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下的城市依舊燈火輝煌,喧囂熱鬧。匆匆的人群中,立夏像一抹遊魂般飄蕩在煙雨蒙蒙的濕冷街頭,體會不到陰晴冷暖,感受不到喜怒哀樂,她的心已被徹底掏空。

    立夏垂頭喪氣地邁著艱難的步伐一步一步向前走著,仿佛踩在紮滿了銀晃晃刀尖的漫長道路上,她的腳下像是滲出滾燙的液體,帶著濃鬱的腥鹹氣息,染紅了那些鋒利的邊緣,冷卻、凝結、幹涸,猶如她的眼淚。

    情不自禁地,她的腦海中再次浮現出她剛才在醫院裏的場景——

    “醫生,我是不是內分泌失調了?”立夏以為自己先前在海邊的情況是來了例假,她這才意識到,這次見紅距離上一次已快有三個月,畢竟隔了這麽長時間才來,她難免會懷疑,自己是不是出現了生理期紊亂。

    “蘇小姐,你不是內分泌失調,你這次出血隻是個小意外,幸好是有驚無險,沒有傷到你肚子裏的孩子。”醫生表情嚴肅地囑咐立夏,“為了你肚子裏的孩子,你以後不要再做劇烈的運動,注意保持平和的心情,不能有太大的情緒波動。”

    立夏瞬間怔住,她愕然地從椅子上站了起來,一臉的難以置信,“醫生,你剛才說什麽?我肚子裏的孩子?”

    “對啊,蘇小姐,你已經懷孕快三個月了,難道你不知道嗎?”醫生倒覺得立夏有些莫名其妙。

    雙腿驀地發軟,失去了力量,呆滯的立夏險些癱倒在地,還好醫生及時扶住了她。

    “我已經懷孕快三個月了?為什麽我一點反應也沒有呢?”一切來得太突然,立夏無法接受這個事實,她抓緊醫生的手,一遍遍問她,“醫生,會不會是你診斷錯誤了?

    我如果懷孕了,應該會出現惡心嘔吐,食欲不振,或者想吃酸的等情況,可是這些現象我通通沒有啊。醫生,你說,會不會是你診斷錯誤?會不會?”

    “蘇小姐,我的診斷沒有錯,你的確是懷孕了。”醫生篤定地告訴立夏,“每個人的身體素質不一樣,懷孕期間所表現出來的症狀也就不一樣,程度有輕有緩,因人而異。”

    頃刻間,立夏覺得世界靜止了,蒼茫的天地間,隻剩下她驚慌失措的心跳聲。

    她已記不清當時失魂落魄的自己究竟是如何跌跌撞撞地走出了醫院。

    直到現在,她連唿吸都是痛的。

    立夏緩緩停下腳步,倚在一顆合歡樹下,她低下頭,雙手不由撫上小腹,眼淚簌簌滑落。

    孩子是她和餘恩澤的,上一次她從韓國歸來,同他重逢,那一晚,她和他愛的結晶。

    寶寶,你為何要在這個時候來到這個殘酷的世界?

    現在的你是這麽的渺小和脆弱,躲在媽媽的身體裏悄悄地生長著,完全不知曉外麵的險惡和複雜。

    你知道嗎,一旦你來到了這世上,就要麵對太多生老病死,悲歡離合。

    你本該擁有這世間最完整無缺的愛,一生喜樂無憂,可你卻生來就帶著身不由已的無奈,你沒有選擇。

    寶寶,你是無辜的,你一定恨死了媽媽,一切都是媽媽的錯。

    媽媽不該自私地隻顧貪圖一時的qingyu享受,而不經過你的同意就把你帶到這人間煉獄。

    媽媽狠心拋棄了你的爸爸,媽媽讓你在胎中就失去了屬於你的寶貴的父愛,是媽媽害了你。

    寶寶,媽媽也是逼不得已,媽媽必須要和你的爸爸分開,隻有這樣,你的爸爸才會安全。

    對不起,寶寶。

    對不起!

    媽媽對不起你!

    寶寶,媽媽現在真的很迷茫,也很混亂,請你告訴媽媽,媽媽到底該把你怎麽辦?

    我到底該把你怎麽辦?

    我該怎麽辦?

    傷心難過之時,一朵粉色的合歡花墜落在立夏的手背上,立夏含淚將其捏起,輕輕一吹,花瓣隨風飄散。

    立夏苦澀一笑,忽然想起元代元好問那首《江城子繡香*曲》:

    吐尖絨縷濕胭脂。淡紅滋。豔金絲。畫出春風,人麵小桃枝。看做香奩元未盡,揮一首,斷腸詩。仙家說有瑞雲枝。瑞雲枝。似瓊兒。向道相思,無路莫相思。枉繡合歡花樣子,何日是,合歡時。

    “向道相思,無路莫相思。枉繡合歡花樣子,何日是,合歡時。”說得不也是她麽,多麽應景。也許她這一生也不會同恩澤有合歡的時刻了。

    “立夏,你怎麽會在這裏?”身後突然傳來熟悉的聲音。

    立夏慌忙擦幹臉上的淚水,轉身望向正撐著傘朝她走來的陸躍凡,她麵帶微笑,“躍凡,好巧在這裏碰到你。”

    “立夏,為何不打傘呢?”陸躍凡為立夏撐著傘時撞見立夏的眼睛是紅腫的,不禁擔心地問她:“你怎麽了?是不是哭過?”

