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陽城南十八裏外,有一座地勢高聳的山坡,坡上林木茂盛,常有燕子搭巢,故而取名“燕子坡”。


    翻過此坡,南下便是一馬平川,因而洛陽百姓相送賓朋,常常以燕子坡為界,路程差不多十八裏。


    以趙元為首的一眾金刀校尉,和以柳尋衣為首的賢王府弟子於正午時分,緩緩來到燕子坡前。


    “送君千裏終須一別,柳執扇和諸位就送到這裏吧!”


    “趙大人,此去臨安千裏迢迢,一路保重!”


    麵對柳尋衣的寒暄,趙元微微一笑,轉而朝燕子坡眺望一眼,感慨道:“來時匆匆,去時匆匆,本官此行有負皇恩,實在是無顏麵對聖上。”


    “許衡淩青,準備酒菜,為各位大人餞行!”


    “遵命!”


    出發前,許衡淩青遵照柳尋衣的吩咐帶上好酒好菜,此刻柳尋衣一聲令下,他們立刻招唿眾弟子搭上桌椅,陳列酒菜。


    望著熙熙攘攘的眾人,趙元朝燕子坡一指,苦笑道:“本官此行,感慨頗多,無奈找不到人訴說心中惆悵。今日要迴去了,是生是死前程未知,仍有一肚子苦悶令我胸中如堵,不吐不快。不知柳執扇可否有閑情逸致,陪我去坡上走走?順便聽本官嘮叨嘮叨。”


    “這”柳尋衣迴望忙著張羅酒菜的許衡等人,稍作遲疑,而後拱手應道:“不如意事常八九,可與人言無二三。幸得大人抬舉,在下恭敬不如從命!”


    “甚好,柳執扇請!”


    “大人請!”


    言罷,二人如閑庭信步一般,優哉遊哉地朝燕子坡走去。


    待走出百米之外,柳尋衣方才放下“黑執扇”的架勢,連忙問道:“侯爺,為何突然離開?”


    “本侯若不離開,洛天瑾如何能放下戒備?”趙元道,“你曾說過,本侯在臨安時,你與秦衛時常能秘密相見。如今本侯到了洛陽城,與你見麵反而難如登天。與其整日在洛天瑾的眼皮子底下心驚膽戰,不如以退為進,如此反倒能輕鬆自在,大膽行事。”


    “原來如此。”


    聽到趙元的解釋,柳尋衣的心中不禁感到一陣莫名的失落。


    “本侯昨夜收到密函,天機閣其餘七位少保率領三百名金刀校尉日夜兼程,飛馬而來,據此已不足二百裏,三日內必到。”趙元臨高遠眺,俯視著坡下吃吃喝喝的眾人,目不斜視地說道,“本侯已經決定,臘月初七夜,替朝廷平叛亂賊。”


    “嘶!”


    趙元此言,猶如一把利劍深深刺進柳尋衣的心窩,令其內心深處油生出一抹前所未有的忐忑,宛若一顆心墜入無盡深淵,空空蕩蕩,惶惶不安。


    雖然早料到會有這一天,但當它真的到來時,柳尋衣仍百感交集,說不出的緊張。


    “侯爺讓我做什麽?”


    “依計行事,你隻需做三件事。其一,設法將賢王府的精銳弟子調離出府。其二,將我們的人馬混入賢王府。其三,將洛天瑾獨自引入我們的埋伏。”趙元一字一句地說道,“此三事順利,大事必成!”


    “如今,各路英雄陸續抵達賢王府,臘月初七當晚府中定然高手如雲,十分熱鬧。”柳尋衣憂慮道,“即便我能調離府中弟子,可其他門派的高手又該如何?”


    “此一節,你無需擔心。”趙元搪塞道,“自有人替我們解決。”


    “侯爺說的是淩瀟瀟?”一提起淩瀟瀟,柳尋衣的心裏便抑製不住地火冒三丈,“此人卑鄙歹毒,斷不可信。侯爺有所不知,前日她騙我去許州刺殺雲劍萍,險些害我丟了性命”


    “正因為她卑鄙歹毒,才更能為我所用。”趙元似乎對許州之事漠不關心,興趣缺缺地擺手道,“尋衣,無論你對淩瀟瀟心存多大仇怨,眼下都要暫時忍耐,因為她是我們成事的關鍵。如今,沒有什麽比除掉洛天瑾更重要!因此,你隻管做好自己的事”


    “不行!”柳尋衣硬著頭皮頂撞道,“此事若不說清,我心裏始終不踏實。恕屬下冒昧,敢請侯爺明示!”


    “你”


    望著態度堅定的柳尋衣,趙元本欲動怒,但又想到眼下的場合,不禁歎息一聲,妥協道:“我可以告訴你,但你必須向我保證,絕不插手此事。”


    趙元越是鄭重其事,柳尋衣的心裏就越不安,凝聲道:“我發誓不幹涉淩瀟瀟行事。”


    “那好吧!”趙元拗不過柳尋衣的堅持,緩緩點頭道,“臘月初七當晚,淩瀟瀟會設法在眾賓客的飯菜中投下蒙汗藥。到時,眾人酣睡不起,自然無人跳出來礙事。”


    “這”


    “雖然淩瀟瀟在洛天瑾的心裏已經失寵,但她畢竟是賢王府的女主人,因此想在飯菜中動些手腳,自是易如反掌。”趙元不顧柳尋衣的反應,徑自說道,“此事本侯早已和淩瀟瀟商議妥當,你不必費心。”


    “淩瀟瀟狡猾陰毒,侯爺與她聯手,定要萬分小心。”柳尋衣心不在焉地輕輕點頭,又道,“即便如此,當夜難保不會有漏網之魚。至少,謝玄鄧長川黃玉郎這些人都是久經江湖的老手,萬一他們”


    “欲成大事,必有風險。唯唯諾諾,隻會自亂陣腳。”趙元打斷道,“當夜,本侯不僅有淩瀟瀟暗中相助,更有十大少保和三百金刀校尉坐鎮,難道還會懼怕一個小小的洛天瑾?尋衣,你出身天機閣,應該對你的同袍有信心,何故長他人誌氣滅自家威風?”


