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袍巫師再次到訪密林是九個多月後,在此期間發生了許多事,包括矮人國王丹恩三世猝死於後花園由於突然死亡沒有指定繼承人,原本皇位理應屬於薩卡大皇子但與精靈王交戰失利大皇子人望迅速下滑,後來又傳出丹恩三世死前見過的最後一人恰恰是大皇子並爆發過激烈爭吵,還有侍從聽到憤怒的國王提及剝奪薩卡大皇子皇儲身份,對待大臣們的質疑薩卡按慣例試圖用鞭子說服他們卻收效甚微。

    而安卡奇適時出現,數月前他身負重傷突破精靈的包圍圈,據小道消息他是被某位嫉妒成性的兄長暗害,現在他卻不計前嫌為薩卡大皇子辯護,於是大臣們以大皇子和二皇子為首迅速分成兩派吵得不可開交,最後爆發內戰薩卡領著部下逃逸而鐵丘陵由安卡奇占據,矮人國力從此一落千丈。

    人類一邊則由於艾達瑞安私自調動大軍再次被人皇關了禁閉並重罰艾提拉,甘道夫記得他最後看到阿拉貢,這位的昔日戰友頹然坐在王座上眼睛裏是無邊的失望和疲憊。

    “孩子總會長大,我的朋友,就像大地永遠會再次青綠。”甘道夫說。

    “我感到我的使命已經完成,我的生命之火即將熄滅。”阿拉貢支著頭說,“我太累了當我去國王之廊後,請你勸說阿爾文西渡,至於艾達瑞安隨他去吧。”

    亂糟糟的鐵丘陵、暮氣沉沉的伊利撒王室看來都指望不上了,風中邪惡的氣息正在蔓延甘道夫這中土永不停息的智者奔赴夏爾拐人後,算算時間差不多了便再次造訪幽暗密林,剛邁進叢林甘道夫就感覺到彌漫在空氣中的強烈不安。

    加裏安把白袍巫師帶到一處位於地堡內部的花園裏,早春時節各色奇花異草鋪滿了花圃,婉轉的鳥啼彼此應答,風中還帶著醉人的水果甜香精靈王正與人對弈。

    那人身形瘦小加之佝僂著身體漆黑的長發幾乎委地,精靈王落下白子後,那人就抓起一把黑子全部鋪在棋盤上,稀裏嘩啦就像農民擺弄米粒,甘道夫雖然不精通但也知道圍棋絕對不是這麽下,那不可一世的精靈王卻撥弄黑子柔聲說:“還是你勝了阿芙。”

    甘道夫心想正好人類女孩也在,便幹咳一聲:“偉大的瑟蘭迪爾,我有重要的事必須麵見你。”

    “好久不見,米斯蘭達。”頭戴王冠的精靈王站起來,陽光讓他的側臉光潔嘴唇嫣紅,“這次你又帶來了什麽壞消息?”

    “好久不見?歐瑞費爾的兒子招唿我就像打發個賣紐扣的,”甘道夫老友般抱怨,他直奔主題

    :“我是來請你準許我要求阿芙兌現承諾——”

    甘道夫說話看到阿芙,她在太陽底下打盹剛合眼全身一抖猛然撐起眼眶,隨即又耷拉下眼皮似睡非睡,她眼窩深陷看上去萎靡極了。

    精靈王視線粘在凡人臉上迴答,“阿芙的話猶如我的意誌,我可為她踐諾。”

    “最好不過。”老實說瑟蘭迪爾看阿芙的眼神令甘道夫想起阿爾文為阿拉貢放棄永生那一刻,甘道夫本以為他不肯放人看來是虛驚:“遠征隊其他隊員已就位,我和阿芙夫人越早動身越好,還有那個叫雲翼的孩子呢,我給他準備了炮仗孩子們都愛這玩意,免得受洗禮時小家夥從頭哭到尾。”

    他張望四周並沒有發現什麽嬰兒,而阿芙開始興致勃勃地吃東西就說話功夫她吃光了三個拳頭大的番茄正在從愛麗手上搶盤子那麽大的麵包,除此以外周圍靜的出奇,精靈王藍色的眼睛變成淡紫色就像當年他和矮人交戰時突然發現半獸人襲擊時,甘道夫終於發現那裏不對勁!

