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眼烈瞳的封鈺從深潭中一躍,便就躍至葉之雪身旁扶起她。

    “你選她?”黑袍女人蒼老的臉上現出傷心婉轉的神色,雙眉間紋路更見深。

    封鈺不說話,替葉之雪拂去了身上的枯葉,把她的手攥在手心裏,眼神越過葉之雪的肩頭望迴深潭之中仍舊不言語。

    “封鈺,是你跟我說你喜歡我,隸父說你不配我,可我仍舊願意放棄神女之位跟你跪拜曜日,你被發現為伽莫執生人,修煉過程必毀你心智,我為保你,用我的時光抵押給女王換你萬全,如今,你還敢看我的容貌嗎?如今,你選她?”黑袍女聲聲沙啞。

    封鈺的臉僵硬了半會,烈瞳裏滾出了清淚,可是還是沒有迴答。

    “縱是你無情,也不該到此地步。你舍得我,你如何舍得伽莫,如何舍得隸父舍得你父母幼妹,女王隻待你一人完成這儀式,不迴去,伽莫就要亡了。你是執生人,你的血早已不是你一人的血,你的身子早也不是你一個人的了。”黑袍女繼續說,聲音漸漸低了,仿佛每說一句便就扯著心。

    “可我的靈魂,是我一個人的。”封鈺終於說了話。

    “封鈺,這怎麽是你呢?怎麽會是你呢?若我知有今日無情無義的你,我何必讓你用殤情訣,我想你少些情愛牽絆,忍痛讓你用殤情訣隻為你能實現給我的承諾,喚醒女王重興伽莫,你曾還記得,你發誓以己身渡伽莫!那片世外桃源你就這麽讓它消失匿跡嗎?”黑袍女哭了,眼淚從紋路縱橫的臉上蜿蜒而下。

    “你說的這些,我,我隻記得片段。更何況我舍不得她,她為我付出太多,這寒潭水,你敢下去嗎?是她從寒潭中救我出世,這五年是她給我周全,我答應她此生護她萬全的!”封鈺迴答,然而烈瞳裏的淚水卻從未止住。

    “你拿她比我!你拿她比我!我敢用殤情訣讓你忘記我重生,她就沒資格比我!”黑袍女嘶聲力竭。

    “什麽是殤情訣?”葉之雪忍不住插嘴問。

    “你去地獄問去吧!”黑袍女說著就用迅猛之勢揚手就向葉之雪天靈蓋襲來,然後便是天旋地轉失去知覺。

    也不知過了多久,葉之雪才朦朦朧朧醒來,一醒來她仿佛以為迴到了過去,她在當年她救封鈺出來把他安置在的小茅草房裏,封鈺伏在她一旁睡著了,沒有黑袍女也沒有薑然。

    葉之雪搖醒封鈺問“薑然呢?”

    封鈺抬起頭,烈瞳依舊然後臉上還有一道血痕,

    “我沒來得及救出他,他被他們帶走了。”

    “你的臉傷了。”葉之雪心疼。

    封鈺靦腆的笑笑,若不是他那奪目的烈瞳,他仍舊像過去一樣單純。

    “你想起來以前的事情了?”葉之雪問。

    封鈺頓了頓,然後點點頭,說“想起來了部分。”

    “那黑袍女是誰?”葉之雪追問。

    “我妻子。”這迴答他倒是答的果斷,可是卻驚了葉之雪,“什麽!”封鈺攥著她的手被她瞬間扔開,“你成親了?”

    “嗯,我是伽莫人,有妻子,我還是執生人,是整個伽莫唯一可以喚醒女王的人,我的身體裏都是我族人的血,我身上的血玉是我族人養活而成的,我們都是喚醒女王的工具。”封鈺說,低著頭。

    “喚醒女王?”葉之雪不懂。

    “嗯,女王是伽莫人心中至尊,她生生世世不死。”封鈺說。

    “怎麽可能?人不會不死的。”葉之雪不信。

    “身可亡,但是靈魂可仍舊還在。就如每一代伽莫人裏都有一個執生人一樣,每一代伽莫人裏也有女王的軀體,而我就是喚醒那個軀體的工具。”封鈺還是耐心的解釋。

    “怎麽喚醒啊?”對於伽莫一無所知的葉之雪突然有了興趣。

    “我不知道,這個隻有神女知道,隻有隸父知道。”封鈺又低下了頭。

    葉之雪最後隻記得,封鈺說,阿雪,我不想離開你,誰也不能讓我離開你。

    她動容,她第一次主動的擁抱他,把自己的臉深深的埋進他的胸膛裏,封鈺輕輕的在她的耳上落下一吻。

    她其實隻想要這樣的一世平凡,怎麽就那麽難。

    年邁的葉之雪說到這就停住了,她拭去眼角還未幹的淚痕,拄拐起身轉過頭說,“天亮了,我累了。”老薑在門口等著她,他也一夜未眠。

    “後來呢?就這麽完了?”梅若凝不甘,剛想起身去尋老婦卻被蘭翎攔下。

    “故事的結局我們還不知曉,但是我們知曉的是,四十年後,封鈺還在葉之雪身邊,他仍是少年,而她已風燭殘年。”季清讓十分現實的總結了出來。

    聽他這麽說,我突然為葉之雪心疼難過,“她一天天老去,每日見他不老容顏,她心裏得多難熬。”

