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十八,傍晚。


    河西秦氏遣人向洛天瑾送來一封書信,秦明將在三天後抵達洛陽城。此信令洛天瑾的心裏湧現出一絲不祥之感,於是將眾人召至中堂商議對策。


    “秦明在信上說,此行是專程拜會新晉武林盟主。”洛天瑾雙指夾著書信,目光環顧著眾人,話裏有話地說道,“順便問問‘玄水下卷’失竊一事,我們追查的如何?”


    不知是湊巧,還是故意?當洛天瑾說出最後一句話時,他的目光竟不偏不倚地落在秦苦身上。


    此舉,令迎麵而坐的柳尋衣和洵溱不禁心頭一緊。


    “秦明此行,來者不善。”洛天瑾似笑非笑地說道,“似乎有些……興師問罪的意思。嗬嗬……”


    此刻,眾人對秦明的來意各有揣測,因而麵麵相覷,半晌無人應答。


    “早不來、晚不來,偏偏在這個節骨眼上冒出來,莫非真是巧合?”洛天瑾此言別具深意,惹人浮想聯翩。


    “秦天九剛死不久,秦氏元氣大傷,秦明不會如此大膽。”雁不歸道,“我猜他背後一定有人唆使。”


    “誰?”


    “除了金複羽,我想不出第二個人。”黃玉郎篤定道,“這件事,絕不像表麵看上去那麽簡單。”


    “秦天九死在秦苦手裏,而秦苦又是賢王府的人……”洛天瑾若有所思道,“秦明應該對我恨之入骨,豈能好心拜會?”


    “依我之見,秦明此行無外乎兩個目的。”鄧長川才沉吟道,“要麽追問‘玄水下卷’,要麽替秦天九報仇雪恨。”


    “除此之外,還有另一種可能。”慕容白補充道,“不久前,我們將府主欲劃分‘天地玄黃’四宗級的消息散出去,意在試探各門各派的反應。秦明不請自來,或是對府主將河西秦氏歸入玄宗而不滿,因此上門理論。”


    “秦苦。”洛天瑾對眾人的揣測視而不見,徑自向秦苦問道,“你與秦明同出一脈,對他的了解一定比我們多,因此我想聽聽你的見解。”


    秦苦一愣,臉上漸漸湧現出一抹憤恨之色,鄙夷道:“此人卑鄙無恥,貪婪自私,為達目的不擇手段,什麽喪盡天良的事都做的出來……”


    “等等!”謝玄打斷道,“府主想聽的是見解,而不是牢騷。”


    “這不是牢騷,是實話。”秦苦辯解道,“雁四爺和黃六爺說的不錯,秦明既卑鄙又狡猾,一向喜歡恃強淩弱,絕不會以卵擊石,自不量力。因此,我斷言他沒那麽大的膽子主動找賢王府的麻煩,背後一定有人唆使。至於他的目的……應該不是替秦天九報仇,或反對劃分宗級,而是追問‘玄水下卷’的下落。”


    當秦苦提起“玄水下卷”時,神情中沒有一絲一毫的異樣,宛若此事與他毫不相幹。


    見到這一幕,柳尋衣和洵溱懸著的心,登時踏實許多。


    洵溱擔心秦苦將自己供出來,柳尋衣則擔心洵溱與自己魚死網破,將洛天瑾對她的不滿轉嫁到自己身上。


    因此,他二人都不希望洛天瑾從秦苦身上追查‘玄水下卷’,以免城門失火,殃及池魚。


    麵對秦苦的侃侃而談,洛天瑾饒有興致地問道:“何以見得?”


    “一者,武林大會的規矩清清楚楚,論劍台上的生死各安天命,日後任何人不得挾私報複。秦明不是傻瓜,斷不會冒天下之大不韙,落人口實。”秦苦戲謔道,“秦明與秦天九是一路貨色,二人狼狽為奸,說到底隻是相互利用罷了。因此,秦天九被人千刀萬剮,秦明未必傷心,即便傷心也是兔死狐悲。二者,我們散出劃分宗級的消息,時至今日沒有任何人反對,秦明豈會傻乎乎地冒頭?有道是‘木秀於林,風必摧之’,如此簡單的道理,秦明不可能不知道。”


    “哈哈……”


    秦苦一席話,惹得洛天瑾哈哈大笑,連連點頭。


    “諸位,你們都聽見了?”洛天瑾道,“到底是叔侄一場,看的遠比你們透徹。”


    “府主過獎。”秦苦嘿嘿一笑,又道,“秦明精於算計,既然他敢來洛陽城,一定算準府主不敢動他。隻有一個原因,便是府主理虧,不想落人以柄。至於‘玄水下卷’的事,我也略知一二,因此……”


    “眼下,人丁名冊、推行宗級皆迫在眉睫,忙的不可開交,我沒工夫陪他耽擱。”洛天瑾思量道,“依你之見,我該如何搪塞?”


