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初一,清晨。


    “砰!”


    書房內的一聲巨響,登時打破賢王府內院的寧靜。


    “你說什麽?”洛天瑾圓瞪二目,死死盯著剛剛從許州趕迴來的謝玄,追問道,“淩瀟瀟派尋衣鄭鬆仁張鬆義去許州刺殺萍兒?”


    “千真萬確。”謝玄重重點頭,“昨夜,我一直暗中跟在尋衣身後,事後又找遠山客棧的夥計細細打聽一番,確定住在二樓左數第七間客房的人本應是雲劍萍。隻因張鬆義行事大意,被騰族長和蕭穀主看出端倪,於是他們將計就計,令唐阿富替換雲劍萍,坐等鄭鬆仁和張鬆義自投羅


    “混賬!”洛天瑾怒不可遏,“我現在便去找淩瀟瀟問個清楚!”


    “府主息怒!”謝玄趕忙阻攔,“既然此事騰族長和蕭穀主皆不追究,而且昨夜也沒有鬧出大亂子,府主又何必與夫人撕破臉?”言罷,謝玄的聲音刻意壓低幾分,提醒道,“畢竟,清風道長不日便會抵達洛陽城。”


    “那也不能由著她的性子胡來?”洛天瑾沉聲道,“今天敢殺萍兒,明日她便敢殺尋衣……”


    言至於此,洛天瑾的腦中陡然閃過一道極為可怕的念頭,聲音戛然而止,臉色瞬間變的難看無比,喃喃自語道:“我明白了!我明白了!”


    “府主明白什麽?”


    “你可知淩瀟瀟為何要殺萍兒?”洛天瑾麵色鐵青,言之鑿鑿,“不是巧合,而是她已經知曉萍兒是我與柔兒的親生骨肉。”


    “什麽?”謝玄大吃一驚,一時沒能反應過來,“府主何出此言?”


    “還記得江一葦之死嗎?”洛天瑾眉頭緊鎖,若有所思,“當初,你我一直懷疑一件事,為何江一葦早不死晚不死,偏偏從華山迴來後被淩瀟瀟滅口?當初我們猜測,江一葦一定知道一個天大的秘密,而淩瀟瀟不想讓我們知道,因此殺人滅口,永除後患。”


    “不錯!”謝玄細細迴憶,“當時,我們以為江一葦腹中的秘密便是私放蕭芷柔一事……”


    “但事實並非如此。”洛天瑾接話道,“真正令淩瀟瀟起殺心的,並不是江一葦私放蕭芷柔,而是江一葦知道蕭芷柔已為我誕下一雙兒女!”


    “這……”洛天瑾的大膽揣測,令謝玄目瞪口呆,半晌不能迴過神來,“細細琢磨,府主言之有理。”


    “在華山時,柔兒為何突然出手幫我?是因為江一葦有求於她。因而他二人在華山的秘密相見,極有可能道出我的一雙兒女至今仍存活於世的消息。之後江一葦一直昏迷不醒,直至迴到賢王府,剛剛蘇醒卻遇到淩瀟瀟,結果……江一葦向淩瀟瀟道出實情,反而被她滅口。”伴隨著洛天瑾的思量,一直縈繞在他內心深處的諸多疑惑漸漸迎刃而解,大有一種豁然開朗之感。


    謝玄眼神一變,忙道:“如此說來,夫人豈非知曉尋衣和萍兒的身世?既然如此,為何她舍近求遠,放著眼前的尋衣不殺,偏偏跑去許州刺殺萍兒?”


    “不!”洛天瑾眉宇凝重,緩緩搖頭,“我猜,淩瀟瀟隻知道我和柔兒有一雙兒女流落在外,卻並不知曉他們的身份。雲追月曾告訴我,柔兒並不想讓我知道孩子的事,因此她也不可能將尋衣和萍兒的底細告訴江一葦。至於江一葦,早在二十多年前便知曉柔兒懷有身孕,因此才動惻隱之心,放她一馬。這麽多年不告訴我,想來是受淩瀟瀟的鉗製。”


    “有道理!”謝玄沉吟道,“在華山時,雲劍萍以雲追月女兒的身份出場,而且深受蕭芷柔偏愛,如果將前因後果串聯起來,不難猜出雲劍萍的真實身份。想必夫人已從旁人口中將武林大會之事打探的一清二楚,因此才會猜破萍兒的身世。”


    “定是如此!”洛天瑾咬牙切齒地說道,“當初加害柔兒已是彌天大罪,如今竟敢謀害我的女兒,更是罪不容恕。淩瀟瀟已經徹底瘋了,多留她一日,便多一分兇險。”


    “話雖如此,但府主坐上武林盟主的寶座尚不足三月,如果此時休妻……難免落人口實,被人冠以‘拋棄糟糠’的罵名。”謝玄憂慮道,“更何況,夫人背後還有一個偌大的武當派替她撐腰。”


    “是啊!”洛天瑾的心情稍稍平複一些,歎息道,“她一定在師父麵前將我罵的體無完膚,否則師父也不會派鄭鬆仁率先趕到賢王府,甚至不顧體麵地幫她刺殺萍兒。”


    “如今,騰族長和蕭穀主已負氣而走。在下以為,他們離開未嚐不是一件好事。”


    “哦?”洛天瑾眉頭一挑,好奇道,“何以見得?”


