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瑾行禮後,在太後的柔聲“平身”中緩緩起身,及至抬眼看見的便是麵前和煦如春日的笑顏。


    “來孩子,讓我好好看看你,這還是咱們第一次這麽近的見麵吧。”太後笑著招手,讓李瑾去她身邊。


    依言而行,李瑾來到上首處太後的鳳椅旁站定。而垂在身側的左手則被太後握在了手中。


    太後輕撫著李瑾,靜靜注視了李瑾片刻後,笑道:“真是一個恬靜的佳人,也難得了你這一份心意。”說著招手讓內侍為李瑾賜座自己身旁。


    之後才似乎想起,下首站立的淮陽王府的兩人,一並吩咐賜座。因為李瑾此時背對兩人所以看不到她們的反應,隻覺得自己背後有一雙熱辣的視線讓人有如坐針氈的不適感。不用想那一定是景鈺的視線。


    待幾人坐定,內侍麻利的將早已準備好的茶點,靜靜擺好在幾人身側的小幾上。


    此時因為李瑾的座位在太後身旁左手側,因此終於得以能看清廳中的全貌。隻見景鈺不知是得了老王妃的警告,還是因為此時李瑾就坐,太後沒了天然的屏障,麵容已經平靜的完全不似能發出攝人目光的樣子,一派平和的坐在老王妃的下首。


    老王妃則是一副熱忱的表情,看著身側忙碌的內侍與手旁的糕點。李瑾暗中調轉視線,盡量不著痕跡的打量起身旁的太後。此時正悠然品茶,那一舉手一投足間散發的皇家氣勢當真不可小看。


    等到廳中又恢複了安靜後,淮陽王的老王妃笑道:“我帶來的百花酥與今日特別吩咐玉靜齋如今的大廚做出的蕊香團,太後娘娘快趁熱嚐嚐。也許還有些當年的味道也未可知。”


    太後的眉頭似乎微微皺了一下,嘴角則一直掛著那絲笑意,點了點頭道揮手讓內侍將淮陽王妃帶來的糕點拿上來。隻片刻幾人身旁又多了一盤精致的點心,而太後身旁的點心剛剛被放下,太後身側的內侍便開始用銀針試毒,並由一旁的另一名小侍從隨機選了其中一塊試吃。


    這樣做雖說是為了太後等宮中貴人的安全著想,可到底讓李瑾覺得不舒服,心中有一種時刻被提醒著,無論人與人間當初的關係如何,地位決定後便是不可逾越的鴻溝。雖然這場暗地中的角逐,李瑾自認為就是個最邊緣的參與者,而對於今天這場不明所以的宴會來說,李瑾就更是一個旁觀者。可即使是旁觀,這樣赤裸裸的顯示李瑾還是不可抑製的反感。


    但廳中的其他人似乎對這一切都習以為常,甚至那眉眼中顯示出的平靜似乎還在告訴李瑾這樣做的天經地義。


    一番檢查結束後,太後隨手拈起一塊蕊香團,隻一口神色間便露出了似驚異,似欣喜的表情,在將不大的糕點全部吃掉後,太後對著淮陽王妃笑道:“蘭芝竟還還記得,當年咱們一起在小廚房時,做的那蕊香團。”


    李瑾注意到,雖然淮陽王妃表麵上的舉動沒什麽異常,但在太後拿起蕊香團後,雖然沒有任何特別的舉動,但那若有若無的視線,總讓李瑾覺得似乎王妃尤為注意太後的反應。


    而在李瑾察覺太後完全沒有掩飾的驚訝與欣喜的表情時,另一邊淮陽王妃的反應李瑾也悄悄納入了眼底,那是一種似乎鬆了口氣似的放鬆感,雖然沒有一絲一毫的舉動,李瑾卻不知為何有這樣的感覺。


    及至聽到太後的如此評價,淮陽王妃才做出欣喜的表情道:“那是自然,這蕊香團的做法當時咱們還無從得知,便僅憑著自己嚐來的味道大膽試出咱們自己的來。那是還真是……”


