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若春和景明,波瀾不驚,上下天光,一碧萬頃。沙鷗翔集,錦鱗遊泳。岸芷汀蘭,鬱鬱青青。而或長煙一空,皓月千裏,浮光躍金,靜影沉璧,漁歌互答,此樂何極!”


    十月初十,上午。洞庭湖畔,秋高氣爽,清風徐徐。


    意氣風發的金複羽憑欄而望,口誦古詞,感慨萬千。


    宋玉、冷依依恭候在旁。另有兩名嬌豔婢女,一人為其撫琴,一人為其斟酒。此情此景盡顯風流,瀟灑恬淡,愜意無比。


    遙望洞庭湖水,金複羽舉杯邀蒼天,又道:“居廟堂之高則憂其民,處江湖之遠則憂其君。是進亦憂,退亦憂。然則何時而樂耶?”


    “金塢主好興致!”


    忽然,一道亮如洪鍾的聲音自樓下響起,登時打斷金複羽的雅興。


    緊接著,在一名金劍塢弟子的引領下,麵色凝重的秦明帶著秦大、秦二、秦三快步登上嶽陽樓。


    “金塢主,別來無恙!”


    “秦府主遠道而來,辛苦了!”麵對秦明的拱手施禮,金複羽報以微笑,轉而向身旁的婢女吩咐道,“替秦府主斟酒。”


    “金塢主,秦某星夜趕奔洞庭湖畔,絕非貪你的一杯酒水。”


    “我明白!”金複羽道,“仍有貴客未到,秦府主稍安勿躁。”


    “哦?”秦明眼泛狐疑,揶揄道,“時至今日,天下除秦某人敢赴閣下之約外,不知誰還有這個膽量?”


    “秦府主此言,未免太小覷我等!”


    話音未落,一道蒼老的聲音陡然自樓下傳來,青城派掌門左弘軒、峨眉派掌門妙安、陸府家主陸庭湘,相繼出現在秦明的視線中。


    彼此寒暄,分而落座,左弘軒環顧幾人,歎道:“看來湘西騰族與蜀中唐門已打算和我們劃清界限,不再來往。”


    “那是!”陸庭湘陰陽怪氣地說道,“騰族長被洛天瑾封為中原武林的副盟主,而今位高權重,自然不願再和我們來往。至於蜀中唐門……近日有一則消息在江湖中傳的沸沸揚揚,不知各位可否聽說?”


    “陸公子說的可是洛天瑾欲將武林各派劃分‘天地玄黃’四宗級之事?”妙安鄙夷道,“簡直荒唐可笑,不知所謂!”


    “無論是不是荒唐,洛天瑾已將蜀中唐門與我們徹底分化。”秦明慍怒道,“如若不然,唐轅豈會拒邀不來?”


    “罷了!”金複羽一邊為他們斟酒,一邊風輕雲淡地笑道,“人各有誌,豈能勉強?既然騰族與唐門選擇明哲保身,我們也不必對他們念念不忘。”


    “金塢主,難道你就眼睜睜地看著洛天瑾在江湖中唿風喚雨,作威作福?”妙安心有不甘地說道,“當初,他在武林大會上說的好聽,什麽‘情同手足’、‘親如一家’,根本是花言巧語,信口開河。如今他如此劃分四大宗級,足見其拉攏盟友,排擠對手的狼子野心。”


    “不錯!”左弘軒麵色鐵青,冷聲道,“青城、峨眉好歹是六大門派之一,即便不能與少林、武當比肩,也應和昆侖、崆峒不相上下。為何他們都能排入地宗,唯獨將青城、峨眉推入玄宗,低人一等?擺明是厚此薄彼,誠心打壓!”


    陸庭湘附和道:“秦氏、陸府又何嚐不是?騰族、唐門何德何能?憑什麽他們位列地宗,而我們卻要淪落玄宗?”


    “夠了!”秦明臉色一沉,不滿道,“一切都是洛天瑾的鬼蜮伎倆,爾等豈能中計?任他自吹自擂,自鳴得意,與我等何幹?莫說玄宗,即便他將秦氏排擠至江湖末流,我也毫不在乎,因為秦某根本不把他放在眼裏!”


    “說的好!”金複羽稱讚道,“其實,洛天瑾的真正目的,我已看的一清二楚。他想用自己擔任武林盟主的三年時間,逐步蠶食各門各派,培植親信勢力,從而令自己變成真正的江湖之主。”


    “他雖是狼子野心,但畢竟是武林盟主。”妙安連連點頭,“縱使我們不忿,也擋不住其他門派向他俯首稱臣。”


    “總而言之,我們絕不能坐以待斃。”左弘軒憤懣道,“今日他敢明目張膽地羞辱我們,若我們無動於衷,明日他豈不是要騎在我們的脖子上拉屎?不行不行!此事我們一定要反對,並且要大張旗鼓的反對!”


    “反對?敢問青城派是否做好與武林盟主為敵的打算?”金複羽不怒反笑,“又是否做好背負異教之名,與整個中原武林抗衡的打算?”