    “眼下,洛陽城上有蒙古人虎視眈眈,下有招撫欽差蠢蠢欲動,前有八方英雄紛至遝來,後有耶律欽和洵溱寸步不離。再加上躲在暗處的雲追月和伺機而動的夫人,可謂百事交集,亂作一團。”謝玄分析道,“如果此時蕭穀主和騰族長橫插一杠,非但分散府主的精力,而且會徒增諸多變數。因此,在下以為,騰族長和蕭穀主清者自清,不蹚這趟渾水未必是壞事,至少可以明哲保身,性命無虞。”


    聞聽謝玄的解釋,洛天瑾的眼中不禁閃過一抹思量之意,遲疑道:“可如此一來,我與柔兒破鏡重圓便要再拖延一陣……”


    “當務之急,是解決趙元,與尋衣父子相認。”謝玄提醒道,“至於蕭穀主……待大勢既定,府主帶著尋衣親自走一趟江州,有尋衣和萍兒從中牽線搭橋,何愁不能重修於好?”


    “不錯!”洛天瑾神情一稟,連連點頭,“當局者迷,今日確實是我糊塗了,幸好有你及時提醒,否則必然弄巧成拙,橫生枝節。”


    “府主隻是關心則亂,並非糊塗。”謝玄謙遜道,“即便在下不說,待府主心情平複,自然也能想清其中的利弊關鍵。”


    “現下,洛陽城一派混亂,柔兒若向我興師問罪,我反而不知該如何麵對。如此正好,能讓我抽出精力解決眼下的麻煩。”


    “正是。”謝玄思忖道,“依我之見,既然許州之事已無疾而終,夫人和尋衣皆隻字不提,不如府主也佯裝對此事一無所知,以免打草驚蛇,壞了大事。”


    “不錯,如果讓尋衣知道我派人監視他,一定會起疑心。”洛天瑾不可置否道,“一旦起疑,他必會阻止趙元對付我。如此一來,我的計劃將前功盡棄。”


    “府主英明!”


    “砰砰砰!”


    話音未落,緊閉的房門突然被人敲響。


    “何人?”


    “府主,趙大人求見!”門外傳來洛棋的聲音。


    “趙元?”洛天瑾一愣,轉而與謝玄對視一眼,呢喃道,“事到如今,他還來作甚?”


    對此,謝玄同樣是一頭霧水,苦澀搖頭。


    “罷了!過門是客,不能失禮。”洛天瑾朗聲道,“中堂擺茶。”


    “遵命!”


    片刻之後,洛天瑾在謝玄的陪同下來到中堂。


    此刻,洛棋正與趙元有一句沒一句的閑談。


    “洛某有失遠迎,萬望大人恕罪!”


    伴隨著一陣爽朗的笑聲,滿麵春風的洛天瑾拱手朝趙元走來。


    見狀,趙元匆忙起身,笑盈盈地迎上前去,迴禮道:“我與洛府主相見恨晚,已是知己兄弟,斷斷不必見外。”


    “說的好!”


    洛天瑾逢場作戲,主動挽住趙元的手臂,二人親如兄弟般相繼落座。


    “大人今日前來,不知……”


    “趙某今日前來,是專程向洛府主辭行的。”趙元開門見山,“洛府主的心意我已知曉,過慣了無拘無束的逍遙日子,難免對高官厚祿不感興趣,趙某萬分理解。因此,與其留在這裏枉費唇舌,不如早早迴去向朝廷複命,以免皇上等的心急。”


    “辭行?”洛天瑾暗生詫異,“趙大人果真要走?”


    “行李皆已收拾妥當,馬車就在府外候著。”趙元笑道,“與洛府主辭行後,趙某即刻率人出城,直奔臨安。近日多有打擾,實乃皇命在身,不得不為,望洛府主海涵。”


    望著趙元信誓旦旦的模樣,洛天瑾的心中閃過無數念頭,臉上笑容不減,奉茶道:“大人言重了!既是皇命在身,洛某亦不便多留。姑且以茶代酒,權當替大人送行。他日若有機會,在下再與大人把酒言歡,一醉方休。”


    “此番招安失敗,迴去後皇上定然龍顏大怒,趙某這顆人頭能否保住尚未可知,又豈敢奢望日後有機會與洛府主把酒言歡?”


    “洛某乃江湖草莽,實在難登大雅之堂。雖不能為朝廷效命,但骨子裏仍有一顆赤膽忠心。”洛天瑾心知趙元有意賣慘,卻佯裝糊塗,顧左右而言他,“如若蒙人來犯,洛某必當為漢人天下拋灑一腔熱血,九死而無悔!”


    趙元心中鄙夷,但表麵上故作感動,連連點頭道:“有洛府主此言,足矣!天色不早,趙某該啟程了。”


    “大人好走!”


    寒暄作罷,洛天瑾親自將趙元送至府外,並“專程”安排柳尋衣率人護送十八裏,以示誠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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