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冬的清晨,鴨蛋黃大小的朝陽從地平線上露出一小截橘黃色的弧度,這些許陽光並沒有帶來多少暖意,反而讓夜霧更黏稠地貼在人們袍子外、□□的皮膚上,這群在曠野中露營的人們三三兩兩地醒來、洗漱大聲的咳嗽。

    這隻隊伍大約上千人包括了矮人、霍比人和人類,人類占大多數,他們以家庭為單位聚集,語言各異服裝千奇百怪,連日的長途跋涉讓烈日把他們的皮膚炙得黝黑,風雨的洗禮也讓他們原本就破舊的衣服變成長短不一的布條,不論男女老幼都髒得要命。短暫的喧鬧後,有些主婦從包裹裏拿出幹麵包撕成小塊分給孩子,有些人則拿出幹癟的植物根莖充饑,更多的人則在泥地裏翻刨,隻要摸到不是泥巴的東西就喜滋滋地塞進嘴裏。

    喬治是個體型健壯的中年人,他肩膀寬寬的皮膚是健康的小麥色手臂上肌肉分明,他看見有個家夥塞了半隻蚯蚓進嘴裏,還有半截身子在那人嘴巴外蠕動。喬治忍住惡心看著他年邁的老母親,老婦人則不動聲色地把一個不起眼的小布包藏到行李最深處——那是鐵匠世家僅存的財產金果。

    他們在一周前前加入這些流民時隊伍裏不過四五百人隨著逃難人群的匯入,五六天的時間就聚集了上千人。所謂流民就是由於獸人入侵失去家園的人們不得不遷徙流浪,他們從各地聚集紛紛逃往米拉斯提米斯——中土各族最後的壁壘避難,他們日夜兼程不停有壞消息傳來,獸人大軍占領了鐵丘陵、座狼突襲西卡城和林穀、大片的森林被焚燒……幸虧大約還有兩天的路程能到米拉斯緹米絲了,喬治想但願我們能支撐到那個時候。

    他推著小車上麵坐著他的母親,車上顯眼的地方放著幹草叉在離眾人稍遠的地方跟著隊伍,然後他看見那個女孩又來了。這女孩身形修長手腳纖細,麵孔帶著稚氣從前天上午開始就一個尾隨著他保持四五步遠的距離,不攀談也不自我介紹,當有些人不懷好意的靠近她時她就離喬治近一點甚至和他並行,那些人看著喬治的體型往往就會識趣走開,而那女孩則會又恢複成之前的距離不遠不近的跟著他們。幾次下來傻子也明白了:她在假裝是他的家人避免騷擾,喬治也不說破就讓她這麽跟著走。

    到了中午大家開始停下來休憩,喬治把小車推到避風的地方老婦人則抖抖索索地攤開包裹取出金果遞給喬治,他也不客氣拿起來就吃還把一個塞給他的老母親,老婦人搖搖頭伸出舌頭上麵長滿了膿包。

    等到了米拉斯提米斯一定要想辦法治好,喬治想,他看到那個女孩朝

    他們走來,她摘了頭巾露出一頭短短的黑發,喬治假裝沒看見她繼續啃金果,老婦人則發出嗬嗬的笑聲。女孩稍猶豫下,就走到小車邊,遞給老人一樣東西:“您因為長期沒有吃蔬菜導致口腔潰爛,把這個含在嘴裏不要吞,過一個小時就能緩解症狀。”

    那是一截氣味古怪的根莖狀植物,喬治不記得有哪種蔬菜長這樣,女孩見他懷疑便解釋:“這是月見草,長在迷霧山穀以東的峭壁上,樣子不好看卻沒毒性,獸人偶爾也以此為食。”

    “你怎麽知道獸人的事?我可沒聽說過有什麽人能穿過迷霧山穀。”喬治這麽說著就把手放到衣襟裏,哪有柄短刀二十年前的比武大會他唯一的收獲。

    “反正我不會是獸人啦,”女孩聳肩,“哼,不要算了,我的存貨也有限。”

    但喬治居然接過月見草按照女孩的交代的方法讓老婦人服用,老人則拉著女孩的手看著她笑了又笑,就像對待她自己的女兒一樣。果然沒多久老人的膿包消退除了口齒不清外居然能進食了。

    女孩不說什麽,喬治也沒有感謝她隻是接下來的旅程裏,喬治推車她並排和他走在一起,遇到上坡和顛簸的路段她也會幫把手,晚上她和喬治輪流守夜除此以外一路無話。

    到了第三天中午的時候他們終於和眾人一起到達列王之城,這座巨大的白色城池此刻已被各地湧來的難民塞滿了大街小巷,喬治選了個角落安頓好母親,老人則牽著女孩的衣袖不肯放手,嘴裏含糊喊著艾薇兒艾薇兒。

    “那是我妹妹的名字,”喬治小聲解釋,然後對老人說,“艾薇兒去打水了,等一會就迴來,媽媽您先休息下,天黑了艾薇兒就迴來了。”

    無論他怎麽說,老婦人就是不肯放女孩走,那女孩也任由她握住手把她帶到用稻草鋪成的簡陋床邊,讓老人躺下輕輕地哼著簡單的曲調,沒一會老人合上眼,女孩站起來對喬治點頭微笑,到了分別的時候,喬治鄭重地說:

    “願伊露維塔保佑你,阿芙.亨格利安小姐。”

    “哎?”走到門邊的女孩迴頭瞄他,“你認識我?”

