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會元==

    晌午過後,養心殿門口的腳步聲便停過。

    四十多位官員排隊等著麵聖。

    不過大多都是哪家盜了、哪個官員搶了寡婦之類的事,差不多到了酉時就處理完了。

    蕭聿揉了揉眉心,正準備景仁宮,隻聽盛公公道:“陛下,都察院左都禦史徐博維有事上奏。”

    “讓他進來。”

    一個折子遞上去,四周忽然寂靜。

    渭南、淮陰災情嚴重,明年八成顆粒無收,蕭聿昨日剛與內閣商議好免去災縣賦稅,再今年浙江的稅收填補虧空。

    浙江織造局便了事。

    徐博維上奏,浙江光是織造局這一處,就查了百萬貪墨,更遑論還有河運堤壩工程等。

    百萬。

    蕭聿起身將折子“啪”一聲砸在桌上,冷聲怒道:“百萬,整個浙江的存米不過五十四萬五千石,百萬,他們真是好大的膽子!”

    徐博維躬身道:“陛下息怒。”

    說是息怒,但徐博維心知,如今的朝廷挖的越深,越是無法息怒。

    永昌後二十年,大周早就走到了積重難返的步。

    這年,饒是新帝勵精圖治,鏟除積弊,讓朝廷恢複了幾分生機,可冰凍尺非一日之寒,根脈都已腐朽,怎是裝點新葉能粉飾的?

    蕭聿這年一直在治理貪汙,起初為殺雞儆猴,現一個便查處一個,毫不留情,可一年之後,卻不禁感歎:“再這麽查下去,還有人上朝嗎?”

    “徐博維。”

    “臣在。”

    “此事朕交予你去辦,抄來

    的銀錢,必須盡快拿到災縣,渭南再次震,先搭建的房屋部坍塌,再拿不錢,百姓很快就食不果腹了。”蕭聿深吸一口氣道:“此外,皇家倉庫、戶部、光祿寺等衙門裏多餘的緞絹、糧料、木材也都拿來吧。”

    徐博維嗓子一酸,道:“臣領旨。”

    徐博維離開時,已是亥時。

    蕭聿看著眼的折子,眉緊蹙,接二連的災情、層不窮的貪汙,還有邊疆將士年年短缺的響糧......

    他胸口驟疼,身子也跟著一晃。

    盛公公大驚失色,“陛下!”

    “朕無事。”蕭聿低聲道。

    盛公公連忙道:“陛下,寧院正說您身上的傷自年就養好,寒最是受不得累,不然還是宣院正過來看看吧。”

    蕭聿道:“眼下何時了?”

    盛公公道:“亥時一刻。”

    “明早再叫寧晟否過來,朕先去景仁宮一趟,不必叫人跟著。”

    景仁宮鴉雀無聲,竹心看到皇帝,立馬躬身,低聲道:“奴婢見過陛下。”

    “你主子可歇下了?”

    “是。”竹心頓了一下,道:“奴婢這就去喚婕妤起來。”

    “不必。”蕭聿抬推開門,隻見殿內空無一人,右微顫,道:“人呢?”

    竹心連忙道:“婕妤今夜是在大皇子那兒歇下的。”

    蕭聿一怔,朝隔壁的院子走去。

    他推門而入,隻見幔帳內的一大一小都睡著了,他悄無聲息坐在圓凳上,看了好半晌。

    本打算坐一會兒便離開,誰料蕭韞半夜拱了拱身子,奶聲道:“阿娘。”

    蕭聿聽著這個稱唿,不由蹙了下眉。

    秦

    婈聽見蕭韞的聲音立馬轉醒,眯著眼拍了拍他的背,“是不是渴了?嗯?”

    蕭韞嗯了一聲。

    秦婈支起身子,迷迷糊糊道:“等著,阿娘這就去給你倒水。”

    男人抿住唇,下頷都跟著繃緊。

    秦婈打了個嗬欠,趿鞋下,還摸到茶壺,就聽到了倒水聲......

    秦婈美眸一抬,剛好與蕭聿四目相對,不由踉蹌一步,磕磕絆絆道:“陛、陛下?”

    蕭聿嗯了一聲。

    隨後起身拿著杯盞坐到蕭韞身旁。

    蕭聿扶著兒子坐起來,掌心拖住他的小臉,道:“喝水。”

    然而小皇子閉著眼都能喝,咕咚咕咚咽下後,吧唧了下嘴角,直直躺下了下去。

    秦婈看著眼著白色龍紋長袍的男人,心怦怦跟著跳,反複思忖著方才可有失言的方。

    她已是徹底嚇醒了。

    她輕聲道:“陛下......是何時過來的?”

