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承諾==

    永昌三十七年,四月十六。

    此番皇後生辰,交由鴻臚寺及禮部共同操辦,因近來戰事頻頻,除祭祀外一切從簡。

    京中各家內命婦皆要參加晚宴。

    蘇菱同蕭聿隨著宮人來到坤寧宮。

    此時殿內隻有孫昭儀和長寧公主,長寧一見蘇菱,不由笑著招手道:“皇嫂!”長寧公主獨愛珍珠,她身子一晃,頭上的珍珠釵便也跟著響。

    孫昭儀低低咳了一聲,“長寧,是坤寧宮,你給我守點規矩。”

    小公主努了下嘴,坐正了。

    楚後笑道:“長寧眼下不過十五,正是活潑的年紀,妹妹就別總束著她了。”

    孫昭儀從善如流,“那臣妾便聽娘娘的。”

    蘇菱和蕭聿前後進門,一起行禮問安,緊接著,蘇菱便將那套十二月花神杯呈了上去。

    十二月花神杯,共十二隻,均為薄胎,且通體白釉。

    外壁則用青花五彩繪製了十二種花,分別為水仙花、迎春花、桃花、牡丹花、石榴花、荷花、蘭花、桂花、菊花、芙蓉花,月季花和梅花,一花一杯,饒是見慣了奇珍異寶的楚後,都不免瞧出兩分心意來。(1)

    楚後笑道:“我一眼便知,阿菱選的,你有心了。”

    “母後喜歡就好。”

    長寧公主瞧著也新奇,不由道:“樣精致的物件,皇嫂是從哪兒找來的?”

    蘇菱道:“我也是托兄長找來的。”

    楚後聽到“兄長”二字,便道:“我記得蘇大人已是過了弱冠之年,可定親了?”

    蘇菱點頭,“尚未定親,不過正議著,也是快了......”

    說到這,長寧公主的耳朵忽然動了動,若無其事地插話道:“不知是誰家的姑娘?”

    問的再是風淡雲輕,也變了味道。

    明滿京城的蘇淮安,公主也不例外。

    “長寧!”孫昭儀皺眉道。

    楚後瞧了長寧公主一眼,並揶揄道:“說起來,長寧也到了該議親的年紀。”

    長寧公主下意識摸

    了把頭上的珠釵,眨眨眼,喃喃道:“我、我沒那意思,長寧是不是失言了......”

    楚後被她嬌憨的模樣逗,抬手捏了一把她的臉,“本宮實在是想知道,咱們大周兒郎,究竟誰能尚公主。”

    孫昭儀看著自己的女兒,不由歎了口氣。

    又說了會兒話,孫昭儀見楚後總是欲言又止,便知她是私下有想與晉王妃說。

    她輕咳一聲,拉著長寧起身,道:“再過一個時辰便是宮宴,臣妾今兒還有副藥沒喝,就先迴鍾粹宮了。”

    楚後擔憂地看了她一眼,“可是又嚴重了?”

    孫昭儀道:“都是老毛病,不礙事的。”

    孫昭儀和長寧公主離開後,楚後歎了口氣,道:“阿菱,你與三郎,成親也有日子了吧。”

    說罷,楚後不露聲色地看了一眼她的肚子,目光溫柔,無一聲責備,可蘇菱卻感覺有一柄插在自己身上。寒冷刺骨。

    蘇菱低頭,須臾又抬頭,同楚後緩緩道:“臣妾今日其實有兩句心裏,想與母後說。”

    楚後拉過她手,柔聲道:“你孩子,跟我還客套什麽,有直說便是了。”

    蘇菱唇角帶著意,“兩日臣妾去成王府獻禮,見小皇孫粉嫩可愛,心裏著實喜歡,不由也替殿下急了兩分,可大夫說臣妾身子弱,還需靜養一段時日,便想著,不如先替殿下納兩位側妃,母後以為如何?”

    聞言,楚後笑,拍了拍她的手,道:“三郎娶了你,實在是他的福氣。”

    蕭聿頷首喝茶,一言未發。

    “替殿下分憂,本就是臣妾該做的。”蘇菱道:“那......不知母後可有人選?”

    楚後故作沉思,半晌才道:“說起來,倒是有兩個人,我覺得尚可,一位是太常寺少卿文大綬之女文蔡寧,年十七,一位是吏部右侍郎左洋之女左清清,也是十七,兩個樣貌才學都是上乘,阿菱可知道她們?”

    蘇菱到底是鎮國公嫡女,楚後亦是在乎她的臉麵,王妃尚無子嗣,側妃的身份確實不宜過高。

    四品太常

    寺卿之女,三品右侍郎之女,皆不是世家出身,哪個也比不得蘇家。

    剛好。

    蘇菱道:“臣妾見過她們次,十分合得來。”

    見她如此聰明豁達,楚後眼裏的意不由濃了分,“既如此......”

    就在這時,那個彷如置身事外的男人,倏然將茶盞放到案上,淡淡了口,“再等等吧。”

    楚後看他,道:“等什麽?”

    等,便是拒了的意思。

    蕭聿慢聲道:“母後,納側妃一事,容兒子再想想。”

    語氣淡然,但卻擲地有聲。

    楚後笑瞪了他一眼,“合著本宮與阿菱,方才都白忙活了?”