    “是嗎?她奪人夫婿,不顧伽莫興亡,然後你們可還記得封鈺喚她什麽?”蘭翎反問,

    臉上仍舊是一副平淡之色,而盯著我的是他那雙有些波瀾神色的眼睛。

    “他喚她,喚她,婆婆。”我答。

    “封鈺,你一直在門外嗎?”莫相思本想出門透口氣,一推門就看見封鈺木著一張臉,“你都聽見了嗎?”莫相思試探著問。

    還是那雙純潔的雙眸,此刻蒙了一層霧氣,他腦子裏有點亂,他記得事情一向少,婆婆怕他受到外界傷害把他養在樹屋之上,但是他記憶中總記得千秋雪這個人,所以這些年來他就求著婆婆讓她去找這個人,婆婆執拗不過他,就給他打聽然後給他指明了方向讓他去,可是他去了,發現那個女孩的樣子根本不是他要的,他雖不記得千秋雪到底是什麽樣子,但是一看那個人他就知道不是。

    他生活的簡單,受婆婆養育,心中唯一一個年頭就是要見千秋雪。

    而今,婆婆和這些陌生人的一夜長談,卻讓他無意聽見,這些訊息擾亂了他原本簡單的思緒,頭越來越疼,越來越疼。

    封鈺抱著頭蹲了下去,他拚命的掙紮,想把這些亂七八糟的真想掙紮出去,越來越劇烈。

    屋裏頭的人都衝了出來,見他這光景好幾個人頓時不知道怎麽辦才好,司奕處事決斷些,一掌劈在封鈺後頸,人就昏了過去。

    此時薑然從樹後現身,背起封鈺,嘴裏說了一句話“十年一曲殤情訣,又是骨朵春初始。”

    “你要帶他去哪?”季清讓問。

    “十年時限又到了,該去石洞了。”薑然苦笑著。

    “我們能去嗎?”季清讓又追問,梅若凝也在一旁表示詢問。

    “去吧,都去吧,阿雪也該看清了。”薑然背著封鈺,略顯木納的說,全然不見他在望秋水滑頭的樣子。

    “老薑,你知道殤情訣到底是什麽嗎?”對這個東西梅若凝還是有些執念,也正巧問出我心中的疑惑,反而是莫相思,從葉之雪開始講訴到結束,她隻字未問。

    薑然背著封鈺走了幾步,停了下來看著我們說:“跟我來吧。”沒有正麵迴答,他默了默,又說“這樣的日子阿雪還沒過夠,我也要過夠了。”然後又停下來靜靜的打量我們。

    跟著他默默的走了好幾段繞山路,我直接已經迷糊了,但是眾人又不說話,連梅若凝都忍住了。好不容易到了薑然所說的石洞,外麵看起來卻平凡普通,若旁人不知,肯定都多以為是個獸洞。

    我們一路跟隨伴著岩石滴水聲進

    入,又走了好一段,我驚詫於此山有如此深的內腹時,眼前豁然開朗,一個凹形的空間展在眼前,空間的最中央有一張玉台,玉台四周有鏈接網。

    薑然熟練的將昏迷的封鈺放置玉台之上。

    “眼熟嗎?葉之雪說過的伽莫儀式,她仿在此了。”蘭翎站在我們所有人之前,我隻能看見他背影,聲音淡定入水。

    “她學會了洗髓換血嗎?”季清讓問,“伽莫那儀式用的是伽莫長老的性命,葉之雪學了這個,必定要用人性命的啊。”

    “你看那玉台周圍的七個小木棺。”蘭翎的聲音仍舊淡定。

    到是季清讓不淡定了,“大人是不會用這麽小的棺的!都是孩子!”

    葉之雪在玉台之旁,她特地換了身雪白衣裳,微笑著看著我們而來,薑然帶我們來果然也是她授意的。

    “殤情訣你們不是想知道是什麽嗎?這就是,殤情訣是伽莫儀式的一部分,殤情訣棄愛忘情洗髓換血,伽莫儀式重生再造不老不死。”葉之雪揚了揚雙手,示意我們好好的看清這洞中。

    “伽莫族人想讓封鈺恢複記憶,用伽莫長老的命來抵,我偏不讓,他是我一個人的,所以我反其道而行,用極陰女孩兒的血讓他持續保持少年純潔,配合殤情訣的咒法,他留在我身邊四十年了。”葉之雪笑了,那莞爾一笑裏有幾分可怖幾分得意。

    “你這些女孩兒必是以開望秋水培養千秋雪而收來的,你如何忍心?”我不禁質問。

    “我十年才用七個,怕什麽!跟我的封鈺比起來她們算什麽!”葉之雪笑著說。

    這已是一個為愛瘋魔的女子,不僅僅抵上了她幾十年人生,還抵上了幾十條女娃之命,越想就愈發覺得膽寒,我向大哥靠了靠,他深鎖著眉頭,卻是莫相思一臉平靜。

    說著,她已開始閉眼施咒,從小棺裏順著網汩汩的滲流著血,我們親眼見會貫到封鈺身上去,他的膚色原本是黑麥色,卻漸漸的變得透明,若不是親眼所見,我是萬萬不會信的,梅若凝此刻肯定也與我一樣緊張,她無意識的抓住我的手,指甲已經深陷到我肉裏去了,我手上疼心上緊張,竟不知所措起來。

    一段類似梵語的咒語停下,封鈺已經膚色雪白。

    葉之雪睜開眼睛看著我們,直直的看著我們,微笑著說。

    “女王,我做的對不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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