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目光如炬的郭邴勳,張彪知道自己也許能瞞得過陳泊這個對於自己來說還是很陌生的人。但瞞不了郭邴勳自己這位心細如發的老長官,更瞞不了外表大大咧咧,實際上卻是思維極為縝密的楊震。


    張彪丟下手中已經抽完的香煙,又點燃一根,沉默良久才道:“參謀長,這句話是您想問的,還是司令員想要問的?。”


    郭邴勳敲了敲那張用來給他寫遺書的桌子道:“是我要問的,也是司令員要問的。因為我們都不相信,你是那種會被輕易打倒的人。”


    聽完郭邴勳的話,張彪閉上眼睛沉默了好大一會道:“參謀長,你讓人去把陳部長請來吧。這些東西本來我想帶到地下去向張部長解釋,但既然司令員和您都想要知道,今天我就竹筒倒豆子,都說出來。這些東西說出來,我就可以輕鬆下來了。”


    “盡管這些事情我隻想對您一個人說,但您自己一個人聽不好,傳出去對您的影響不好。還是讓那位關內調來的陳部長也來吧,這些事情對他來說,也是一種提示。對他今後的工作有好處。”


    張彪沒有說自己現在還要交待什麽,甚至還提出要軍區社會部長陳泊也來,但郭邴勳卻毫不猶豫派人去將陳泊找來。實際上不用他去找,此刻接到參謀長來見張彪的報告,便趕了過來的陳泊就在外邊。


    反特經驗極為老道的陳泊,早在供詞拿到手的第一時間就已經意識到張彪沒有全說出來。盡管他將自己知道的日偽間諜網都已經如實交代出來,但陳泊感覺這個家夥至少叛變的原因沒有說的那麽輕鬆。


    雖然單單就張彪已經交代的問題,就足夠這個家夥判一百次死刑的了,但陳泊並不甘心。他總覺得這個人還有什麽東西一直隱藏著。從事多年反特工作,經驗異常豐富的陳泊感覺到他一直拒不交代的那些才是最致命的。


    盡管陳泊也采取了多種手段,想要攻破這個家夥的心裏防線。但張彪不是那種特地培養的特工人員,盡管也算心裏素質堅定,但不見得視死如歸,有時候還是很容易撬開嘴巴的。對於像張彪這種久經沙場,心裏素質極好老兵來說,他的那些手段幾乎不起到任何的作用。


    原本陳泊就想請楊震或是郭邴勳見見這個家夥,以突破這個人的最後心裏防線。但無奈之前戰事緊張,無論是楊震也好,還是郭邴勳也好,都根本就抽不出時間來見這個家夥。這次在部隊撤迴興山要塞後,陳泊第一時間找到李延平,希望政委能夠勸一下司令員或是參謀長能來見一麵。


    實際上陳泊更希望來的人是郭邴勳。因為他雖然和郭邴勳接觸不多,但以其多年的特工生涯卻敏銳的感覺出郭邴勳為人雖然表麵看著隨和,但心細如發,處理事情可謂稱得上是滴水不漏。


    平日裏雖然將自己的鋒芒隱藏良好,但眼光中偶爾暴露出銳利的眼神,說明此人並不是外表看起來那麽平和。相對於脾氣略微有些暴躁的司令員來說,參謀長這個人更適合一些。至少在陳泊看來如此。


    所以接到警衛的報告,陳泊立即趕了過來。他並不是懷疑參謀長也參與其中,但他知道,參謀長這次來,肯定能撬開張彪的嘴。讓那些隱藏在他心中的秘密暴露出來。


    見到陳泊進來,張彪狠狠的吸了一口煙,麵色有些痛苦的道:“參謀長、陳部長,你們估計的沒有錯,我叛變不是為了那個女人,更不是為了錢。是因為我染上了鴉片的癮,被他們抓住了把柄。”


    說到這裏,他指了指自己的殘缺不全的身體,苦笑道:“參謀長,群策山一戰我雖然撿迴來一條命,但身體卻殘了。渾身的傷口一到陰天下雨的時候,就疼的厲害。尤其這條腿,裏麵還有三片彈片。別說陰天下雨,就是平常走路都疼的厲害。”


    “衛生處開的那些止疼藥,剛開始還有點作用。可時間一長,每天發的那點止疼片就失去了效應。就算張部長照顧我,每天給我加了量,也隻能維持一會。我想要再加大劑量,可咱們手頭上就那麽一點繳獲的藥品。一場大戰下來,傷員那麽多,那裏都可能緊著我用?”


