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媽媽給你煮了山藥粥,要不要吃一點?”

    天愉乖巧地點頭。

    沈媽媽愛憐地刮了一下她的鼻子,起身去廚房,再迴來的時候,手裏端著一碗熱氣騰騰的粥。

    天愉支起身子,坐了起來。

    “媽,我睡了多久了?”

    “差不多一個下午了,呶,天都快黑了。”

    天愉往窗外瞄了一眼,外麵陰沉沉的,看不大清楚,一股淡淡的泥土味在空中彌漫。

    “下雨了嗎?”

    “還沒有,不過應該快了。”沈媽媽小心地吹著粥,試試溫度差不多了,才遞給天愉。

    天愉接過來,下意識地攪動著。

    “那個,他們——”天愉有些礙口,不知道該從何說起。

    沈媽媽拿了外套給她披上,“你是問晨銳和離洛嗎?”

    見媽媽叫得如此熟稔,天愉不禁有些迷惑。

    沈媽媽在床沿上坐下,“奇怪我什麽叫得這麽親熱嗎?”

    天愉的心思被猜中,不禁有些臉紅,“媽媽!”她嗔道。

    沈媽媽笑了,“對於我來說,他們都還是孩子,而且我看得出來,他們兩個,都是好孩子。”

    “哦。”天愉低頭,舀了一勺粥放入口中,“嗯,好甜哪!”

    “喜歡就多吃一點。”沈媽媽慈愛地看著她,狀似無意的,她說道:“晨銳說,改天帶你去醫院做一下檢查。”

    天愉心中一動,“喔——”

    “媽媽告訴他,你從小患有貧血症,情緒波動太大或者太勞累的情況下,可能會出現暈厥,隻要醒過來就沒有大礙。”

    天愉抬頭看著媽媽,說不出心裏是什麽滋味,“媽——”

    “我知道,我的女兒是一個堅強的姑娘,”沈媽媽輕輕撫摸天愉的頭發,“她不需要別人的同情和憐憫,她渴望的,是一份完整的人生。”

    天愉的眼淚大滴地滑落,掉在手中的碗裏,迸發出一陣陣孤寂的聲音。

    沈媽媽從她手裏接過碗,放在旁邊的桌子上,伸開雙臂把天愉攬入懷裏。

    “寶貝兒,”她柔聲叫著,“你可以的,媽媽相信你。”

    天愉伸開胳膊抱住媽媽的腰,“我好怕,媽媽,我真的好怕!”

    “不怕,”沈媽媽輕輕地拍著女兒,“你看,有那麽多愛你的人在支持你,你不是孤單的,你有爸爸,有媽媽,有哥哥,還有很多很多關心你的朋友,對不對?”

    “嗯。”天愉聽話地點頭,好像恐懼感真的減輕了。

    沈媽媽繼續拍著女兒的背,像是在哄嬰兒入睡,“人哪!活在這個世界上,所要吃的苦都是有定數的,老天爺是公平的,在這個地方他讓你不如意了,就一定會在另外一個地方補償你。”

    天愉坐正,吸吸鼻子,好半天才說:“我知道,媽媽,我是不會認輸的。”

    沈媽媽替女兒整理好頭發,心裏越發酸楚,多懂事的孩子啊!隻可惜——唉!

    忍著眼淚,沈媽媽起身出去,一會兒迴來,手裏多了一個藍色絲絨盒子。

    她把盒子遞給天愉。

    天愉疑惑,小心地打開盒子,隻一眼,她忍不住張大了嘴巴,半天說不出話來。

    “漂亮吧?”沈媽媽看著女兒問。

    天愉從盒子裏拿出一條星形項鏈,雙手捧著她。

    簡單的設計,簡潔的線條,星形吊墜在昏暗的臥室中迸發出一股奪目的藍光!

    她並不獨特,可是卻有一股懾人心魄的吸引力,讓人忍不住靠近,想親近,又怕褻瀆她的神聖。

    “太美了!”天愉發自內心地感慨。

    “這是晨銳的。”沈媽媽笑著說。

    “呃?”天愉驚訝。

    “他用這條項鏈跟我交換了逐夢園。”沈媽媽解釋。

    “媽媽我什麽要這麽做?‘逐夢園’對您不是很重要嗎?”