    “沒有啊,是眼睛裏剛才進沙子了。”立夏心虛地別過陸躍

    凡的視線,故意揉搓起眼睛。

    “你瞧你提這一大包也不嫌累,”陸躍凡瞧見了立夏掛在手腕上的那個塑料包裹,“我幫你!”他正打算幫她遞著,卻被立夏有意躲閃了一下。

    立夏奇怪的舉動讓陸躍凡有些意外,他的手停在半空中,不經意間,他看到裏麵的瓶瓶罐罐上印出有關安胎的字樣,他驚訝地望著立夏,“立夏,你懷孕了?這些都是醫生剛剛開給你的安胎藥?”

    “是,我懷孕了。”眼看已經瞞不住陸躍凡,立夏隻好如實告訴他。

    陸躍凡先是一怔,心隱隱地痛起來。立夏懷了餘恩澤的骨肉,以後,他和立夏真真切切隻能做普通朋友了。

    臉上的失落轉瞬即逝,陸躍凡溫和地笑著,小心翼翼地扶住立夏,“你現在這身子可金貴著呢,不能做激烈的運動。瞧你瘦的,跟張紙似的,日後,你可要多補補,把肉養出來。”隨後他又困惑起來,“怎麽就你自己?餘恩澤呢?他為什麽不陪你一起去醫院?”

    陸躍凡的話就像一根一根尖銳的細針刺透了立夏的心,眸中淚花閃爍,她咬住抖動不止的唇,強忍著,不讓眼淚滑落,“我和恩澤已經分手了,我馬上就會成為餘佳豪的妻子。”

    “立夏,你開什麽玩笑?”陸躍凡瞪大了眼睛,下意識地後退幾步,“你,你要嫁給餘恩澤的舅舅?”

    立夏沒有抬頭,聲音低沉,“對!我現在是餘佳豪的未婚妻。”

    “怎麽會這樣?”陸躍凡隻覺這一切太不可思議,他走過去,握住立夏的肩膀,讓立夏看著他的眼睛,質疑道,“立夏,你別告訴我,你是為了報答餘佳豪救了蘇伯父,才決定嫁給他的。還是,另有隱情?”

    立夏掙脫開陸躍凡的手,後背對向他,聲音清冷淡漠,“沒有什麽隱情,我就是想嫁給餘佳豪,我想做市長夫人,餘佳豪能給我餘恩澤給不了我的一切。”

    “我不相信,立夏,你根本不是這樣的人!”直覺告訴陸躍凡,立夏是在說謊,她一定有說不出口的苦衷,“理解你的人都知道,你真心愛著的人是餘恩澤,不是餘佳豪。你當真覺得你嫁給餘佳豪會得到幸福嗎?”

    “難道,難道你肚子裏的孩子是餘佳豪的?”陸躍凡竟然產生了這樣可怕的猜測,他不敢相信地盯著立夏。

    立夏麵容平靜,“孩子是我和恩澤的,我與餘佳豪從未發生過肌膚之親。而且,恩澤和餘佳豪根本不知道我懷孕這件事。”

    “

    立夏,難道你一定要嫁給餘佳豪嗎?事情已成定局了麽?真的無法扭轉了嗎?”陸躍凡心疼立夏的處境,卻又無可奈何,“怎麽會變成這樣?為什麽你懷了餘恩澤的孩子,卻要成為餘佳豪的妻子?為什麽!”

    “沒有為什麽,命中注定!”立夏推開擁抱她的陸躍凡,異常冷漠,她警告他,“這件事隻有天知地知,你知我知,我是把你當朋友,信任你才告訴你,如果你敢把我懷孕的事情告訴其他任何人,那我們兩個今後老死不相往來!”

    陸躍凡無力一笑,滿是諷刺,到頭來,立夏既不屬於他,也不屬於餘恩澤。他同餘恩澤都與她有過刻骨銘心的愛戀,最終也都難逃分離的命運。

    是天意麽?是天意讓她闖進他們的生活,成為他們單調乏味的人生裏一抹絢麗而短暫的華彩,他們甘願沉醉其中,癡迷其中,多像一場美妙的夢。

    可夢總有醒來的時候,她從他們的世界裏消失不見,投入別人的懷抱,空留他們在原地遺憾歎息。

    “好,我答應你,我一定替你保守這個秘密。”陸躍凡語氣沉重,目光真誠,“可是你有沒有想過,”陸躍凡甚是擔憂立夏以後的情況,“你的肚子會一天天變大,到時候是瞞不過大家的。萬一餘佳豪知道你懷了餘恩澤的骨肉,你該怎麽辦?”

    是啊,到時候肚子一天天大起來,誰都瞞不住。如果餘佳豪知道她懷了餘恩澤的孩子,他一定會勸她到醫院打掉的,一個男人怎會容忍自己的妻子懷著別的男人的骨肉呢!

    立夏無限愛憐地撫摸著自己的小腹,仿佛她的寶寶正在天真無邪地衝她可愛地笑著,她陷入沉默,不知道自己該怎麽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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