    蕭聿看她,緩緩道:“有一會兒了,你過來。”

    秦婈走到他身邊。

    蕭聿拉過她的,撫著冰涼的指尖,看著她的眼睛道:“是不是嚇著了?”

    秦婈點點,實話道:“是有些。”

    說罷,她握了下皇帝的,柔聲道:“陛下來了,怎麽也不聲音?可是歇在這兒?”

    蕭聿與她對視,心跳漸漸平複,默了半晌,才道:“你歇息吧,朕還有事,改日再過來。”

    ***********

    二月一到,便是會試。

    今年比較特殊,科舉武舉的時間隻隔了日,算得上是同時舉,蕭聿親自下旨任命了科舉會試主考官二人,同考官十八人;武舉主考官二人,同考官十八人。

    科考會試同鄉試一樣,共考場。

    第一場考四書五經,第二場考公文及判語,第場則是考策問。

    世人皆知新帝有意提拔寒門,求賢若渴,於是今年的考生也是曆年來最多的一,足足有六千名。

    考生一多,題也就跟著難了些。

    這不,今日從貢院裏走來的考生多數都在搖。

    身著褐色布衣的男子“嘖”了一聲,道:“今年的題實在是難了些,尤其是第二場的判語,這是人把大周律法通篇背下來嗎?”

    唐文也跟著歎了口氣。

    他拍了拍懷荊的肩膀,“懷解元!你考得如何?”

    懷荊道:“還成。”

    “還成?”唐文道:“有把握考中進士嗎?”

    身邊烏泱泱都是人,懷荊輕咳一聲,低聲道:“有。”

    唐文瞬間覺得自己遇上了知己,他砸砸嘴,道:“今兒......”

    由於他近來都在練官話,便改口道:“今兒我同你一起去喝酒!我們不醉不歸!來日方長,誰說一就得高中!是不是!”

    懷荊下意識摸了下鼻尖,點,低低嗯了一聲。

    今年的科舉除了二十位考官,還有百名閱卷官,故而榜的速度,也比平時快了些。

    為了公平選拔,以防考生在卷子上做記號,所有考官看到的試卷都是由書吏重新謄寫過的,稱為朱卷。

    隻有到了填寫甲榜的時,朱卷和墨卷才會一同拆開。

    二月十四,眾考官齊聚一堂填寫甲榜,除了名外,排列順序皆掌握在主考官裏。

    唯有甲,需共同商議,才能落筆。

    幾乎是每一年,哪怕是在永昌年間,這些考官也都

    爭個你死我活,不過今年倒是和諧多了。

    禮部尚書撫著朱卷道:“懷荊,字思伯,他是哪裏人?”

    “看黃冊,是山東懷氏,老夫記得,懷家早年也過進士,還是個會作詩的。”

    “本官倒看看他是何等的人物。”

    放榜當日,士子們一早便到了貢院門,張榜的小吏貼榜之,還把門的通緝令撕下來扔到了的上。

    另一人道:“你怎麽那亂臣賊子的畫像給撕下來了?”

    “誒呀,無妨,京城到處都是,他的臉,我記得比我家夫人的都熟,他站我麵,我定是一眼就能瞧來,貼不貼都一樣,別讓金榜沾了晦氣。”

    “來來來,都讓一讓。”

    金榜猶如畫卷緩緩在眾人麵展開。

    唐文的眼睛直接去瞄最後一名,見有,心裏不由咯噔一聲,再往上,倒數第,是他的名字!

    他大笑聲,對懷荊道:“懷兄!我中了!我中了!”

    懷荊道:“恭喜。”

    “那你呢?”唐文繼續倒著看,看到第五的時候心已經涼了,他眼睛一邊向上,一邊打懷荊的臂,“你就不該去喝酒!你若是......”

    會元:懷荊。

    唐文嗓門瞬間起了高,“這叫還成?這叫把握!懷兄!這可是會元啊!”

    方才張榜的小吏腳踩蘇淮安的畫像,看著懷荊道:“恭喜恭喜!”

    懷荊看著他腳下的“重犯蘇淮安”五個字,忽然低笑一聲,抬眸道:“多謝。”

    貢院張榜之,養心殿便拿到了今年進士的名單。

    半晌,陸則走了進來。

    蕭聿看著他道:“武舉那邊如何了?”

    陸則是此次武舉的主考官之一,自然知道皇帝問的是誰,他直接道:“秦綏之的技勇比臣的好些,弓馬、騎射、步射不算最色,但也都是一次通過,到了內場就是文考,他不會有問題。”

    說罷,陸則輕咳一聲道:“禮部的進士名單,可送來了?”

    蕭聿把折子扔給他。

    陸則雙接過,低感歎一句,果不其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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