    “一般人我當然不會同意這麽做,”沈媽媽笑了,“可如果那個人是想用‘逐夢園’來討我女兒歡心的話,那就另當別論了,反正轉來轉去,還是落在了我沈家人的手裏,這筆買賣,怎麽看怎麽劃算!”

    天愉被逗笑了,心裏著實感動,她當然清楚媽媽不是斤斤計較之人,這麽做,隻是希望她幸福而已。

    “這條項鏈——”天愉拿起來仔細端詳,“對他很重要吧?”

    “那是當然!”沈媽媽得意地說:“不讓他拿出最珍惜的東西,怎麽能顯出他的誠意來?”

    天愉震驚,“這是他最珍惜的東西?”不過就是一條項鏈嘛!雖然看起來價值不菲的。

    “不對!應該說,是次珍惜的東西。”沈媽媽搖搖頭,若有所思。

    “次珍惜?”天愉張口結舌,這算哪門子的說法?

    沈媽媽笑得高深莫測,“對啊!人家林晨銳可說了,他心目中‘最’珍惜的,是一個叫沈天愉的女孩兒。”

    “媽媽!”天愉大聲叫道,臉色爆紅,直往被子裏鑽。

    “嗬嗬!”沈媽媽拉住她,“這可是他親口說的喔!而且他不知道我們是你的爸爸媽媽,你不知道,當時我聽他這麽說,整個人感覺就像飄起來了一樣,有人暗戀我女兒耶!還是如此優秀的年輕人,那感覺,太爽了啦!”沈媽媽越說越激動,絲毫不顧忌自己女兒那張尷尬至極的臉。

    天愉歎氣,她那活寶媽媽的本性露出來了。真不明白,這個世界上怎麽會有媽媽這種人,時而端莊如嚴師,時而幼稚如孩童,唉!作為她的女兒,還真是哭笑不得啊!

    “天愉,”沈媽媽過來扯她,“晨銳有沒有對你作浪漫告白,快跟媽媽說說!”

    “媽!”天愉無奈,“我們正事還沒說完,你能不能不要太——忘形了?”

    “哦——”沈媽媽坐了下來,樣子居然有些可憐兮兮的。

    天愉歎氣,真是敗給她了。

    “媽,你還沒有說清楚,那條項鏈——”

    “哦,項鏈!”沈媽媽努力端正儀容,想把自己的形象給拉迴來。

    “項鏈,如果我沒有猜錯的話,”沈媽媽沉吟,“應該是晨銳媽媽的遺物。”

    “什麽?!”天愉大為震驚,“怎麽會,他——”

    “你想啊,除了你,這條項鏈是他最珍惜的東西,雖然這是他自己說的,但是我相信這份說辭,因為我在晨銳眼中看到了他對這條項鏈的深情,還有他把她交到我手中時,神色中的傷感和愧疚。”沈媽媽這樣分析。

    天愉的胸口悶疼著,心裏十分酸楚,林晨銳,你這個大傻瓜!既然項鏈對你這麽重要,為什麽要輕易舍棄她?你以為這樣我就會很感動嗎?

    “天愉,”沈媽媽恢複了嚴肅,“你不要怪晨銳,他這麽做,不是為了讓你內疚的。”

    “我知道,”天愉低聲說,半晌才抬起頭來,看著媽媽,“可是媽媽,你怎麽確定她是晨銳媽媽的遺物?就算她對晨銳很重要,也不一定非是他媽媽的遺物啊!”

    沈媽媽一滯,好半天才迴過神來,無聲的歎口氣,站起身來,走到窗邊,背對著天愉。

    “二十多年前,在珠寶界,有一件舉世矚目的作品,它由兩條項鏈組成,一條是‘星之語’,一條是‘月之舞’,她們是著名珠寶設計師——顧想設計的,本來,這是他準備送給女兒的結婚禮物,但是他的女兒卻很不爭氣,不肯嫁給他看好的人,而是跟一個窮小子私奔了,顧想一氣之下,宣布跟她斷絕父女關係,並且,拍賣了‘星之語’和‘月之舞’。”

    看著媽媽悲傷的背影,天愉似乎是明白了。

    “您是說,顧想,他是我的——外公嗎?”天愉試探著問。

    沈媽媽點頭,並不轉身,她繼續說:“那個時候,我有兩個非常好的朋友,分別叫作卓心藍和景拉。”