    “這麽說,雲翼死了?”精靈王冰冷地瞥了甘道夫一眼就帶著凡人揚長而去後,萊戈拉斯和愛麗抱歉地和甘道夫細細解釋,巫師難以置信極了。

    “我感覺到那孩子的氣息異乎尋常的強大,如果預言不是指明最強大的精靈必定是梵雅血統我幾乎以為那就是傳說中的精靈,但如果是悲傷而死就可以解釋了。”甘道夫沒追問一個胎兒如何知道傷心,“那麽阿芙她現在情況如何?”看剛才的情形她的狀況實在不算好。

    金發的萊戈拉斯站在甘道夫身邊:“不知道怎樣形容才恰當,有時候我覺得……”他扭扭脖子皺著眉,“您見過這樣的母親嗎?明明知道孩子死了,每天就惦記著吃飯和幹活,隻要她看到別人在做事她就衝過去幫忙,永遠是笑容滿麵看上去就像……一條老狗。”

    萊戈拉斯知道這個比喻不恰當,可阿芙每次搶著擦桌子、拖地板、洗衣服幹完了後那副討好的嘴臉,除了瀕死還在搖尾巴的狗密林王子真想不出別的樣子了。

    愛麗則說:“她從不提她死去的孩子,國王早就解除了禁言她也不說話,以前她發病時會慘叫會和我要九葉,可最近一次她不哭也不叫就把自己包在毯子裏在地窖中坐好幾天,最後我們找到她時整個毛毯都吸滿了血液變成深紅色。”

    “她吃很多東西不停的吃卻非常瘦,因為她很難睡著哪怕一刻鍾,國王邀請過長湖鎮長、帶她重返伊利撒王宮、免除緹米絲的罪責甚至允許巨龍進入地堡,可這些

    都不能讓她睡著一小會,我聽說人類每天都要睡覺,從前她總念叨亨格利安沒有噩夢能睡到傍晚,現在她隻要合上眼,不超過一刻鍾必定會滿頭大汗的醒過來,有次正碰上大王給她擦汗,她嚇得尖叫這幾個月來我唯一聽到她的聲音就那次。要說她怕大王卻又不是,從前大王偶爾訓斥她,雲翼沒了以後,大王待她極好,她什麽就給什麽,她不睡大王就徹夜陪伴,白天則帶她四處遊玩在叢林中漫步要不就是下棋,她現在一點都不會就是胡鬧了。”

    精靈們絮絮叨叨說了許久,甘道夫越聽越明白永生的精靈、近乎神祗般的瑟蘭迪爾用盡一切辦法仍舊無法改變這個事實:凡人的軀殼和情感早已被摧毀,支撐著她的理智認為唯有討好所有人才有食物。

    白袍巫師在地堡住下到第三天的時候他再次求見精靈王,並對他說:“讓我試試看吧,我也許能救那孩子——正如你知道的,那個凡人快要死了。”

    “別愚弄我!”怒氣衝衝的精靈衝他喊,“你要讓她去送死,我不會再讓他離開我的視線,就算是伊露維塔也休想!”悲憤像一張麵具覆蓋著精靈精巧的臉孔,他抓著權杖才能勉強站住,日夜煎熬著他的恐懼就這樣被甘道夫說出來,他應該驅逐甘道夫,中土的未來、精靈的歸宿、精靈寶鑽都比不上摯愛女孩趴在他胸前的喃喃低語。

    他不在乎了,他什麽都不在乎什麽都不想做了,失去了她,他漫長的生命不過是永無盡頭的淩遲,哪怕死亡,她也不會和他去同樣的地方。

    但巫師頂著精靈王駭人的目光寸步不讓:“所以你要看著她在你身邊慢慢死去嗎?你比誰都清楚是什麽讓她失去孩子,讓她噩夢不斷,愛並不是統治,愛人也不是你的臣民,我的六千歲的精靈王啊,現在你還有機會來明白這一點。”