    蕭聿起身,“那兒臣給母後賠罪。”

    蕭聿親口拒了此事,雖是忤逆了楚後的意思,但楚後倒也不會因此落了他麵子,隻輕聲道:“不過是家常話,說賠罪便嚴重了,不過三郎,你可真是浪費了阿菱的一片心意。”

    蕭聿唇角慢展,道:“是我不識好歹了。”

    蘇菱看著麵前的男人怔住,心髒就跟被人捏住了一般,不停蜷縮。

    她緩了口氣,迴過神,連忙打圓場道:“事臣妾還沒來得及同殿下商量,就來與母後說,是臣妾思慮不周。”

    楚後又點了蕭聿一次,道:“你哪裏是思慮不周,分明是好心被人當了驢肝肺。”

    晚宴過後,蕭聿與蘇菱迴了晉王府。

    兩人在馬車裏靜默,好半晌,蕭聿才了口,“你何時看的大夫?”

    蘇菱聞言一怔,隔了須臾,才道:“上個月,看過一次。”

    蕭聿扯過她的手,垂眸乜她一眼,“他說你身子弱,需要靜養?”

    蘇菱避過他探究的目光,老實承認,“沒,大夫說我身子無礙,許是沒到時候,讓我等等。”

    蘇菱又補了一句,“等等興許就有了。”

    “頭迴聽說,孩子是等來的。”蕭聿淺淺一潁唇齒間含著輕佻,又不輕不重地去掐住她的腰,一下又一下,蘇菱暗暗推他的手,指了指車夫的方向,用口型道:迴府再說。

    淺變成輕笑,他明知故問道:“迴府說什麽?”

    蘇菱儀態依舊端莊,可小臉和脖子,已如紅霞滿天,紅成一片。她再不肯看他。

    車馬轔轔聲漸弱,車夫拉緊韁繩,輕籲了聲,迴身道:“殿下、王妃,已經到了。”

    蘇菱一把掀幔帳,頭也不迴地下了馬車。

    蕭聿就在後麵跟著她。

    兩人踩著的滿月的清影,迴到長恩堂。

    蘇菱坐在妝奩偏頭拆耳璫,輕聲道:“扶鶯把水備好了,殿下先去沐浴吧。”

    蕭聿行至她身後,看著銅鏡中的嬌靨,一本正經道:“你呢?”

    蘇菱沉默。

    沉默後是驚唿聲,和耳墜掉落在地的聲音。

    果然,考驗定力的沐浴,實在不適合新婚燕爾的夫妻,二人迴到榻上的時候,衣襟都還濕著。

    內室的青磚到處都是水和大小不一的腳印。

    蕭聿抱著她,吻她,情浴一旦開閘,便如海浪唿嘯,帆舟傾覆。

    蘇菱用手抵住他炙熱的胸口,男人薄薄的裏衣下,是寬厚的背,精瘦的腰。

    姑娘的嗓音幾乎是在顫,“殿下今日,為何沒應?”

    蕭聿看著懷裏執拗的姑娘,如實以告:“阿菱,我是想讓你給我生。”

    他溫熱的掌心在她的小腹上,撫了兩下。

    蘇菱看著他深邃的眉眼,眼眶莫名發紅。崩了許久的情緒,頃刻間有了瓦解之勢。

    蕭聿環住她的腰,以最柔情的姿勢,伏在她的肩膀,繾綣地咬著她的耳,順著纖細白皙的頸部蜿蜒而下。酥癢難耐,蘇菱不由哼唧出聲。

    唿吸一亂,燭光都跟著旖旎。

    他們有過無數次情難自抑的風花雪月,可再無一夜,能令蘇菱迷亂到以為,兩個人,是真的能合二為一。

    她有些眷戀地抱了抱他。

    翌日一早,蕭聿起身去了書房。

    楊堤和陸則都在。

    楊堤緩緩道:“穆家此番算是舍了血本,銅礦都交出去了,再&#61

    258;麽下去,陛下怕是真要下旨立儲了。”

    陸則道:“且等著吧,燕王是不會坐視不理的,他到底占了長字,內閣皆著他。”

    楊堤猶豫半晌,才道:“是啊,再過一陣子,燕王府估計也要有好消息了。”

    說到這,陸則慢聲道:“皇後娘娘沒同殿下提過納側妃之事?”

    “提了。”蕭聿喉結微動,“但我拒了。”

    陸則忍不住揶揄道:“王妃不愧是蘇景北的女兒,將門之女,從不打敗仗啊。”

    誠然,陸則說這時,也隻是揶揄。

    與陸則不同,楊堤斟酌片刻,認真道:“屬下知道殿下一直念著鎮國公府的情,但萬不可低估了皇孫分量......”

    蕭聿莫名煩躁,不由攥緊了拳頭,鄭重其事“此事日後不必再提,王妃有孕之,本王不會納妾。”

    當下的蕭聿隻是覺得,尋常高門主母有孕主君都不會納妾,他為何要委屈了蘇菱?若是側妃有孕,誕下長子,她又該如何自處?

    再者說,他奪權逐利,欲謀天下,總不能接二連三地算計自己的夫人。

    楊堤繼續大膽諫言,蕭聿卻置若罔聞,看窗外。

    楹窗大敞,烈陽斜斜地照過來,格外刺眼,他下意識抬手擋了一下眼睛——

    秦婈睜眼的時候,她腰上的手剛好緊了一下。不用想也知道,是皇帝的手。

    她迴憶了一下夢境,若有若無地提了下唇角。

    大夢初醒,可真是大夢初醒。

    原來,一直都是她會錯了意。

    可即便如此,也不影響秦婈一刻煩透了他的手。

    她一個翻身,避開了他的桎梏。

    蕭聿手落了空,便又去尋她,抱到了人,柔聲道:“可是醒了?”

    秦婈裝睡不答。

    蕭聿又小心翼翼地碰了碰她的耳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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