    卓心藍?天愉的心狂跳起來,沈媽媽沒有發現她的異樣,依然沉浸在迴憶裏。

    “她們幫了我很多,那時她們都已經嫁人,丈夫都是門當戶對的人,在我離家之後,她們出錢分別買下了‘星之語’和‘月之舞’。再後來,我們就沒有聯係了,見到晨銳,我才知道他媽媽已經去世了,我想,他的媽媽,應該就是我的少年好友景拉。”

    沈媽媽完全陷入了悲傷中,天愉有些不安,“媽媽——”

    “哦,媽媽沒事兒。”沈媽媽拭去眼角的淚水,來到天愉的床前,“我隻是想起從前的事情,有些傷感。人老了,經常會沉浸在迴憶裏無法自拔,甚至連做夢也會夢到少女時代的情景,那時候我們三個是多麽要好啊!可是現在,隻剩下我一個人了——”

    天愉聽著也覺得難過,沒想到媽媽心底還有這麽多苦楚。

    “那麽,外公他——”

    “不在了,”沈媽媽痛苦的閉上眼睛,“我是他唯一的女兒,卻沒能為他送終。”

    看著媽媽,天愉覺得胸口悶悶的,有些透不過氣來。

    沈媽媽睜開眼睛,拿起那條‘星之語’,親手給天愉戴上,“從今天起,她屬於你了!”

    天愉驚訝,“這怎麽可以?”

    沈媽媽笑了,“這是你外公生平最得意的作品,你戴上,最合適不過了!”

    “可是——”

    沈媽媽打斷她,“我想晨銳知道的話,也會很欣慰的。”

    “喔。”天愉沉默了。

    “也許,”沈媽媽若有所思,“未來有一天,‘星之語’和‘月之舞’會重新相逢的。”

    “是嗎?”天愉低聲應著,腦海裏閃過那本發黃的日記本。

    沈媽媽繼續說著:“其實,她們是可以合二為一的,這才是作品設計最巧妙的地方。媽媽希望有一天,她可以完美的戴在我女兒的脖子上。”

    天愉忍不住笑了,道:“好美的幻想!”

    沈媽媽也笑,輕輕擁抱天愉,“聽媽媽的話,珍惜目前擁有的,晨銳他,是你應該珍惜的人。”

    “嗯。”天愉愉快的點頭,她已經釋然了,“媽媽,我會牢牢抓住自己的幸福,不會讓它飛走的!”天愉攥著拳頭說。

    沈媽媽看著她,滿意地笑了。

    這時,外麵傳來一陣敲門聲。

    “是哥哥迴來了嗎?”天愉問,想想又不大可能,天弋現在一定是守在莫莫身邊,想到莫莫,天愉的心好像被紮了一樣,生疼。

    媽媽去開門了,天愉把脖子上的項鏈取下,重新放進盒子裏。

    “天愉!”外麵傳來熟悉的大叫。

    雲筱?天愉驚訝,看到一陣風奔進來的雲筱,她嚇了一跳,“你怎麽這個時候來了?外麵不是正在下雨嗎?瞧,你全身都濕透了!”

    “我沒事兒沒事兒!”雲筱急切地說:“你呢?有沒有怎麽樣?晨銳說你昏倒了,我嚇死了,趕緊跑了過來!”

    天愉心裏一陣溫暖,“我很好,你看,壯著呢!”

    雲筱上上下下打量著她,這兒瞅瞅,那兒摸摸,確定她真的沒事兒了,才大大鬆了一口氣,一屁股坐在床邊的椅子上。

    “沒事兒就好,真是被你嚇死了!”雲筱對著心口一陣猛拍,大口地喘氣,忽見桌子上有一杯水,端起來就喝。

    “那是涼的!”天愉叫道,無奈雲筱已經一口氣喝完了。

    “你——”對雲筱今天的表現,天愉真是張口結舌。

    “渴死了!哪還顧得上冷的熱的?”雲筱滿不在乎。

    門開了,沈媽媽端著盤子走了進來。

    “雲筱,來,吃點水果。”

    雲筱接過盤子,夾起尾巴,討巧地開口:“謝謝阿姨!”

    “嗬嗬!”沈媽媽笑了,一邊去天愉的衣櫃裏翻出一套幹淨衣服,“來,快點換上,瞧你這身衣服濕的,要是受了涼就不好了!”