    日落後的地堡格外寧靜,在這間過於奢華的房間裏尤為安靜——死一般的寂靜。阿芙幫侍女們鋪床、又把名貴的東方瓷器擦拭了好幾遍四下無人了,她就坐在房間正中間打盹再驚醒,直到有人來——給她送飯或國王到訪。無論是誰這個位置都在門和餐桌正中間去哪裏都好。

    大門打開,阿芙臉上迅速遍布起熱情的笑容迎上去,但這次來的是個須發皆白的老人,是誰呢?她想。

    老人像被她的笑刺痛眼,他選張墊子不那麽厚的椅子放下法杖就坐下吧嗒吧嗒地抽起煙鬥,阿芙看了會覺得沒什麽自己能搭上手就聽老人敲敲煙鬥:“要是沒什麽東西要收拾,我們就出發吧,蒙奇奇一個人看守半獸人我

    也不放心你應該還記得你的承諾,雖然是亨格利安也得說話算數。”

    凡人帶著完美誠摯的笑臉雙手去接煙鬥掉下來的火星,它們掉在她的掌心新生的嫩肉裏她手掌攤開仍舊不發一言。

    “你應該一直記得你為你的孩子立下的誓言——加入遠征隊與獸人換血易容進入亂石營地,你的孩子會為你的勇氣和無私驕傲。”

    甘道夫抬起眼皮目光溫暖卻能夠刺透人心,凡人臉上燦爛的笑容慢慢隱沒最後隻剩下張毫無表情的臉,可甘道夫覺得這張臉比剛才生動多了。

    “自然。”阿芙說,長久沒說話她有點吐詞不清,“可雲翼未出世,交易不成立。”

    “小姑娘你可說是為中土而同意加入遠征隊。”

    “那我反悔了,比起拯救世界我現在更想安安穩穩地活著呢。”

    阿芙的迴答甘道夫一點也不吃驚,他看著阿芙慈愛地說:“我見過許多失去孩子的母親,她們悲傷她們絕望,可生活還要繼續。阿芙你失去孩子的痛苦我能懂得,可如果索倫再次組織半獸人大軍大肆屠殺,會有無數的母親失去稚子,還在繈褓的孩子沒了父親,這真是你想看到的嗎。”

    凡人點頭:“是啊,我願意著呢,終於有人和我受一樣的罪呢。”

    甘道夫並不意外這樣的答案,他敲敲煙鬥,往裏麵裝滿煙絲並不抽:“包括讓你的孩子再死一次嗎?”

    阿芙愣了下,但很快她就冷笑:

    “你騙我,雲翼和所有精靈一樣死了就會迴曼督斯神殿,他怎麽會再死!”

    “精靈會選擇父母,你的孩子還未誕生就以你希望的形態陪伴你,等他轉世必定會再次選擇你相信我會很快。若你放棄自己的責任等他降生,世界早已被邪惡統治,阿芙啊誰去保護他。”

    “不,他不會,沒人會要我這樣的母親。”阿芙說,“血脈斷絕,我身體受損太嚴重已不能生育了,這不是詛咒是醫生的診斷,我不會再有孩子了。”

    甘道夫沒料到這事,他突然明白為什麽瑟蘭迪爾會同意他來勸說阿芙了,狡詐的精靈王料定了甘道夫白費唇舌,而無論成功與否都必須要協助精靈王完成共生魔法,白袍巫師覺得自己被精靈狠狠的算計了,他點著煙鬥用火星在絲綢桌布上燒了好幾個洞,眼看著不能再賴下去隻好幹巴巴的說:

    “就算不是你孩子那精靈還是會降生中土,那是他的使命我可是預言巫師從不瞎咧咧。”

    他說著就往門外走在心裏把瑟蘭迪爾那老狐狸罵了一千遍,本想要他賠夫人結果是自己賠了夫人又折兵。

    卻聽背後阿芙道:“我願意跟你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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