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人,可不就是汪夢凝曾在江南青樓裏遇到的花魁紅袖嗎。


    她依舊是一身熱烈而又張揚的紅色,眉間用金邊勾勒,畫了一朵紅色的戀花,顯得更加風情萬種。


    此刻,她正從高樓上旋轉著緩緩落下,赤腳站在圓台中央,屈膝向所有的客人們行了個禮。


    “紅袖見過各位官人。”


    待她的頭緩緩抬起,眾人也才看清了眼前人的模樣。


    眉眼如畫,笑魘如花。有著異域風情的皎好麵容,眼波流轉間盡顯風情,她在這個地方的存在,如蓮花般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漣而不妖,不蔓不枝,亭亭徑直,果真可遠觀而不可褻玩焉。


    汪夢凝小聲跟沁兒說道:“她怎麽也到京城來了?”莫不是追著她來的吧?


    思及此,汪夢凝不禁嚇了一跳。如果真是那樣的話,紅袖從一開始接近她,就動力不純了。可是,她想從她身上得到什麽?


    這個女子的一切,就如她那雙一眼看不到底的眼眸一樣,充滿著神秘的氣息。但汪夢凝的直覺告訴她,紅袖對她,並無惡意。


    隨著絲竹管弦聲緩緩響起,紅袖舞步輕盈地在圓台之上翩翩起舞。


    汪夢凝和其他客人一樣圍作在圓台邊緣,從這個位置看表演,總覺得設計者的心理有點猥瑣。這不是公然地帶領群眾,偷看人家姑娘的裙角嗎?


    紅袖也同樣看到了她,卻隻是如陌生人一般,暼了一眼之後就將目光轉向了別處。


    她一人獨舞,卻不顯空曠,舞袖翻飛,竟生生跳出了百人的場麵,現場熱鬧非凡。


    大家都目不轉睛地看著她,她表情淡然,沒有因為客人的熱情而表現出半點喜色。


    倏地,她突然停下舞步,目光灼灼地看向了四樓走廊處。


    台下前一刻還笑得合不攏嘴的老鴇也瞬間收斂了笑容,不悅地蹙著眉小聲嗬斥:“紅袖,你再幹嘛呢?”


    紅袖卻充耳不聞,目光依舊飽含深情地看著四樓的走廊處。


    這還是汪夢凝第一次看到她露出這樣的表情,明明眼眶中充滿了淚水,卻嘴角帶笑,仿佛全世界在她的眼裏都隻剩一片空白,所有的東西都消失殆盡,隻有她眼前所注視的那個人,自成一個世界。


    汪夢凝順著她的目光看去,隻見四樓的走廊上,有一個身著月白色衣服的男子,正手拿酒瓶和酒杯,一口一口地往嘴裏灌著酒。


    他並沒有理會下麵所發生的一切,隻是自顧自的喝著酒,看上去似乎有著一肚子數不完的傷心事。


    紅袖看得,是他?


    汪夢凝狐疑地看著紅袖,隻見她收斂了目光,繼續伴著音樂跳舞,好像剛剛那一切都不曾發生過一樣。


    一曲跳罷,紅袖對著汪夢凝他們這邊行了個禮,“久別重逢,不知汪公子是否能夠賞臉一敘?”


    殷無戰和蘇離陌同時轉頭看著她,“你們認識。”


    汪夢凝點點頭。


    “我的天……”蘇離陌決定,近期一定要去趟江南,不為別的,隻為去感受一下當地彪悍的民風。


    看樣子,他這表妹,不說天天,至少隔三差五都在逛青樓吧?


    他猜對了,汪夢凝最大的樂趣,可不就是逛青樓嗎?


    隻是她一開始為什麽會對那個地方感興趣她自己也忘了,隻記得那是在一個久遠的過去,一個機緣巧合之下,她就和青樓結下了不解之緣。


    眾人隨著紅袖的話,皆表情各異地看著汪夢凝。


    這人怎麽會和新來的花魁姑娘認識?莫非他是追隨著花魁姑娘來的,那他可真是一個癡情種啊。


    如果汪夢凝知道此刻眾人心中的想法,一定會毫不留情地吼迴去:“到底誰追隨著誰啊,我根本就不認識她好嗎?”


    既然人家都這麽邀請她了,如果她拒絕,那大家又該說她不識抬舉了。


    她隻能硬著頭皮答應:“既然如此,那還請紅袖姑娘帶路。”


    殷無戰和蘇離陌瞬間想死的心都有了,還不走?敘什麽舊啊,兩個女人之間有什麽可敘的?


