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門口走到床是十步,從床走到門口也是十步。如果她往右偏會撞到書桌,往左靠一點會撞到衣櫃,通常撞衣櫃比較不疼。要是以床為中心背對房門走,會遇到藤椅和另一張桌子,藤椅擺的位置簡直鬼神莫測,就像會移動一樣無論她多小心每迴都會被絆倒。這天她又被藤椅砸的時候,有個精靈守衛聽到動靜好心提醒她:“阿芙小姐,別白費勁了,那張椅子占了整個過道。”過道?看房間真的被擴大過。

    守衛的西爾凡看守她久了也會和隔著門她聊兩句,從他們的對話和輪崗中她推算自己被關了近半個月,陶瑞爾總是偷偷帶給她食物和水每天一次多半在晚上,萊戈拉斯偶爾來。在陶瑞爾和她聊天的時候去路口把風。

    這天女精靈臨走時除了留給她幹麵包外還外加一張薄毯,“朔秋了,晚上記得蓋上。”

    阿芙:“不用,我有滿衣櫃的被子,暖和著呢。”

    陶瑞爾看見敞開的衣櫃和裏麵的衣物,“你還是別老去翻,我走了明天見。”

    阿芙聽到他們的腳步聲越走越遠,直到完全聽不見她把陶瑞爾給的毯子抱緊靠著牆坐在床上,指尖輕點床板,發出微弱的敲擊聲就像圍棋在落子。她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裏任憑時間流逝,忽然她聽到開門聲,有人進來而且不止一個。

    “陶瑞爾?現在是明天了?”好像沒過多久啊。“正夢見我棋勝西蒙魯德做了中土第一棋手,乘龍在列王之城感歎人生寂寞如雪呢,哈哈。”

    來人沒接話不出聲地走近她帶著秋夜的涼風,不是陶瑞爾,是誰?她像所有盲人一樣,坐直了伸長手臂摸索,她摸到那人的肩膀,向前傾肌肉繃緊這表示他是彎腰看著她,肩頭散落著筆直柔順的長發。順著肩膀她觸到光滑修長脖頸脈搏在她手下跳動,對方明顯繃緊卻沒有躲開,她把手舉高沿著脖子向上摸到對方的臉,唇線分明下巴有些尖,皮膚比她手的溫度略高,然後她的指尖掃過他的嘴唇摸索臉的輪廓,在他臉頰靠近尖耳朵的地方觸到幾個細長的棍狀物類似樹枝,卻比樹枝粗糙摸上去就像荊棘。

    荊棘王冠,她像被火燙似抽手,可他比她更快沒等她動作就反手抓住她的半個手掌直接把她提起來。

    疼死了,她隨著他直腰的動作被他帶的腳尖離地,全部重量都集中在被他抓住的四個右手指上,她幾乎能聽到骨節被拉扯的聲音,他似有所覺的放手,阿芙撲通跪坐在地上,左手緊緊捏住右手掌死死的抵在地上,她怕一鬆手就會慘叫。

    “你現在連行禮也忘記了,伊利撒王後就是這樣管教她的養女嗎?”

    她疼的說不出話,隻能對著他的方向擠出微笑。

    “很顯然我的灰眸棋手這五年裏過得很開心,你不會聽到某個音節就徹夜難眠,你不會午夜獨坐於空寂,你不會拿著羊皮卷等候永遠不迴來的人,你不會,我真想挖出你的小心肝看看它們是不是黑鐵所築。”

    她又聽到有人展開卷宗宣讀:“人類棋手阿芙.亨格利安,罪行如下:一、勾結矮人商販,泄露王國機密;二、詐騙、侵吞毀壞財物;三、多次侮辱聖獸並擅用王室泉眼;四、勾結巨龍,圖謀焚毀地堡;五、刺殺國王。”

    合著這些天他都在羅織她的罪狀!她忍著疼急忙辯解:“我沒有勾結矮人,聽唱歌也算罪過嗎?我也根本不知道什麽機密啊。騙東西……赤之心是艾達瑞安心甘情願輸給我的!還有是凱德想要焚燒地堡他拿我當盾牌而已,至於刺殺國王,我從未想過更沒有做過啊。”泉水和聖獸,她無法辯解也不忍辯解,那些片段如同光羽散落在記憶間,想起就心酸。

    “你忘了被你丟棄的黃金手鐲嗎?五年了,阿芙你每晚都殺死我一次,甚至是今天。”他的嗓音一如平常威嚴平靜隻有加裏安看到國王抬高下巴嘴唇蒼白,眼睛裏全是痛苦。“你利用我,你欺騙我,你背叛我!”