    “二十年前我做過你的車夫,那時你似乎看不見東西你的容貌絲毫未變。十五年前你和兩位霍比特勇士深入獸人巢穴試圖阻止索倫複活,盡管沒有成功,你的義舉和勇氣這些年來一直為吟遊詩人傳唱,如果你在米拉斯提米斯有什麽用得上我的地方,請盡管來這裏找我。”喬治遞給她一杯水,阿芙接過並不喝。

    “謝謝,也沒有什麽要緊事。”

    阿芙放下水杯推門離開,這些年來她早已不喝水食物也以水果和蔬菜為主,甚至有時候幾天不吃東西也沒有關係,她過了十多年這樣不食人間煙火的生活,巴依卻說小姑娘愛俏才故意減肥餓自己,蒙奇奇則認為阿芙一準在被窩裏藏了一麻袋的金果,為這事兩個霍比特人人能爭論一個下午,吵得她幾乎耳鳴。

    而鼓噪的聲音終於在那天徹底消失了,那天和平常一樣阿芙換上獸人的盔甲用泥巴把臉糊滿,巴依和蒙奇奇把她送到熔岩之地的邊緣後三人分手告別,阿芙還記得巴依臨走前還叮囑她雖說甘道夫認為一定要看清楚那魔法門後麵究竟藏著什麽,可要是覺得危險你就迴來。,蒙奇奇則往她頭上按樹葉順便表示“我們會在這裏等著你別讓男人等太久”。

    可最後失約的是他們,半個月後筋疲力盡的阿芙來到他們約定的地點卻看到兩個霍比人小小的屍體,那一刻她的血都涼了,真是奇怪了她當時全身流動的明明是獸人的血卻能變得冰涼,和她看到魔法門口的生物那刻一樣血管裏流的血瞬間變成冰渣子,從那天起她放幹血液再不肯深入索倫老巢。

    今晚凜冽的夜風讓她想起那一刻的寒冷,她走在午夜的街道上穿過熟悉的城牆最後在最高的內牆外停住,一牆之隔就是米拉斯提力斯的最高處議會和白樹的所在地正值午夜內門緊閉,大約是要翻牆?阿芙正要爬,卻聽到急促的腳步聲和號角聲傳來,她忙把自己隱沒在黑暗中——這事她做的太多,身體先於思想。

    內門打開,重裝的騎士和手持長矛的步兵疾跑出來,阿芙數了數大約一兩百人都是身強力壯者,他們騎著快馬行色匆匆。乘著這個機會阿芙尋個時機便溜進去,那些士兵急於趕路甚至沒多看她一眼,就這樣阿芙混進內城,走到那座石碑前,那座有著阿爾文雕像,三天前伊利撒王後的棺木停放的地方。

    現在這裏什麽都沒有,隻剩下凝固的毫無生氣的雕像,她的母親溫柔擁抱她安慰她的母親,她到底沒能見上最後一麵。她離開米拉斯提力斯時就已知道會是這樣的結果,當她選擇了精靈王她就明白她將永遠失去她的養母,先是雲翼再是阿爾文,真是奇怪了永生的精靈們為什麽總是會先離她而去。

    “nana,我曾經想問您很多問題,為什麽您願收養我?為什麽您要如此溫柔的對待我?為什麽您要舍棄永生,為了伊利撒王連命也不要了麽?在您心裏,我和艾達瑞安哪個更重要呢?從前我以為是我,您總是為了我訓斥

    他,您陪伴我的時間遠遠超過他,您很少抱她卻日日夜夜讓我坐在您的膝頭。後來我有了孩子才知道這個問題的答案……謝謝您,nana您是最好的母親,我好想您……您躺在冰冷的石棺裏我覺得有一部分也跟著您一起離開了。”

    她在石碑前絮絮叨叨,想起一句是一句有時就是些含糊的詞句,和雲翼離去時一樣沒有一滴眼淚,因為在她明白她即將失去他們時眼淚就已流幹,她靠在石碑下聲音越來越小最後縮起身體。

    寒風凜冽吹得白樹嘩嘩作響而這個角落卻出奇地安靜連灰塵都沒有飄起來,如果此時有人經過一定會大吃一驚因為在沉睡著的女孩身邊一團昏黃溫暖的光正籠罩著她,看上去像是一個金色的人形正環抱著她,女孩因為寒冷縮著的身體漸漸舒展開,臉孔也慢慢紅潤起來。

    突然空中一聲尖嘯,無數巨大的火球從天而降砸在米拉斯提米斯的城牆裏、屋頂上、集市中。守夜人不顧危險敲響大鍾,人們紛紛從屋裏跑出來望向天空於是所有人都看到了這恐怖的景象:

    夜幕被血紅的閃電撕開,烏雲在頭頂聚集最後變成一座漩渦狀的雲山沉重地壓在這座中土最後的壁壘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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