    “這……”秦苦眉心緊皺,連連咂舌,“最怕的是狗皮膏藥,賴著不走。如果秦明背後有金複羽坐鎮,他們一定有後招。依我之見,與其我們絞盡腦汁地轟他走,不如以靜製動,看看他們究竟想耍什麽花樣。到時,兵來將擋,水來土掩。”


    言至於此,秦苦的臉上展露出一抹壞笑,又道:“當然,如果府主不在乎世俗的眼光,也可以將他亂棍轟走,亦或拒之門外。”


    “放肆,簡直一派胡言!”謝玄沉聲道,“府主是武林盟主,豈能對武林同道棍棒相加?來者是客,我們非但不能將他拒之門外,反而應盡地主之誼,處處以禮相待,如此方能彰顯府主的氣派與度量。”


    “不錯!”雁不歸讚同道,“秦明不是無名之輩,他可是河西秦氏的家主,在江湖中聲望極高。我們若有怠慢,隻怕會惹來天下英雄的口誅筆伐。此舉,對府主的聲譽極為不利。”


    從始至終,洛天瑾的雙眸一直注視著秦苦,似乎望得出神。至於眾人的七嘴八舌,他全然不做反應。


    “府主,你……”


    “艾宓……這幾日表現如何?”未等謝玄發問,洛天瑾突然問道,“可有異常?”


    “此女倒真是世間罕見。”謝玄迴憶起艾宓,不禁搖頭苦笑。


    “哦?此話怎講?”


    “我們遵照府主的意思,將她置於公子的院中,當一個使喚丫頭,並將一切髒活、累活統統交給她,本想借機教訓她一番,讓她知難而退,主動向我們供出有關金複羽的秘密。卻不料,她非但沒有半點哭鬧,反而欣然允諾,即便戴著手銬腳鐐,依舊任勞任怨,勤勤懇懇,將公子院中的一切雜務打理的整整齊齊,幹幹淨淨。夫人見後亦稱讚她踏實細心,並命人將她的枷鎖去掉。”


    “去掉枷鎖?當心她逃跑。”雁不歸提醒道。


    “放心,我們的人晝夜監視,她無處可逃”謝玄笑道,“更何況,她對自己的處境十分清楚,如果擅自出逃,倒黴的一定是她自己。”


    洛天瑾思忖道:“傳命下去,即日起賢王府加強戒備,任何人進出都要反複查驗,我不希望李甲的醜事再度出現。”


    “遵命。”


    “還有,派人去城外盯著。一有秦明的消息,馬上迴來報我。”


    “是。”


    “另外……”


    “報!”


    正當洛天瑾與眾人如火如荼地商議對策時,一道急促的傳報聲陡然自堂外傳來。


    緊接著,一名賢王府弟子手中攥著一隻信鴿,火急火燎地步入中堂,在眾人錯愕的目光下,“噗通”一聲跪倒在洛天瑾麵前。


    見狀,洛天瑾稍作遲疑,忽然眼神一凝,似乎預料到什麽?


    “啟稟府主……”


    “快!將信鴿拿來!”


    伴隨著洛天瑾的一聲催促,謝玄快步衝到弟子身前,不假思索地奪過信鴿,一邊拆下字條,一邊朝洛天瑾走去。


    此刻,堂中眾人無不一臉茫然,群疑滿腹。


    誰也不明白,洛天瑾為何對一隻信鴿如此感興趣?同時他們愈發好奇,信鴿究竟從何而來?何人送寄?信中的內容又是什麽?


    然而,一切疑團隻能憋在心裏,因為洛天瑾根本沒有向他們解釋的意思。


    匆忙接過字條,洛天瑾的心跳急劇加速,臉色愈發緊張,雙手情不自禁地顫抖起來。


    在眾人驚愕而好奇的目光下,洛天瑾顫顫巍巍地打開字條,眉頭緊鎖,定睛觀瞧。


    一瞬間,他的瞳孔驟然緊縮,眼神變的震驚不已。


    疑惑、沉思、驚奇、難以置信……萬千思緒接踵而至,洛天瑾的臉上變顏變色。


    最終,一股難以抑製的滔天之怒,瞬間席卷他的全身。令其渾身顫栗,雙拳緊握,“哢哢”作響。


    洛天瑾如此強烈的反應,登時令不明真相的眾人重足屏息,掩麵失色。


    “府主……”


    “住口!”


    一聲暴喝,洛天瑾驀然起身,右手將字條死死攥成一團,怒不可遏地邁步朝堂外走去。


    見此一幕,眾人紛紛起身相送。但洛天瑾隻字未留,甚至連一個正眼都沒看他們,麵色鐵青地邁著流星大步,頭也不迴地離開中堂。


    “轟隆隆,哢嚓!”


    忽然,天空無端響起一聲炸雷,直將洛陽百姓嚇的膽戰心驚,將賢王府眾人震的神湛骨寒。


    緊接著,狂風驟起,無情肆虐。飛沙走石,天昏地暗。


    夕陽的餘暉眨眼被烏雲遮擋的一絲不剩,天地萬物仿佛在一瞬間變的昏暗無比,直至漆黑如墨。


    這一刻,宛若天塌地陷,末日將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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