我愣了下,黑哥也起身,走到我跟前兒,嘿嘿一笑,把煙從我嘴裏拽出來,自己狠狠的抽了兩口,樂嗬嗬的說:“走吧。”


    過了壟,馬六兒繞過車,連看都沒看一眼,就背著手一隻手,另一隻手拎起路旁的鋤頭,抗肩上,佝僂著往前搖搖晃晃的走。看的我心顫顫的,這樣的人去盜墓……說句不敬的話,是懶得買墓地了麽?也是,墓地如今這麽貴。倒鬥的死在鬥裏,跟王侯富戶擠房子,也不錯。就怕還得交租金,可就苦了。


    要說山東經濟,西不如東,南不如北。並不都適用,但是大趨勢。


    馬六兒在前麵晃晃悠悠的走,速度並不慢。不一會兒就到了村兒裏。村兒不大,十幾戶人家就到頭了。我們來的時候,經過的隔壁村子,比這個要大上太多。發展的也好。不說是二層小樓吧,起碼都是石灰白牆。主路也都鋪了瀝青。反觀馬六兒領我們來的這村兒,也就隻有一家刷了石灰。其他都是磚頭。磚頭也就罷了,還有家房頂上的草都長半米高了,估計是沒人住多時了。路都是土路,一下雨就不說了。我經常走,感觸頗深。


    轉了幾個彎兒,馬六兒在一處院子前停下,說不上破,但也不新。院牆挺高,看不到裏麵的光景。那門是掩著的,馬六兒抬手一推,門兒就應聲而開。沒有招唿我們,馬六兒進門兒,把鋤頭牆邊兒,就進了堂屋。


    黑哥反手把門掩了,給我使個眼色,跟了過去。


    這院子挺大,但空當的很。除了兩棵樹,還有個建議的茅廁,就是散養的雞,滿院子跑。臨到屋門兒才看到門口水池底下,趴了隻土狗。我們進來居然沒叫。我看它的時候,它也抬頭看了我一眼,然後又趴了下去,眼睛盯著我。


    我心說,煤球一個成精的就夠了,這貨不會也成精了吧。或者,隻是看到馬六兒一起來的人不叫……也是有靈性的。


    進了屋門兒,條機,八仙桌,雖然破舊,到也有。抬頭四副屏,梅蘭竹菊,四君子。


    馬六兒看了我們一眼,然後進了西廂,不一會兒,道:“進來吧。”


    黑哥這才大步流星過去。


    我猶豫了下,也跟了過去。


    這裏的房子跟我們那邊兒相似,通用的特點就是,大而空。地兒都足,一間房子說十幾個平方那都是小屋,但空蕩蕩,一張床加個桌子,再有個櫃子椅子,就已經算東西多了。這間屋裏,放了兩張床,還有個地鋪。


    屋裏已經有倆人了。


    我看到這兩人也是一驚,心說,這倒鬥,難不成是老年旅行團?除了馬六兒,還有兩個,年歲都不小了。一個在桌子邊兒上翻書看。一個坐地鋪上靠著牆小憩。


    見我倆進來,這兩人才算打破了寂靜,看書的轉了臉兒,小憩的睜了眼兒。


    黑哥一拱手:“升爺!孫哥!”


    聽這稱唿,我看著黑哥跟二人打招唿。地下坐著那個,黑哥稱唿為升爺,椅子上看書的那個,黑哥叫孫哥。事實上,我覺得哪個孫哥白頭發比升爺還多的多。


    孫哥倒是好說話,也拱手和黑爺打了招唿。


    但是升爺當即就翻了臉,手也沒抬,哼道:“那是個什麽玩意兒?”


    玩意兒?我沒說話,臉表情都沒動過,既不高興也不生氣,就一張標準表情。我知道,升爺這話是在說我。


    黑哥也不生氣,嘿嘿一笑:“好玩意兒。”


    升爺抬眼冷冷的看著黑哥:“別說是他,你來我都有疑問,說!你是公事兒還是私活兒?”


    黑哥絲毫不惱,隻是笑:“公私有什麽區別麽?”


    “要是私活,你留下,他滾。要是公事兒,你倆都滾。”


    氣氛一瞬間凝固。孫哥也不說話,馬六兒更是閑的抽起了煙兒,看熱鬧都懶得看的樣兒。


    黑哥不為所動,仍然一笑:“升爺,這話就不對了。我走,我留,這也不是您一句話的事兒對吧。領頭兒扯旗的人還沒說話呢。”


    升爺聽到這話,倒是沉默了下,抬頭看了一眼馬六兒。馬六兒置身事外,右手食指中指夾著半支煙,食指拇指捏著胖肚瓷茶杯的蓋兒,一邊兒撥一邊兒吹涼,就跟著屋裏隻有他一人似的。升爺悻悻地哼了一聲,不再說話。


    黑哥不動聲色的看了我一眼。


    我心裏一怔,這眼神怎麽著都覺得有點兒不對勁兒。下一刻恍悟,立刻開了靈識,觀察著周遭。乍一看沒什麽不對勁兒,仔細看時,才發現空氣中有些細小的閃光,速度也不快,慢慢悠悠的飄向我。


    什麽東西?我凝神細看,那些小小的閃光也是一些氣息,各自為體。這東西我知道是什麽了。之前我可以隨便開靈識的時候,也到處胡亂觀察過,大到山川,小到蟲蟻。這些個閃光的小點兒,正是蟲蟻之類的氣息。


    不會……是蠱蟲吧。我心裏一緊。看看黑哥,他當什麽都沒發現似的,不再理會升爺,而是過去跟孫哥嘮嗑。擺明了讓我自己對付。


    可是,我哪裏有過跟蠱打交道的經曆?


    想來,若隻是厲鬼氣息,我用樹氣鎧甲封住便罷,它是氣,自然也近不得我身。若是純粹的刀砍也行,我用樹枝封了自己,能擋上幾刀。眼看著那些螢火蟲一般的小點兒飄飄蕩蕩但也不算太慢的向我奔來。隻有……試一試了。


    既然這些蠱蟲有目標,我猜目標是人。那麽我就用偽,先把自己模擬成一棵樹,然後再用樹氣做鎧,之後慢慢的在自己的皮膚之外,從腳底慢慢引出一些樹根,這些樹根攀上我,就在表麵附著生長,衣服掩蓋的地方,鋪滿了一層樹皮。


    聽上去有點兒駭人,但沒有辦法。屋裏的氣氛,如今算是挺和諧的了,升爺沒有直接殺過來,我覺得已經是留足了麵子,這些蟲子,說白了就是來試探的先遣兵,若是我連對付這些蟲子的本事都沒有,就算是被宰了,在馬六兒和升爺看來,最好不過。相反,若我還有點兒本事,處理的漂亮,那馬六兒就算同意我加入,他帶我來這裏,多半也算計到升爺會有這麽一出兒。都是些老薑。


    所以說,說白了。這些個小蟲子就是我的入門資格考試。


    我自然是沒底兒的,所以用了三層保護,一是偽,而是樹氣,三是樹皮。偽是讓蟲子失去目標,樹氣是阻擋氣息的侵入,樹皮自然是擋的物理攻擊。然後,靜靜地等那些蟲子慢慢的飛過來。


    一切都安安靜靜的。


    馬六兒喝著茶,黑哥和孫哥慢條斯理的聊著不著邊際的話。升爺閉著眼睛養神。


    我……安安靜靜的站在門口不遠的地方,閉著眼睛像在休息。


    事實上,我異常的緊張,不知道這樣防禦是否有效,怕中了蠱毒,七竅流血而死,也太難看了點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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