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月,晴朗寒冷,阿無正在刮她碗底粘著的那塊綠糊糊。

    那是一坨由極少量麵粉加上一點點野菜再用部分據說可以食用的黏土調成的膏狀物沒有油鹽,正散發出下雨天的陰溝裏的味道。這塊東西不知怎的就牢牢黏在黑黢黢的碗底,阿無搗鼓了半天終於刮在勺子上,旁邊一張小嘴啊嗚一聲啃上去,咬住勺子不鬆口,原來是個髒兮兮的孩子正叼了自己勺子跌跌撞撞地跑了。

    旁邊一個更髒的婦女作勢要打,慢吞吞追了幾步,然後望著阿無訕笑著坐下喘氣。阿無還能說什麽呢,天知道自己為啥要來到這個窮的連野菜都要搶的地方,還莫名奇妙的當上了所謂代理鎮長。上任第一件事就是:這不,冬天快到了,大家沒存糧,老的小的餓的眼睛都綠了!鎮長您瞅著咋辦呐。

    能咋辦,我就這麽一個人,僅有的一點幹糧也都分了煮了,要不你們把我洗洗吃了吧。沒了勺子阿無幹脆上手沿著碗邊轉一圈然後吸溜一聲放嘴裏,旁邊有響起幾聲口水吞咽聲

    稀稀落落幾滴水落在頭上,緊接著就是閃電,然後有驚雷從天邊滾滾而來。

    “下雨了,下雨了。”一群穿的灰溜溜全身掛著各種形狀的破布條的男女在雨中七零八落地奔逃,躲進他們早就地上淌水,房頂漏水的破茅屋裏。

    這是平原之戰結束六十年後的長湖鎮,屠龍者巴德及其子孫死後,這個鎮子一直衰落破敗下去,鎮上全是年久失修的房子和各種病怏怏的牲口,泥濘的道路上到處都是人和動物的糞便。現在剩下的幾十戶人家上百號人,大多是些老人和婦孺。青壯年男性幾乎都在連年戰爭中死亡殆盡,現存的這批比牲口幹淨不了多少的男女以植物根莖和近處的魚蝦為生。現在正值嚴冬,湖水幾乎結冰而儲存的那點土豆早就吃完,阿無就接手了這個爛攤子。

    “我到底是抽了什麽風來這裏!”

    她又一次憤憤地想,冷不丁有個小孩子撲過來,劈手奪了阿無手上的碗,並順勢把她推倒。阿無撲通跌在泥地裏,滿頭滿臉都是泥漿。

    “我勒個去,這日子沒法過了!”她抹抹臉惡向膽邊生,“明天就去打劫!有啥劫啥!”

    其實沒等到第二天,因為凱德——據說是巴德的後代,長湖鎮僅有的幾個青壯年男性之一,現任和前任鎮長助理就告訴她,因為雨水泡垮了儲藏室,衝走了最後一點食用黏土,當天晚上徹底每米下鍋了。還能怎麽辦呢,雨一停阿無帶著十幾個算是健壯的年輕人號稱長湖遠征隊拖

    拖拉拉去打獵了。

    大家先沿著鎮子轉了一圈,什麽都沒找到,連偶爾發現的兔子洞都早被人翻得洞口寸草不生。阿無帶著大家沿著結冰的湖水,走得更遠,來到一片叢林邊緣。林中樹木茂密,間或傳來泥土清香和斷續的鳥鳴。

    阿無看了看即將下山的太陽和餓的快要站不住的鎮民,說:“拿好網子和獸夾今天我們露宿林地,順便弄點吃的。”凱德擋住嘴,咳嗽兩聲,說:“鎮長大人,您有所不知,這片密林是精靈們的領地,人類不得進入。”

    阿無拍拍他的肩膀,神色如常:“啊哈,我覺得密林這麽大,我們就在邊緣弄點吃的,不會驚擾精靈們。”她又壓低聲音貼著凱德耳朵說,“看看這些人,不弄點東西,他們現在就會餓死在這裏。”

    凱德無法反駁,他拿了斧子加入忙碌而興奮的人群。轉身瞬間偷瞟阿無,她看上去非常年輕,滿臉幹涸的泥漿,黑發淩亂而隨意地扭成一股盤在在頭上。她一周前背著幹癟的行囊來到小鎮說尋親,然後和鎮長聊了一會就嚇跑了鎮長真是個奇怪的女孩。凱德心想。

    人們很快找到一條蜿蜒的小路進入密林,他們沿著小路小心不走散。林中巨木參天,數不清的藤蔓和蛛網密密地連接著兩棵樹之間。間或有紅尾鬆鼠和巨大鼓噪的鳥飛過頭頂。這是一片生機勃勃的林地。人們先砍了些樹木就著手上工具做成簡單的棍棒和簡陋的標槍,剩下的堆在一起點燃當做營火,烘烤衣物和驅趕黑夜將至會出現的猛獸,如果能打到獵物就更好了能直接吃上久違的烤肉。又把樹藤用林間泉水泡軟,搓掉表皮選取堅韌的部分用於製作捕獸網,他們甚至還在非常短的時間做了一個小小的自動捕獸器,隻要觸動埋在樹樁下的機關,用木棍和荊棘做成的牢籠就能從四個方向困住獵物。本來考慮過陷阱,在密林裏能夠成功捕捉到大型動物,但是天馬上要黑了,阿無決定放棄,“十鳥在林不如一羽在手。”她揮舞著木棒輕歎。