    “哎!”雲筱答應著,接過衣服。

    “那好,你們聊,我去給你們做飯。”沈媽媽走到門口,又迴過頭來,“雲筱啊,今兒天不好,你就別走了,跟天愉睡這屋,晚上還能說說話。”

    “嗯,好。”雲筱愉快地答應著,天愉當然更是求之不得。

    沈媽媽關上門出去了。

    天愉換好衣服重新坐下,一邊拿幹毛巾擦拭著頭發,一邊拿起牙簽紮起一塊蘋果往自個兒嘴裏送。

    天愉不高興了,“我說薑雲筱,我是病人耶!你好歹照顧一下我的情緒好不好?”

    “你算哪門子的病人?”雲筱一邊吃一邊說:“淨嚇唬人來著,我都給你嚇出心髒病了!”

    天愉神色微變,掩飾性的,她開玩笑說:“薑雲筱,你今天的表現可是大失水準啊,太不符合你的淑女形象了!”

    “你要是出事兒了,我還當什麽狗屁淑女?”雲筱斜了她一眼說:“我準得變潑婦!”

    “嗬嗬,”天愉笑,雙手作拭淚狀,“我好感動啊!”

    “去!”雲筱打掉她的手,“說正經的,你到底怎麽迴事?你的身體——”

    “隻是貧血,”天愉打斷她,笑著說:“你是知道的,我體質弱,風一吹就倒了!”

    雲筱一副受不了她的樣子,“甭往自己臉上貼金!風一吹就倒了?你以為你是趙飛燕啊?你有那麽苗條嗎?”

    “哈哈,哈哈!”天愉大笑,直笑得眼淚都出來了。

    “打住!”雲筱抗議,“笑得我心裏發毛。”

    天愉停止笑,正色,“我真的沒事兒了。”

    “身體上是沒事兒了,那心裏麵呢?”

    天愉聳肩,“都好了。”

    “包括莫莫?”雲筱一針見血。

    天愉的臉色黯淡了,“我對不起莫莫。”

    雲筱生氣了,“沈天愉,你老毛病又犯了是不是?該死的什麽責任都往自己身上攬!”

    “可是,莫莫她哭了。”天愉迴想起那張淚流滿麵的臉,鼻子一酸,忍不住想流眼淚。

    雲筱歎氣,“人活在世上,誰沒有哭過啊?有哭才有笑嘛!要我說,莫莫跟韓應桐吹了正好,最起碼,莫莫因此有機會可以看到自己身邊還有一個默默守護她的天弋,天弋可比韓應桐強太多了,至少他不會讓莫莫流眼淚。”

    天愉一愣,不知道雲筱說這些話究竟懷著怎樣的心情。

    “天愉啊!”雲筱接著說,苦口婆心,“你不要再自責了,現在這樣,對莫莫也沒有什麽不好的,有天弋照顧她,你還有什麽不放心的?”

    “雲筱,你——”天愉遲疑,“你一點都不嫉妒嗎?”

    “我當然嫉妒了!”雲筱睜大眼睛說:“你跟莫莫都有人照顧,就我一個人落單,可憐兮兮的,我嫉妒死你們了!”

    天愉失笑,“會有珍惜你的那個人的,也許,就在下一個路口等著你。”

    “所以說嘛!”雲筱一本正經地說:“我現在要大踏步往前走,追著攆著去找我的mr。right!等找到他,一把揪住那個該死的這麽晚才出現的混蛋,好好出出我的悶氣!”

    天愉大笑,“隻怕到時候就舍不得了!”

    “先兵後禮嘛!”雲筱看到天愉的臉色緩和了很多,心底開心,嘴上愈加把不住門,“你不知道,剛剛我在學生會邂逅了一正點帥哥,是籃球隊的,哇噻!好有feel啊!”雲筱作陶醉狀,繼而又撇嘴,“要不是你沒事兒鬧生病,說不定這會兒我們還在培養感情呢!”

    天愉一噎,“不會吧?這也能怪我?”

    “不怪你怪誰啊?不管,你得賠我!”

    天愉頭大了,“我拿什麽賠你啊?”

    “這我不管,反正你就得賠我!”雲筱還不依不饒了。

    天愉在心底叫苦,就在這個時候,傳來沈媽媽的叫聲:“天愉,雲筱,吃飯了!”

    天愉一個激靈,一骨碌翻身下床奔了出去,絲毫沒有一般病人的遲緩。雲筱在她的背後直翻白眼,嘴角卻有無法掩飾的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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