    “是。”


    麵對柳尋衣的憂心忡忡,趙元眉頭一挑,又道:“還有一事,你或許不知。”


    “何事?”


    “當日你私放洵溱一事,各種流言蜚語早已隨風傳至千裏之外的臨安城。”趙元歎道,“如今,朝中已有不少人對你議論紛紛”


    “什麽?”


    柳尋衣心中大驚,雖然他知道私放洵溱必會引來非議,卻萬沒想到此事竟會傳的這麽快,甚至遠在臨安的朝堂上,都有人議論自己的過失。


    直至此刻,柳尋衣終於明白大宋日漸衰亡的根本原因,朝上的大臣們不知憂國憂民,卻整日惦記著排除異己,耍權謀施手段。如此一來,朝堂內鬥不休,真正的忠臣良將又豈有立足之地?


    “不過你放心,丞相已替你將此事壓下,皇上暫不會相信那些胡言亂語。”趙元話裏有話地說道,“不過要證明自己的清白,仍需你親力親為,用事實堵住天下悠悠之口。尋衣,你明不明白本侯的意思?”


    柳尋衣心中淒楚,緩緩點頭:“屬下明白!”


    “隻要你助我除掉洛天瑾,便是平叛的第一大功臣。到時,任何謠言都將不攻自破,更無法動搖你在皇上心中的地位。”趙元鼓勵道,“隻要得到皇上的賞識,你的前程必將無可限量。”


    “是。”


    “從現在到臘月初七,洛陽城內的一切行動由你安排。如我所料不錯,洛天瑾必會派人暗中監視我的去向,因此為掩人耳目,仇寒會假扮本侯,率大隊人馬南下,直至臨安。與此同時,秦衛將秘密潛迴洛陽城,依照你們昔日聯絡的暗號隨時接應。無論你需要任何幫助,盡管開口,本侯一定竭力而為。”趙元懇切道,“切記,萬事小心。”


    “謹遵侯爺之命!”


    “尋衣,本侯對你視若己出,將來在天機閣眾人之中,你的前程必將最為遠大。”趙元伸手搭在柳尋衣的肩頭,和藹道,“如今,勝敗在此一舉,你一定要把握時機,一飛衝天!”


    “遵命”


    此時,在柳尋衣的心中,對加官進爵已然毫無興趣,唯一支撐著他不惜違背自己原則而暗殺洛天瑾的,隻剩三樣東西。


    其一是趙元的養育提拔之恩。其二是朝思暮想的趙馨。其三是多年來灌輸於血肉中的“忠君大義”。


    “我們迴去吧,以免外人生疑。”


    見燕子坡下眾人已酒足飯飽,趙元與心神恍惚的柳尋衣一起走下山坡。


    “柳執扇,告辭!”


    “趙大人慢走!”


    故作一番寒暄,趙元與柳尋衣分道揚鑣,各自率人朝南北而去。


    翻過燕子坡,趙元左右張望一番,而後迅速褪下身上的大氅,交到仇寒手中,低聲道:“你速速換上本侯的衣物,而後坐於馬車內,與眾人一起返迴臨安。切記,沿途不可投宿客棧,爾等要晝夜趕路,以示緊迫。再者,你不要輕易露麵,以免被人看出端倪。”


    仇寒擔憂道:“我們都走了,誰來護佑侯爺的安危?”


    “如今,我越是孑然一身,反而越安全。”趙元輕笑道,“不必多言,盡管依計行事。”


    “遵命!”


    望著依依不舍的仇寒漸行漸遠,秦衛策馬上前,好奇道:“侯爺現在去哪兒?”


    “洛陽城郊有一片亂葬崗,雲追月已恭候多時。”趙元沉吟道,“欲成大事,少不了此人相助。”


    “柳兄可否知道?”


    “他知道的越多,心裏越亂。”趙元緩緩搖頭,“雲追月在江湖上聲名狼藉,柳尋衣性情耿直,如果讓他知道我們和雲追月合作,本侯擔心他會一時衝動,再做出什麽糊塗事。”


    “是啊!”秦衛感慨道,“柳兄跟在洛天瑾身邊出生入死這麽長時間,而且洛天瑾待他不薄,如今要他狠下心腸除掉洛天瑾,確實有些強人所難。”


    “大男兒當忠心貫日,壯誌淩雲,拿得起放得下,不必悲天憫人,望影垂憐。”


    “侯爺息怒,是屬下一時失言。”


    “秦衛,潛迴洛陽城之前,你先飛馬南下,接應天機閣的人馬到燕子坡候命。”趙元叮囑道,“記住,大隊人馬要化整為零,喬裝改扮,千萬不要被來往於此的江湖人察覺到蹊蹺,以免節外生枝。”


    “遵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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