    太後似乎也因為迴憶起當初年少的時光眉眼間透露出一種讓人看後便難忘的溫和神色,道:“是啊,那時候不管是什麽事,隻要咱們想便會去做,無所牽絆的感覺,甚好啊……”


    淮陽王妃似乎也被這句話牽動了什麽,一時間眼中的神色也迷離了起來。


    一旁的景鈺似乎早已不耐煩,剛剛在李瑾坐下後,便注意到她百無聊賴又不得不忍耐的表情。此時更是因為茶點都嚐過,對她來說再沒有什麽其他事情可做了,因此在椅子上不得安生似的動來動去。


    李瑾看到後,便覺得這樣的動作若是發生在正暗流湧動,互相試探的太後和淮陽王妃間,也許不會引起什麽大的反應,可此時兩人都沉浸在各自美好的迴憶中,景鈺的多動便顯得尤為惹眼,怕是很容易得到一頓訓斥。


    果然不出片刻,景鈺似乎是一個側身沒注意,將小幾上的茶杯掃落在地,清脆的聲音伴著破碎的瓷片似乎瞬間有種別樣的美。這是這樣突然的脆響,讓廳中眾人都精神一凜。


    淮陽王妃終於算是不再縱容景鈺,嗬斥道:“景鈺,你平時便是這副行止,在宮中生活嗎?”


    這樣的嗬斥,讓景鈺完全蒙了,似乎沒明白到底發生了什麽,不敢置信的看著勃然大怒的母親的容顏,一時竟呆住了不知迴話。自己平時莫說是打碎個茶杯,就是故意摔碎哥哥的古董或收藏都沒人說一句。可今日這是怎麽,不過是一件再平常不過的東西,母妃竟然這樣大聲吼自己。


    淮陽王妃卻好似因為景鈺這傻乎乎的表情怒氣更勝,幾乎是雙眉倒豎的說道:“怎麽,連我的問話都不知道迴了嗎?!你的啟蒙女師傅就是這樣教你孝義的嗎?!”


    此時就算是李瑾都有些詫異,實在想不到那麽疼愛景鈺的老王妃,竟會這般教訓這位郡主。若說舍得教訓這位郡主一早便被約束好了,哪裏迴到如今這樣的地步,而此時僅僅因為景鈺的一時的舉止不當,怎至於如此大怒,難道淮陽王妃是覺得景鈺此時的行止有損淮陽王府的麵子。


    隻是眾人皆知這景鈺的德行,李瑾覺得老王妃即使遠在封地也不會沒有耳聞,這麽多年都沒有派人嚴加管束,此時又是為何?又或者是因為淮陽王妃覺得景鈺這樣,在太後麵前為自己的臉上摸黑?不知到底緣由何在,隻是這樣突然的發難,讓廳中的氣氛瞬間降至冰點,一時間落針可聞。


    而當事人景鈺的眼中早已霧氣彌漫,一雙杏眼此時幾乎都已經泛紅,隻是緊咬著牙關沒讓淚水滴落。李瑾看的都有點兒不忍,誰知轉眼去看老王妃的表情時,沒想到卻是丁點兒未變,沒有轉機。


    老王妃下一瞬間起身,恭敬的對太後行禮後,說道:“景鈺被我嬌慣的太過了,禦前失儀,臣妾代為請罪,請太後娘娘責罰。”


    太後卻是一副風輕雲淡的樣子,笑笑道:“哪裏,景鈺還小,活潑好動自然是常有的,你們母女平時一個在封地,一個在京中,也少相聚,我也不忍對景鈺多加苛責,下不為例就好。”


    老王妃立刻以感恩的口吻說道:“多謝娘娘不罰之恩。”之後也沒要景鈺來太後跟前謝恩,直接吩咐自己的隨侍婢女道:“帶郡主下去,迴府閉門思過,沒有允許不得出門。”


    嚴厲的對景鈺說完後,老王妃轉身再次向太後行禮以示感謝。而景鈺則在紫瑞的帶領下離開了慈寧宮,李瑾注視著那及至離開都明明白白寫著委屈,迷茫,與不甘的麵容,心中卻似乎覺得好像有什麽表麵之外自己漏看了的東西,隻是一時間卻也抓不出什麽頭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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