    他們才不會傻到以為她倆敘家長裏短呢,這不是汪夢凝的風格,紅袖身為紅塵女子,更不可能閑到去聊別人的家常。


    紅袖轉身之間,又暼了一眼四樓走廊處,然後略帶憂傷的收迴視線,對著汪夢凝盈盈一笑:“請隨我來。”


    汪夢凝點點頭,拉著旁邊極不情願的二人跟著紅袖上了樓。


    不上來不知道,五樓果然別有洞天。上麵的走廊特別寬,走廊上擺滿了紅木桌椅,供人觀賞用。


    上麵的房間,連門都是紅木做的,散發著淡淡的木香。


    上麵很安靜,不比下麵的喧嘩,仿佛遺世獨立一般,給人的感受截然不同。


    難怪那些王孫貴族們,不惜揮霍千金,也要訂五樓的姑娘。


    這不僅是一種享受,更是一種身份的象征。


    他們剛上樓,便看見不遠處蘇宰相和一個人坐在桌前,討論著什麽。


    那人雖然身穿常服,但也掩蓋不了他的一身威武霸氣,給人一種久經沙場的壓迫感和敬畏感。


    同時,那兩人也看到了他們。


    跟在她身後的殷無戰和蘇離陌嚇得腿軟,顫抖著叫了一聲爹之後,轉身欲逃。


    坐在蘇宰相對麵的,正是朝廷第一大將,殷楓殷將軍。


    蘇宰相和殷將軍看到自家兒子,表情豐富多變,看著他們要走,兩人不約而同怒不可揭地說了聲:“給我迴來!”


    兩人隻能硬著頭皮,慢慢地一步一步挪了過去。


    幾人坐在桌前,汪夢凝隻能眼觀鼻鼻觀心。


    這世上還有比這更加尷尬的場麵嗎?兒子來逛青樓,發現自己的老子居然也來逛青樓。


    汪夢凝在心裏忍不住地說,好尷尬呀!


    她默默的擦了擦額頭上的汗,今天出門前就該看看黃曆,真是諸事不順。


    話說,要是他們不互相認出來,當個陌生人各玩各的多好,非得出聲捅破那一層窗戶紙幹嘛?這不自己給自己添堵嗎?


    蘇離陌和殷無戰現在心情真的很複雜,沒有到他們居然是這樣的爹。表麵上管他們管得那麽嚴,結果自己卻來偷腥,還被他們作兒子的撞了個正著。算了,他們幹脆自戳雙眼,以還他們老爹的清白好了。


    而蘇宰相和殷將軍卻在旁邊氣得吹胡子瞪眼,恨不得把自己這不聽話的兒子給扔小黑屋裏,一輩子不讓他出來。


    忽然,旁邊的門打開了,隻見太子表情沉重地從裏麵走了出來。


    汪夢凝他們三人驚得下巴都快掉了:“太……”


    汪夢凝才說出一個字,就被她表哥眼疾手快地捂住嘴。


    想來也是,他們這種身份的人,來這種地方是得低調一點,要是被百姓知道了,他們顏麵也就掃地出門了。


    蘇離陌靈機一動,接下汪夢凝的話:“太……巧了,原來李公子也在這啊。嗬嗬,嗬嗬。”


    汪夢凝看著他表哥如此生硬的笑,忍不住腹誹一句:“你還不如哭呢。”


    突然,門又再次打開了,這迴走出的人,徹底讓汪夢凝不淡定了:“皇……唔……”


    蘇離陌剛放下去的手,又立馬捂了上來。


    他恨鐵不成鋼地看著自己的表妹,她是覺得自己活膩了吧?


    然而,汪夢凝叫的聲音還不小。


    現在,所有人都看著他們這邊,特別是蘇宰相和殷將軍,眼神中居然有點期待地看著他。


    他可就犯難了,汪夢凝的話可不是那麽好接的。


    他搜索枯腸,“皇……皇……皇……”


    坐在一邊的殷無戰都快急哭了,兄弟,皇什麽你但是皇下去啊,你要是皇不下去,他們可就真得去黃泉路上玩耍了。


    蘇離陌突然急中生智,指著前麵一塊淡黃色的簾布說:“黃色的簾布真好看。”


    眾人不禁翻了個白眼,這是什麽茬?黃色的簾布真好看,也虧他說得出來。


    蘇離陌說完,還不忘問一句:“表妹,你想說的是這個吧?”


    汪夢凝的嘴,此刻還被他嚴嚴實實地捂著,可她的白眼都快翻到房頂上去了。她的品味有那麽差嗎?那塊破布那個地方好看了?是上麵繡的兩隻小黃鴨,還是邊角處連著的流蘇?


    無奈,她一時也想不出什麽更好的話,都怪她口無遮攔,她也隻能認命的點點頭。


    好看,你說好看就好看。蘇離陌才放開了捂著她嘴的手。


    下一秒,她又看向剛剛出來的人。


    皇上?


    我的天,她今天到底衝撞到哪路鬼神了,竟然讓她發現了一件這麽不得了的事情。不知道皇上會不會殺她滅口?


    現在是個什麽情況,皇上帶著太子和一文一武兩個大臣逛青樓?


    京城的民風什麽時候變得這麽彪悍了?她怎麽不知道?


    而且,皇上和太子進的還是同一個房間……


    汪夢凝不敢再繼續想下去了,畫麵太美,她不敢直視。


    這皇上到底是怎樣一個口味?


    汪夢凝發現,她越來越看不懂這個世界了。


    皇上不是有後宮佳麗三千嗎?他還能抽出時間來逛青樓?


    不過想想也就明白了,常言道,家花哪有野花香嘛!這個道理,她還是懂的。


    可是,他逛就逛吧,怎麽還要帶上自己的一文一武倆員大將?不會是帶他們來撐場麵的吧?


    汪夢凝整個人都不好了,原來最會玩的,還是朝廷中人啊……


    原來皇上和太子,也是性情中人啊……


    可是,她知道的會不會太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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