    密林的物產異乎尋常的豐富,不多時,人們的行囊裏漸漸裝滿了各色漿果,餓了許久的鎮民們在小溪邊簡單地洗洗就地啃起來,那甘美的味道讓每個人又燃起了對生活的希望。他們還捕到幾隻旅鼠和野兔,居然還有一隻麅子,那是一種比兔子大又比狗小一點的動物,當它們看見人就一動不動地站著,直到被人們捉住。圍著這隻麅子,人群開始竊竊私語,麅子耶多少年沒見過了,麅子肉可以吃,袍子皮可以做衣服,麅子的骨頭磨小了可以做骨針,麅子血最補了,孩子喝上一口據說一個冬天都不

    會生病!

    人們裝好獵物順著小路,歡聲笑語仿佛看見迴家時候妻兒朋友的笑臉,不知不覺越走越深。森林漸漸黑暗下來,點點螢火在樹影中飛舞盤旋,突然有人叫到:“看,那是什麽?”

    在一條小溪的盡頭有一團朦朧而昏黃的光,側耳細聽似乎有很多人在談笑歌唱。“天哪,是傳說中精靈們的宴會嗎?”有個紮著兩根長辮子的姑娘放下手中的木棍眼睛閃亮的問。據說在人們看不見的空間裏,快樂的密林精靈們每晚都會舉行星光晚宴。美酒的香氣和新鮮蔬果的味道隨著晚風吹進了每個人的毛孔中,一天僅僅吃了點野果的人們覺得自己饑餓的胃部又開始抽搐了。

    像是被這奇妙的味道誘惑,不知是誰跌跌撞撞地向精靈們跑去。光暈中坐在宴會餐桌邊,身形最為高大的一位遙遙抬手,阿無隻覺得空氣一窒,眼前突然出現漫天火光仿佛燒透整片森林,她急忙遮住眼,等她再把手拿開時,什麽美酒,什麽宴會,全部謎一樣消失在冬夜的森林中。

    凱德遺憾地拍拍手:“看來精靈們不喜歡人們打擾他們。”他望向阿無,阿無躊躇片刻,命令大家後退,畢竟他們是密林的不速之客既然沒有邀請就不要指望主人能夠以禮相待了。

    然而轉身的人們呆住了,月亮不知何時躲進了雲彩裏,森林裏驀然變得漆黑一片,伸手不見五指。那條帶他們來的小路也隱沒在黑暗中,唯有豎起耳朵能聽到隱約的流水聲。而不遠處似乎傳來野獸的嚎叫。

    “鎮長大人,怎麽辦我們迷路了。”凱德小心摸索周圍一圈沒有發現任何標示後,靠近阿無在黑暗中忐忑地問。野獸的嚎叫越來越近,不知是誰在黑暗中開始小聲哭泣。

    阿無閉閉眼,吐出一口氣,竭力壓下心頭彌漫的不安,輕快地說:“別擔心我記得路啊,大家手拉手,千萬別放開。我是鎮長,我帶你們來的就能帶你們走出去。”

    話是這麽說,可阿無其實一點把握也沒有。可是現在她要是流露一點沮喪,整個隊伍就會崩潰。

    她走在隊伍最前麵,讓凱德用樹藤纏住自己的腰。一隻手向前摸防止突然裝上樹木,另一隻手拿著木棍探路避免掉下山崖。她來的時候確實非常留意並沿途做標記,但是現在一點光亮都沒有,她的那些標記幾乎都失效了。唯獨有一處,她記得有一塊非常平坦的大石頭,找到那塊石頭順著他最平滑的那個角就能走到來時的那條路上。

    阿無竭力尋找,黑暗雖然什麽也看不見,但她眼睛瞪得大大

    的,不放過任何一處光亮。突然腳下一滑,往前撲倒。後麵的凱德聽到動靜鬼使神差地往後抽住了藤蔓,兩邊一拽,阿無瞬間失去平衡絆倒在地,半天都爬不起來。

    她覺得腳被卡在石頭縫隙中,咬牙抽出來,坐在地上直喘氣。不遠處有幾雙綠幽幽的眸子在漆黑的叢林中鬼火一樣飄近,伴隨著一陣狼嚎。

    壞了,是狼群嗎。人們開始騷動,膽小的尖叫著隨便選個方向要逃。凱德順著藤蔓抓住阿無的手,攥著她拖著她,想把她帶走,阿無也抓著藤蔓,使勁要站起來,可是左腳一碰地麵就鑽心的疼,一時間竟然動彈不得。

    那個生物就在這個時候出現了,開始人們隻看到一團柔和的白光,就像月亮落在叢林中照亮了幽暗恐怖的森林。噠噠的蹄聲由遠及近,渾身的毛皮像銀子潔白又像綢緞一樣光滑。那是一頭巨大的白鹿,它停在阿無麵前,柔和的藍眼睛水一般凝望著她。

    阿無頭一次見到這美麗而神聖的生物,她伸出手,想要撫摸那緞麵一樣的毛皮,又怕褻瀆了它。白鹿走近,眼前少女纖細的左腳血肉模糊,它低頭伸出溫暖的石頭輕舔那傷處,隨著它的動作阿無覺得疼痛漸漸消失了。

    作者有話要說:呦嗬~~開心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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