    “你終身都將囚禁在此帶著為你特製的刑具,你將如墮深淵聽不見聲音,看不見光線,你的圍棋亦不能拯救你。”

    他說著阿芙就被幾隻手按住,她臉上接觸到一件冰冷而過於光滑的東西,精靈們試圖把她腦袋塞進去,她渾身汗毛直豎手腳並用拚命掙紮可哪裏是他們的對手。當那個東西罩住她鼻尖的時候,難以置信的寂靜籠罩了她,她感到前所未有的恐懼和絕望,她心如擂鼓:“大王,我害怕啊。怕您看到我最後的醜陋模樣才會逃離啊。”

    精靈們的動作頃刻停止,他似乎在聽,她趕快摘了那東西,跪好:

    “丟棄手鐲是因為……因為人們說和您送給摯愛星光項鏈比手鐲不過是打發仆從,我嫉妒啊。可是,可是丟棄之後萬分悔恨,於是懇求凱德等我死後把屍體放迴長湖,在最靠近密林最靠近您的地方和手鐲永遠長眠,就像從未遠離您。”

    這話說的太少女,她邊說邊臉紅幸而手鐲被放進長湖,而自己的確是在湖邊被逮著的所以應該能圓過去?房間裏唿吸可聞安靜的可怕。

    “通常我不會寬恕囚犯,特別是他們背

    對著我的時候。”良久他才說。

    哎呀,忙中出錯跪反了。

    第二天,陶瑞爾莫名其妙地被國王委派訓練新兵,忙乎到下午才得以休息晚上還有額外的訓練任務,據說這種突擊訓練要持續幾個月。她怕萬一耽誤得太晚沒辦法混進牢房所以她乘著間隙顧不上自己吃飯就帶著幹麵包去找阿芙,恩,好消息是監禁取消門口的守衛撤掉而且還給她供應了食物有魚有肉有水果看上去豐盛極了,壞消息是——

    “你和棕熊打架了?”女精靈表情誇張動作卻非常小心地掂起阿芙的衣袖,她的右手手腕腫大,三個個指頭關節扭曲,第四個直接軟噠噠地掛在手掌邊緣,輕輕一碰阿芙就眼淚汪汪。左手也好不到哪去,十指指尖皮開肉綻,指甲盡脫。

    “大王寬恕了我,陶瑞爾,這點皮肉傷不算什麽。”

    和好就對了,女精靈下意思忽略掉其中的關聯從身上翻出一小瓶藥酒塗在阿芙的手腕上,慢慢按摩她每天打打殺殺身上總備著簡單的外傷用藥,但阿芙顯然需要更細致的照顧。

    “你幫我看看,地上有沒有一個像頭盔一樣的東西,不大摸上去很冰大概是這個形狀。”阿芙比劃著,沒費多大勁,陶瑞爾就找到那個東西:“很奇怪的設計,”她邊給阿芙邊評價:“就在鼻子和嘴巴部位留了兩個小洞,其他部分全部被一整塊封閉,哎呀,還是秘銀做的一定很貴。

    ”

    中土沒有什麽比秘銀的密閉性能更強,所以往往用於製作成昂貴的貼身盔甲,要是一整塊能隔絕所有的聲音和光線,在絕對的黑暗和寂靜中,人類無法集中精神長期如此就會崩潰。阿芙左手放在頭盔上,寒意徹骨暗自後怕,幸虧自己急中生智而且居然能糊弄過老謀深算的精靈王。

    陶瑞爾突然停手,聲音裏有點心虛:“加裏安總管,我來看看她馬上就走。”阿芙感覺到她像小風一樣從身邊跑過,這個沒義氣的家夥。

    “我為你帶來了人類的醫生,阿芙小姐。”加裏安說著,一位老者帶著醫藥箱坐在阿芙身邊,耐心而熟練地拿出酒精為患處消毒。

    加裏安看到她膝蓋上的頭盔說:“阿芙小姐要是喜歡秘銀頭盔,大可以留下國王本來就為你準備。”

    “矮人,勾結矮人是你告訴他的,加裏安。你明明知道不是那樣,你為什麽誣陷我?”她去地牢知道的人不多,西爾凡多嘴但並不撒謊,會故意歪曲事實的隻有加裏安。

    “阿芙小姐,我還知道的

    更多,比如你根本沒在乎過星光項鏈,比如你去長湖的真正目的找卡羅爾一問便知,你又一次騙國王!”他說到後來簡直是咬牙切齒。

    阿芙笑了:“哦,那麽你為什麽還在這裏,不去告訴他你的新發現?”

    密林總管沒迴答,他專注地看著醫生為阿芙正骨,塗上藥膏再把她的整個右臂纏上厚厚的繃帶,她的十個指甲脫落的七七八八,是她掙紮扭打時弄斷的,醫生治療時要先把殘甲拔掉才能抹藥,纖纖十指在剪刀和鑷子下血肉模糊,一片片斷裂殘破的指甲從指尖拔出再撒上酒精消毒,她疼的全身都是冷汗卻一聲不吭。

    他握住手上的小盒,把它藏在衣袖深處,人類太脆弱,治療時她要喊疼你就給她些九葉。禦前會議前國王對他交代,燭光在他的臉上搖曳,加裏安看到五年來國王第一個發自內心的笑容。

    然而直到醫生離開,他都沒拿出九葉。他看著阿芙她站起來想摸索著走卻發現兩隻手都不能動彈,她像還有視力一樣舉起雙手湊到眼前又歎著氣放下不敢再邁步,卻迴不到椅子,隻好呆呆地站在房子中間,加裏安想起國王眼眸中的柔情,他過去扶住她,帶著疏遠:

    “阿芙小姐,如果你欺騙國王,這一次請永遠不要讓他發現,否則我會親手給你帶上秘銀頭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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