    “這……”左弘軒麵露遲疑,欲言又止。


    “偌大的江湖,我不相信隻有我們幾個反對。”陸庭湘替左弘軒解圍,“我們可以聯合其他門派……”


    “若真能聯合其他門派與洛天瑾為敵,當初在華山時,他根本坐不上武林盟主的位子。”金複羽苦澀搖頭,滿眼無奈,“別的不提,單說少林、武當為其站腳助威,便足以震懾江湖群雄。更何況,還有崆峒、昆侖、騰族、唐門這些聲名顯赫的江湖強勢,以及龍象山、絕情穀這等殺人不眨眼的異教魔頭。其實,將武林諸派劃分宗級,對多數勢力而言是利大於弊。一者,等級嚴明的江湖秩序,日後無人敢恃強淩弱。二者,小門派可借機發展壯大,越級而上,逐步變成一方強勢。最重要的是,規矩由武林盟主欽定,無論大小門派皆要恪守不怠,無疑為眾人吃下一顆定心丸。好比皇帝敕封文武百官,無論其他人是否服氣,都要遵循恭敬,一旦心存不軌,結果隻有死路一條。”


    “這……”金複羽此言,令陸庭湘幾人麵麵相覷,一時不知該如何辯駁。


    “洛天瑾很聰明,深知‘得民心者得天下’的道理。”金複羽眉頭一挑,又道,“而唯一感到憤憤不平,甚至極盡羞辱的,或許隻有今天在座的幾位。”


    “依金塢主所言,難道我們什麽都不做?”左弘軒不悅道,“若是如此,你將我們邀來作甚?”


    “金塢主兵強馬壯,與你相比,洛天瑾根本不值一哂。”妙安躊躇道,“不如……金塢主派出兵馬,剿殺洛天瑾……”


    話音未落,妙安已被金複羽冷漠的眼神驚的心頭一顫,聲音戛然而止。


    “我的兵馬是為謀奪天下而存在,絕不是為解決江湖中的恩恩怨怨。”金複羽的語氣不瘟不火,平淡如水,“為了一個小小的洛天瑾而暴露實力,未免得不償失。”


    “金塢主休要站著說話不腰疼。”秦明心生不滿,故而直言不諱,“秦某無欲無求,隻想奪迴‘玄水下卷’。如今,秦苦搖身一變成為賢王府的副執扇,我想單獨對付他無異於癡人說夢。我有自知之明,秦家根本不是洛天瑾的對手,因此……”


    “秦府主稍安勿躁,我尚未說完。”金複羽將一杯酒水推到秦明麵前,不急不緩地說道,“我將各位請來,正是想和你們一起商議對策,如何阻止洛天瑾蠶食中原武林。實不相瞞,洛天瑾派人火燒鳩摩崖,此仇不報,我坐臥難安!”


    陸庭湘心神一轉,好奇道:“不知金塢主有何良策?”


    “一字計之曰,‘拖’!”金複羽正色道,“實不相瞞,金某已收到風聲,蒙古大汗已下定決心率兵南下,橫掃大宋。如今,蒙古朝廷正在緊鑼密鼓地製定戰略,調集兵馬。相信用不了多久,中原將徹底淪為人間煉獄,覆巢之下無完卵,我們的武林盟主亦將任人魚肉,淪為待宰羔羊。他與蒙古人有隙,再加上又是中原武林之主,勢必樹大招風,蒙古朝廷為免節外生枝,必會率先將其剿殺,以防他一唿百應,為蒙軍南下製造阻礙。到那時,無需我們出手,洛天瑾必將難逃死劫。我猜,他極有可能預感到自己的命運,因此才急不可耐地在中原武林巧立名目,意在鞏固自己的霸權,擴充勢力,以應不時之需。”


    “言之有理!”秦明幾人紛紛麵露沉思,而後連連點頭。


    “如此說來,隻要我們設法拖住洛天瑾蠶食武林的計劃,便有機會反敗為勝?”左弘軒激動道,“卻不知……從何做起?”


    “秦府主心心念念的‘玄水下卷’,正是一個極好的借口。”金複羽笑道,“秦府主可以借此為由,向洛天瑾發難。當初在河西,洛天瑾替少林、潘家出頭,將‘玄水下卷’失竊之事一肩承擔,並在天下英雄麵前親口允諾,此事定會給秦府主一個滿意的交代。時至今日,秦府主可否收到交代?”


    “當然沒有!”


    “如此便是!”金複羽冷笑道,“洛天瑾是武林盟主,滿口仁義道德,遇事喜歡講求名正言順。既然如此,秦府主何不打正旗號,名正言順地向我們的盟主討要交代?”


    “討要交代?”秦明猶豫道,“隻憑秦家的力量,恐怕……”


    “放心!”金複羽安慰道,“河西秦氏向武林盟主討要交代乃名正言順,師出有名。洛天瑾縱使心有不滿,也不敢堂而皇之地刁難你,否則必會觸犯眾怒。我們會在暗中相助,將洛陽城攪的天怒人怨,雞犬不寧。讓其首尾難顧,無暇抽出精力再打他的如意算盤。”


    “好一招緩兵之計!”陸庭湘欽佩道,“如果洛天瑾不能兌現自己的承諾,又有何顏麵推行他的‘宗級’之策?”


    “隻要暫時拖住洛天瑾吞噬武林的計劃,等待時機一到,便是我們大顯身手的時候。”金複羽幽幽地說道,“一旦起兵,整個江山都是我們的囊中之物,又何必在乎一個小小的中原武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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