    “參謀長你也知道,止疼藥裏麵本身就有嗎啡的成分。我長期大劑量服用,不上癮根本就不可能。那時候,我曾想用槍解決掉自己,省的在遭這種生不如死的罪。可轉念一想,我怎麽也得活到打敗小鬼子的那天,現在就死了我實在不甘心。”


    “止疼藥的效力不夠,我就將目光盯上了儲備在後勤部的鴉片等毒品之類的東西上。我知道這些東西隻要吃了就可以止疼。這種毒品一旦吸上很容易上癮我也知道,但我沒有辦法。那種疼實在不是人能忍受的。”


    “咱們部隊占領蘿北、湯原,尤其第一次攻占佳木斯後,收繳了日偽的大批鴉片、嗎啡、海洛因,都存放在後勤部。而我在手術後,因為身體已經致殘,從一線上退下來後,被安置在後勤部一處擔任主管非戰鬥物資保管、運輸的副處長,很容易的便可接觸到這些東西。”


    “剛開始為了止疼,我一次偷著少拿點。我不敢多拿,因為我知道,為了消滅根據地內的毒患,司令員和政委你們幾個對這些鴉片控製的很嚴。如果不是這些東西在部隊外線作戰時候,必要的時候可以當錢用。那些嗎啡衛生處還要當成藥使用,早就銷毀了。”


    “也正因為重視,所以後勤部衛生處幾乎每個月都要清點。我不敢多拿,我怕這件事情一旦暴露出去,我也就完了。可隨著毒癮越來越大,每天偷那麽一點已經不夠用了。我想去外邊的黑市買,手頭又沒有錢。每個月分的那點夥食尾子和津貼,連買一天用量的都不夠。”


    “一次我毒癮發作的時候,被下邊的一個協理員看到了。他是我們第一攻占佳木斯時候入伍的一個小商人,因為打的一手好算盤,被我留在了運輸科。我當時不知道他是日偽特務,隻是因為這個人很激靈,工作上從未讓我操過心,所以我一直對他很器重。”


    “這個家夥知道我染上毒癮,卻無錢購買鴉片後。告訴我他手頭有點錢,加上自己家在蘿北有點關係,能幫我從黑市上弄到便宜一點的貨。我當時隻是以為他想要往上爬,就沒有在意。他先給我弄鴉片,見我的癮越來越大,後來又弄來勁頭更大的海洛因。”


    “六月的一天,他告訴我他手頭也沒有錢了,要想在買貨就得用東西換。他跟我說有幾人是專門來往根據地與日占區幹走私的,想買點武器防身。如果我不想要錢,他們可以提供純正的奉天出的精製海洛因用來交換。”


    “隻要我去後勤部弄上兩支手槍、一百發子彈,就可以換來供我一個月用的貨。還告訴我,這也就是看在我是當兵的麵子上,要換了別人這一倍的價格也弄不出來。一個月的用量,至少得十支手槍,五百發子彈。”


    “他說日軍對我們控製的太嚴了,要想換這些東西,隻能去佳木斯買大煙證,然後去日軍開的煙館去買。貴不說,風險還大。現在整個滿洲國的鴉片生意都控製在關東軍憲兵司令部手中。除了去日軍開設的煙館,別的地方買不到。


    “尤其是我吸食的這種高純度海洛因,除了奉天的日軍開設的秘密工廠,別的地方根本就買不到。關內出的上等煙土,也因為日軍嚴密控製根本就出不了關。要不是鬼子佳木斯的駐軍想撈外快,開辟了從關內走私河南煙土的渠道,從奉天換出的這些貨私下銷售,他們也不可能給我提供貨源。”


    “我當時就感覺出不對,他要是要罐頭、食鹽,甚至西藥我都能認為正常,但要槍支彈藥,這很難說正常。我當時就意識到我上當了,他是這是在毒品控製我。但我真的沒有辦法,毒品這東西一旦染上了,就在也不可能迴頭了。我也曾為了不受他控製,戒了兩天,可真的戒不掉。”


    “無奈之下,我以增加工作人員軍事素養,訓練過於頻繁,武器損耗過大的名義,請張政委批準,從庫存繳獲的日式手槍中領了五支日式南部十四式手槍和五支明治左輪手槍,二百發子彈。用兩支替換下我們手頭的兩支舊槍交給他,剩下的被我留了下來。準備再用的時候,再拿出來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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